他需要集中精神对付冷良的伤。
冷良的室内已事先打扫干净。
缝合伤口并不复杂,只需细心耐心。
韦帅望很快做完,终于筋皮力尽,坐在椅子里。
韩青坐在帅望身边,手放在帅望肩上。帅望轻声: ‘‘我应该有什么感觉?’’
沉默。
帅望道: ‘‘什么感觉也没有。多奇怪,好象真的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 ’’
韩青道: ‘‘歇一会儿。 ’’
帅望问: ‘‘还要不要去发现真相?也许,闭着眼睛会更幸福。
韩青道: ‘‘歇一会儿。 ’’
帅望半晌: ‘‘我明白了,这种感觉叫沮丧,或者,挫败,或者!
韩青无奈,把帅望搂在怀里: ‘‘会过去的。 ’’
帅望笑: ‘‘你搭在我肩上的手臂,能让它过去得快点。 ’’
韩青在他的大头上弹一下: ‘‘副作用是,你会依赖这双手臂,你本应该自已消化。 ’’
帅望笑: ‘‘我知道有一种海鸟,会把食物吃下肚,消化到一半再吐出来喂孩子。 ’’
韩青做个呕吐的表情,笑问: ‘‘要吃不?’’
帅望叹气: ‘‘我还是吃新鲜的食物好了。如果你产奶的话,我倒不介意来点。 ’’
韩青只得再给他一巴掌,过了一会儿: ‘‘听说,你吃奶吃到四岁。 ’’
帅望望天: ‘‘翠七说的?你那个不许捉弄下人的禁令什么时候解除。我一起教她闭嘴。
韩青道: ‘‘解除了,你去吧。 ’’
帅望苦笑: ‘‘等我有心情的。 ’’
韩青问: ‘‘冷良还能走路吗?’’
帅望道: ‘‘也许,有弹簧与轮子,还能走得更好,不过,他还是会觉得自己的脚更方便。
韩青点头: ‘‘我们都在慢慢失去原来拥有的。包括记忆,力量,曾经灵活的身体。 ’’
脚步声,来到门口。冬晨推开门: ‘‘掌门,韦师伯来了急件。 ’’
韩青起身,接过信,看一眼: ‘‘冬晨,你陪帅望一会儿,我去回信。 ’’
帅望起来: ‘‘出事了吗?’’
韩青苦笑: ‘‘不是什么大事,你父亲不太喜欢这次判决,他说要马上回来给你点教训,所以,我急 去回信。 ’’
帅望望天,哀叫: ‘‘师父!救我命,这不干我事!
韩青道: ‘‘我这就去写信,承认都是我的错。 ’’
帅望急得: ‘‘快去快去,告诉他我有苦苦哀求,想尽一切办法,是你死不讲理,不肯放过他”
韩青点头: ‘‘是是是。 ’’
冬晨忍不住笑: ‘‘可是韩叔叔这么多年可没破过这两件案子啊。
帅望痛不欲生: ‘‘师父,救命! ’’
韩青忍不住笑: ‘‘你是不是不觉得沮丧了?’’
韦帅望气得大叫: ‘‘你有没有人性啊,居然拿这个开玩笑! ’’
韩青只得认错: ‘‘是是是,我错了,我知道你是很认真地苦恼,我马上去解决,马上!
帅望气: ‘‘不是我认真地苦恼,是我爹认真地生气,我真实地感到恐惧。 ’’
韩青急忙走出去,他不想当着韦帅望的面再笑出来,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是不对的,不过,很显然,韦帅望小时候挨揍,比较容易引起大家的同情。
八十二,思辨
冬晨坐下:“谢谢。”
帅望抱头:“不客气,加刑一年,你嫌少是吧?”
冬晨道:“知道逸儿不是冷兰害死的……”冬晨没再说,只是长出一口气,半晌:“冷兰会感激你查出真相,本来,她要面壁十年,也许现在六年,她就肯出现在现实世界了。”
帅望苦笑:“她会觉得周围都是些坏人吧?我害她,冷颜害她。”
冬晨道:“你是害过她,不过她知道你不是坏人,而且,就我看来,她也没怎么恨过你。”笑笑。
过了一会儿:“冷兰一直当你是好兄弟,虽然她没这么说过。虽然看起来不象。”笑:“下次别害她了。”
帅望羞愧:“冬晨。”良久:“我很抱歉。”
冬晨拍拍他:“没什么,你没陷害她,只是揭露了真相。虽然你的动机,很值得商酌,但是,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事。”
帅望“呵”一声:“就象这次,象这样……”
冬晨道:“你没做错任何事。难道你应该为了保护身边亲友,隐瞒真相,徇私枉法吗?”
帅望迟疑一会儿:“我觉得,应该吧……”
冬晨愣住“呃?!”瞪着眼睛:“什么?”
帅望道:“仁者爱人,我爱我的家人,爱比公正重要,所以……孔子说了,亲亲得相匿。”
冬晨无语了:“你师父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弟子。”
帅望笑:“我是把他当反面典型来着。”眼见着他执法如山,然后自己同自己痛苦挣扎,开玩笑,老子才不干。我辛苦努力是为了幸福美好的生活,而我的幸福美好与我的家人休戚相关。
冬晨瞪眼:“哦,你师父的反面……”是谁来着?
帅望白他一眼:“当然不会,我只是说我知道什么东西比游戏规矩更重要,但我并不是一个随意践踏规矩的人。规则这东西是用来遵守的,踩的次数多了,会找不到人玩的。只不过相对至亲而言,规则就只能算个屁了。”
冬晨瞪了韦帅望一会儿,他困惑了,这家伙说的到底对不对?爱比道义重要吗?孔子是说过仁是是道德的最高境界,也是说过仁者爱人,不过,那个人,好象是指所有的人,不是特定的人,可是,所有人都是推已及人的,如果不爱自己家人,怎么会爱他人?非爱的公正,比爱更重要吗?如果生命里没有爱,公正有何意义?那么,我们又如何能要求执法者无爱无私呢?
生命里,如果没有感情,只有理性,这种生命有何存在价值?你的理性应该会告诉你,桌子不是真实存在的,那只是一堆能量以不同形式相互作用,并作用于你的神经接收器上让你产生的感觉,你所看的,不过是光子冲击在那堆原子后反弹到你眼睛里后对你的神经产生刺激,你所摸到的,不过是原子间的作用力将你的手排斥出桌面的感觉。而你自己,也不过也是一堆粒子、能量的存在形式,这种存在有何价值?
无非是因为有人爱这种存在。
如果无爱,整个人类的存在对你有何意义?更不要提为了让人类存在下去而约定的各种规则。
可是,如果没有对道义公正的信仰……最后,会不会是整个社会道德体系的解体?然后,是一个强权社会的建立?
冬晨支着额:“跟你说话让我感到混乱……我出去吹吹风。”过了一会儿:“帅望,当你同我一样是个旁观者,你认为当局者无权隐瞒真相。现在,你的看法变了?你的屁股坐在这个位置上,还不到二十四个时辰!”
帅望眨眨眼睛:“啊,那么,如果你一早知道你老婆干的那些事,你会站出来揭发她?”
冬晨看着韦帅望,半晌:“我,我只是……”
帅望道:“如果断了脚的不是冷良而是你师父,你会这么说?千万别告诉我,因为你只是个普通民众,而我,有责任如何如何,就象你刚说的一样,我才坐在这个位置上二十四个时辰,我当然还是原来的我,我以前没说过冷兰重伤了你师父,当然,我也没说我生父才是害死你师父的真凶,我也没说过你师娘是自杀,你应该一早明白我是这样的人,我一直是!不会因为屁股坐的地方不一样,想法就改变了。”
冬晨呆了良久:“冷思安是对的,做事的人都是正常人,有正常的私欲,我们需要的,不是韩掌门那样的圣人,而是一个有效的监督制度。”
帅望站起来,怒吼:“你的冷长老需要一个冷掌门来让他冷静一下!”
冬晨站起来:“谢谢。你为什么不去请你师爷回来?看起来你很欣赏他,或者说,欣赏他对别人做的,但不欣赏他对你做的那些事?”
韦帅望抬手想推开他,手到冬晨胸前,咬牙停住,呃,我真要改改这个爱动手的习惯:“滚!”啊呃,好痛,他妈的内力,我真得好好练练收发自如了。
冬晨指着他:“你应该去做掌门,这样所有人都会同意我们的看法。”
韦帅望终于怒了:“去你妈的你们的看法!你丨他妈的是靠我师父的庇护才活到这么大!你什么时候同冷思安那个王八蛋变成我们了?因为他提拔你赏识你?你他妈的……”有奶就是娘啊?
冬晨愤怒地涨红了脸,半晌,他竭力平静:“我们,是指我与长老这样的旁观者,你们,是指,埋头做事的你,与掌门。帅望,你知道什么叫就事论事吧?你也不用一再提醒我韩掌门的恩情,梅子诚将来也会看在芙瑶的面上庇护你的儿子,你希望你儿子因为感念他的恩情,与你与你的朋友亲人一刀两断吗?”
韦帅望怒吼一声,终于忍无可忍,一记耳光抽在冷冬晨脸上,冬晨即时飞了出去。
然后帅望呆住。
兄弟,你保重。
看到冬晨慢慢站起来,韦帅望松了口气,即时扑过去:“我错了,对不起,你打还我吧。”
冬晨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血,然后推开韦帅望,在镜子前照了一下,把韦帅望给雷得:兄弟,你还真爱面子啊!
冬晨回头问:“我不打你,我就请问,我这几天怎么办?”半边面孔已红肿,带得冬晨整张脸都扭曲了。
帅望呆了一下,嘴角抽了抽,妈啊,大帅哥脸肿了也一样充满娱乐性啊。
冬晨问:“我怎么跟你师父解释?”帅望吐吐舌头。
冬晨怒吼:“怎么跟冷兰解释?”帅望呆一下,呃,你现在天天见她吗:“你偶尔,可以感冒一下吧?”
冬晨咆哮:“要是我娘看到……”
帅望尖叫:“妈呀,千万别。我去找草药来。”
那边冷良依旧在沉睡,帅望禁不住骂一声,胆小鬼给自己下的药量明显比别人重,好象他们这一系的人,都怕痛比怕死多。
帅望愣了一下,他们这一系的?他竟不由自主把自己与冷恶冷良放在一起。帅望呆了一会儿,为什么他有这种感觉?为什么自己觉得与冷良冷恶才是一样的人?
为什么,我开始给冷家山分派了?
帅望回头:“你是对的,我不应该计较你说话的语气,即使你同意冷长老更多,意见不同,并不等于,我们不是朋友。”
冬晨点点头:“意思是说,我现在真的可以抽回你了?”
帅望微笑:“冷良这儿有药膏,你等我抹完药的。”去柜子里一通乱翻,翻出个白瓷瓶来:“这个,消肿很快,你陪我多呆一会儿,大约就好了。”
冬晨接过药瓶,半晌:“姓韦的,如果你在逸儿死前就知道追杀令丢了,你真的会把这件事隐瞒下来吗?”
帅望愣了一会儿,良久:“我不知道。”
冬晨点点头:“幸好你早不知道,不然,你自己就是杀死逸儿的一员,帅望,你应该选择,做正确的事,而不是如何把事情做到最好。天底下没有最好,你应该选择正确。
冷良直到傍晚才醒,醒来看到韦帅望,呆了一会儿:“你没趁我吃了药,问我什么吧?”
帅望望天:“问了。”
冷良微微一僵,眼睛慢慢转到帅望脸上,半晌:“我说了什么?”
帅望道:“说了很多,我基本上都明白,只有一点,她为什么那么做?”难道你吃了那么多,原来是怕我趁你迷迷糊糊时问你话。好吧,那我就诈你一下,万能问题,不管她做了什么,动机是啥?你说了动机,我就知道她做了啥。
冷良一脸激愤与焦灼,张开嘴“她……!”嘎然而止,他看了韦帅望一会儿,终于释然:“你把我害成这样,还诈我,你是不是人哪?”
帅望气馁:“靠!”咋被他看出来了呢?
冷良白韦帅望一眼,哼,你要知道你爹被个六岁孩子害死,恐怕不会表情如此正常吧?唬我?
帅望轻声问:“还好吗?”
冷良半晌轻叹一声:“冷。”
帅望给他掖掖被子:“我去给你点个火盆。”
冷良望着半空,微微迷茫地:“脚冷。”
帅望呆了呆,呃,脚,已经不存在了。
冷良叹气:“小脚趾冻得都快麻了,真想泡泡热水。”
帅望瞪了他一会儿:“喂,你在同我开玩笑?”
冷良转过头呆呆地看着韦帅望,半晌,摇摇头:“没有,我知道它不在那儿了,但是,我还是觉得冷。”
帅望轻声:“靠!你这么说可真伤到我了。”过去握住冷良的手。半晌:“冷良……”他眼睛里的歉疚让冷良抽回自己的手:“我只想解决我的问题,至于你的感觉,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帅望苦笑:“如果你解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