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使血流畅行,就算皇帝下令也阻止不了,所以叫做‘王不留行’。不过奇的是,这药既能行血,倘若受伤,敷上此药,伤口就该流血不止才是,哪知对于血流不止者,它又能止血。唉,同样一种药物却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功效,造物之妙,当真令人惊叹。”
梁萧听得这话,不由忖道:“做人何尝不该如此?认定的好事,就该尽力去做,以帝王之尊也不能阻拦;若遇上坏事,就算刀斧相加,也该全力制止。不过,说来容易,做来却是千难万难。行血是好事,流血是坏事,众人皆知,但人世间的善恶是非,却难分得明白。”他边想边走,山路渐狭,草药越发多起来,形形色色,错杂共生,晓霜惊喜不胜,不时发出惊叹声,招呼梁萧挖掘。这般循着药草行出一里,药草不减反增,更为茂盛。
花晓霜蓦地停步,皱眉道:“萧哥哥,当真蹊跷,这么多草药怎会长在一起?一季中的草药,除了寥寥几样,几乎全都有了,难不成这些药是人家种的么?”梁萧摇头道:“定然不过是凑巧罢了。”花晓霜摇头道:“不对,有些药不该产于此地,比如川贝,就该是移植而来的。”
梁萧知她医者之性,言不轻发,也不由心下生疑。柳莺莺冷笑道:“说不管用,再往前走,一切自然分明。”她当先便走,梁萧紧随其后,渐入深山,前方雾气也浓重起来。梁萧害怕彼此相失,与二人手挽着手,左手拉柳莺莺柔荑,入手温软如绵,不觉一阵心猿意马,右手则挽住晓霜小手,纤柔微凉,宛若春水,又不由想入非非:“若能一生一世,执着二人之手,并肩而行,真是莫大福分。”他转念间,忽又气馁,“她们都是当世奇女子,方才的念头当真辱没了她们。”梁萧思及前途,大感茫然,不知这段纠葛如何才能算个了结。
柳莺莺走在最前,她虽胆大,但终是女孩儿家,当此万籁俱寂,唯闻足踏的沙沙声,再想到前路如谜,也不由心生冷意,紧握梁萧之手,方才鼓起几分勇气。只觉雾气越发浓重,好似从天而落的一团团牛乳,渐已不能视物。道路由狭而宽,空中飘浮着丝丝甜香。
柳莺莺摸索着走了数步,忽听花晓霜道:“萧哥哥,这……这雾气有些古怪,咱们还是转回得好!”梁萧迟疑道:“说得是,莺莺,你说如何?”
柳莺莺心念微动,寻思道:“而今雾气甚浓,正是杀那小贱人的绝好机会,任你梁萧如何机警,两眼不能视物,也休想拦得住我。”她心中杀机一起,再难遏止,轻轻“嗯”了一声,道:“你说古怪?这雾气怎么古怪啦?”她一边说,一边甩开梁萧的手,将袖间短匕退到掌心。
花晓霜听她动问,不好不答,支吾道:“我也说不上来,就觉这雾气黏黏的,叫人心头不舒服……”
此时柳莺莺听声辨位,悄然挪动,不待花晓霜说完,匕首猛然刺出,正中晓霜胳膊。花晓霜猝不及防,失声痛呼。
梁萧惊道:“晓霜,怎……怎么啦?”柳莺莺一不做二不休,银牙紧咬,抢到晓霜近前,只一把便已揪住她的衣袖,手腕一拧,正要刺她心口,谁料足下一软,踩到个腻呼呼的物事,未及还过神来,足踝陡紧,一股钻心剧痛闪电般从下蹿将上来,顿时惨哼一声,屈膝跪倒,仓促间也将晓霜拽倒。梁萧大惊,抢到二人身前,只听柳莺莺呻吟道:“脚,脚……”梁萧伸手探出,摸她纤足,忽觉一阵风声掠来。梁萧出手奇快,那东西未及张口,便被他将头捏住。梁萧只觉手中滑腻,端地把捏不住,不由脱口骇呼:“蛇!”手中一紧,那条蛇头开脑裂,当即毙命。
花晓霜听到叫声,忍着手臂剧痛,急声道:“萧哥哥,封血脉。”梁萧应声出手,连点柳莺莺大腿至腰间十余要穴,将她腿上血脉尽皆封住,惶声道:“再怎么办?”花晓霜一呆,道:“是什么蛇?”梁萧取出火折子,哪知雾气极浓,才一打燃,又被雾水浸熄。
柳莺莺只觉腿脚痛痒难当,呻吟道:“梁萧……我……我要死了……我死啦,你就能跟病丫头相好,是不是?你说,是不是……”梁萧力持镇定,搂紧她道:“别说傻话!晓霜,再怎么办?”
却听花晓霜道:“毒蛇林林总总,毒性也各有不同,非得对症下药才能奏效,但我这里也没蛇药……怎么办?怎么办呢!”她说话声中,已带上哭音。柳莺莺蛇毒入体,神志已有几分混乱,隐约听到这话,大骂道:“你就盼我死了,好与梁萧相好!小贱人……你……你的心比毒蛇还毒……我……我就算做鬼,也不放过你……”她骂得虽狠,声气却越发弱了。
方才是柳莺莺出手暗算,花晓霜心里再明白不过,只是她天性善良软弱,见不得他人受苦,是以仍然百般苦思,欲救这情敌性命,只苦于雾气笼罩,身无解药,难以施为。谁料柳莺莺濒死之际怨毒更甚,辱骂不绝,花晓霜委屈至极,不由得双手捂面,嘤嘤哭了起来。
梁萧怔了一怔,猛地撕开柳莺莺裤管,对着伤口吮吸起来。花晓霜听到裂帛之声,顿知梁萧心意,心中大惊,顾不得哭泣,叫道:“萧哥哥,你……你会送命的……”梁萧默然不答,只不断吸出毒血,吐到地上,柳莺莺毒血泻出,神志稍清,乍觉梁萧在给自己吸毒,心中一惊,失声叫道:“不……不要……”想要挣扎,但梁萧手臂如铁,哪能动弹半分,心中一急,又昏过去。晓霜计无所施,唯有大哭。
雾中那股子甜香越发浓郁,梁萧吸了片刻,但觉血中腥臭渐褪,气味趋于冲淡,方才住口,正要坐下,忽觉身子一阵麻痹,头脑生出晕眩之感,心头暗惊:“这毒来得好快!”
他翻身坐倒,正要运功抵御,谁料伸手触地,忽地碰到一团滑腻之物,心中一惊:“还有蛇?”不待那蛇掉头而噬,一掌拍出,将其震得稀烂。只在此时,四周咝咝之声仿若潮水起伏,向这方汹涌而来。
花晓霜惊呼道:“蛇群!”梁萧心念电转,沉声道:“快过来!”却不见晓霜动弹。梁萧一手抱住柳莺莺,伸手探出,忽觉一条大蛇从天而降,缠住他手臂。梁萧随手甩脱,竹剑掠出,“哧哧”两声,将大蛇凌空截成三截,反手间恰好抓住晓霜,但觉她浑身僵直,不由诧道:“怎么?”花晓霜颤声道:“蛇……在……在我……我身上……”战战兢兢,口不成言。
此时雾气浓重,梁萧不能视物,凭着触觉,但觉竹剑颤动,顺她身子滑落,剑上带上“转阴易阳术”,只听“啪嗒”之声不绝,四条蛇断成十截,自晓霜身上落下。梁萧将她拉过,忽听足下窸窣作响,群蛇八方掠来,梁萧左掌抡了个圈儿,掌风激荡,将足下毒蛇扫开。
如此听风辨位,梁萧连连挥掌出剑,逼开蛇群,但分心旁顾,体内蛇毒渐渐压制不住,攻心而来,不一时,便觉头昏脑胀,恹恹欲睡,又挥数掌,竟自站立不定,只好盘膝坐下,将二女放在膝边,一边运功逼毒,一边挥剑驱蛇。忽然间,他头顶又落下两条毒蛇,梁萧竹剑盘空一转,将其截成四段,蓦地心头一动:“我糊涂了,天上哪儿会有蛇?近旁当有树木!”他掌挥剑舞,扫开十数条毒蛇,高叫道:“晓霜,伏到我背上来。”
花晓霜听得千百毒蛇吐信之声,早已吓得呆了,闻声战战兢兢伏到梁萧背上。梁萧待她搂紧,左手抱住柳莺莺,奋起神威,忽地双足陡顿,纵起一丈有余,伸手勾拿,挂住一条树枝,但那树枝纤弱,吃不住三人重量,应声折断。
梁萧手抓枝丫之时,便已审其粗细,粗者在左,心知左边定是树干,是以树枝才断,他左腿早出,凌空一旋,果然勾住树干。右手伸出,又搭上一段小枝,借力猛挣,又翻起丈余,落在树丫之间。他足尖方才落实,便闻头顶传来风声。梁萧竹剑疾出,将一条毒蛇绞成三段。他中毒不轻,这几下纵跃虽无花巧,却似耗尽他浑身气力。蛇毒趁势流遍全身,梁萧周身发麻,胸闷欲呕,身子一偏,几乎栽落,匆匆出剑刺入树干,勉力定住,默运玄功,与蛇毒相抗,但如此一来,欲要再动半个指头,也无可能了。
花晓霜一手搂住梁萧,一手紧抱树干,心儿怦怦乱跳,但听蛇啸之声越近,蛇群分明向树上拥来,她惶急无奈,不由连声叫道:“萧哥哥!萧哥哥!”她叫了两声,却不闻动静,心头大惊,伸手摸上他脸,只觉奇热如火,再探他脉门,不由骇极而呼。敢情蛇毒霸烈,已然渗入梁萧五脏。
其时蛇啸更响,好似万蛇狂动,集于树下。花晓霜欲哭无泪,主意尽失,忽听柳莺莺低声娇吟,不由放声哭道:“柳姊姊,萧哥哥……不成了,怎么办!怎么办呢?”
柳莺莺得梁萧吮出大部分毒血,残存蛇毒微乎其微,已不足患,经此一阵,她渐渐醒转,听得蛇啸激响,再摸四周都是树干。她心思灵动,远胜晓霜,瞬息明白梁萧意图,欲要站起,又觉浑身乏力,此刻听晓霜叫喊,只得喘气道:“你……你拿竹剑守住这里,别让毒蛇……上……上来,蛇不上来,就奈何不了咱们。”花晓霜无法可想,应声摸到竹剑,方要拔起,忽觉手背一凉,一条蛇蜿蜒攀上,缠住她手臂,不由失声尖叫,正想甩手摔开,忽觉手腕剧痛,已被毒蛇咬中,不觉痛哼一声,心中惨然:“完啦。”哪知手臂上那条毒蛇一阵痉挛,忽地松开晓霜,“嗖”地向树下落去。
花晓霜心头奇怪,但不及多想,她没有梁萧那等指力,唯有取出银针,封住手臂血脉,正想割脉放出毒血,乍觉膝上冰凉,咝咝之声大响,也不知多少毒蛇拥上来。花晓霜想到梁萧,热血一沸,猛地生出拼死之念,银牙紧咬,举剑一斩,将一条毒蛇砍成两段,但她内劲不足,远无草木为剑之能,这一斩之间,竹剑劈中树干,折成两段。谁知就在此时,晓霜身边的毒蛇发出阵阵异响,挣扎辗转,痉挛堕下。树下蛇啸也调子大变,充满狂燥惊惶之意,由近而远,四面散去。
晓霜大为诧异,略一沉吟,恍然明白:“我身患‘九阴毒脉’,本身就是个大毒物,血中的九阴之毒远较蛇毒猛烈,毒蛇咬我便立即死了,而我的血溅出来,毒蛇沾上嗅到,都会没命。”她一念及此,抚着柳莺莺用短匕刺出的伤口,庆幸之余又生凄凉,当下伸手压迫创口,顿时血流如注,洒在梁萧与柳莺莺身上,花晓霜又在四周洒了一圈,群蛇避之不及,再无一条上来。
花晓霜忙完,失血甚多,但觉心悸神虚,便靠着树干喘息,坐了片刻,忽地心念一动:“我明明被蛇咬伤,却浑然没事,想必九阴毒脉以毒攻毒,对蛇毒有克制之功,萧哥哥毒入五脏,若再不救治,定然不治,以毒攻毒纵然凶险,但总比坐以待毙强了许多。”她伸手一摸,但觉梁萧火热已退,身冷若冰,情知他命在须臾,便将手臂伤口放在他嘴边,道:“萧哥哥,你把嘴张开。”
梁萧内功深厚,虽痛苦难当,内心却始终存有一分清明,闻言口齿倏分,晓霜将鲜血滴入他口。不一阵工夫,梁萧身子由冷变热,晓霜摸他脉门,情知蛇毒被克,不由欣喜欲狂,哪知失血太过,心情一松,寒毒猝发,一阵头晕目眩,昏了过去。
昏沉之间,忽听得一片‘咕咕’怪响,又觉一只手掌抵在自己背上,热流源源不绝涌入体内,不由神志一清,喜道:“萧哥哥,你好啦?”梁萧“嗯”了一声,道:“好多啦,多亏你了。”
花晓霜睁开双目,四周雾气依旧,那咕咕声越发响亮,不由脱口道:“哪儿来的青蛙?”梁萧涩声道:“蛙鸣声可响亮许多,这是蟾蜍的叫声。”
花晓霜侧耳细听,发觉蛇啸声如故,不由惊道:“不好了,蛇要吃蟾蜍。”梁萧道:“那可未必,听起来双方似在争斗,蛇没赢,蟾蜍也没输。”晓霜耳力远不及他,听到这话,心中惊疑。
却听梁萧道:“你好些了么?”花晓霜点了点头,忽想起梁萧没法看见,便笑道:“我没事。”却听柳莺莺冷笑道:“你若死了,那才好呢!”梁萧叱道:“莺莺!”柳莺莺怒道:“怎么?她望我死,我就不能望她死?”
花晓霜一惊,讷讷道:“我……我怎会望你死呢?”柳莺莺冷笑道:“你还想狡辩?我被蛇咬了,你假装无法医治。梁萧中毒,你却救之不及。哼,这些天我见你治病救人,还当你真是个难得的好人。敢情好,你以前都是装模作样,骨子里与我柳莺莺也没什么两样,阴险之处,还有过之!”她暗算晓霜未成,终究心虚,故意拿话堵她的口,若能将花晓霜说成一个阴险小人,呆会儿即便她说出自己暗算之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