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平就低着头吃饭,这时堂倌也给祝士谔他们送去了饭菜,大家都在低头吃饭,一会
工夫,祝士谔他们已经匆匆吃毕,起身走了。
老妇人放着满桌菜肴,只不过像蜻蜓点水一般浅尝即止,饭也只吃了小半碗,就不吃了。
上官平却吃了三碗饭,喝了一碗汤,才停下来。
老妇人看他吃得津津有味,似乎很高兴,直等他吃毕,才招招手叫堂倌过来,一面从怀
中摸出一片金叶子,递了过去,说道:“够不够?”
一片金叶子,足可吃得十五六席上等筵席,堂倌接到手中,掂了掂,陪笑道:“够,够,
太多了,小的到柜上去找……”
老妇人一摆手道:“不用找了。”
这话听得堂倌呆住了,他作梦也想不到一个乡下老太婆出手会有如此大方,就是过路的
一品老夫人,出手赏赐也从没有如此阔绰!过了半晌,才如梦初醒,口中“啊”了一声,连
连躬身道:“多谢老夫人的厚赏。”
本来称“老婆婆”的,一下改口称“老夫人”的。
老妇人站起身,上官平跟着站起,走下楼梯,只听楼上堂倌大声叫道:“谢老夫人厚
赏。”
到得门口,两名站在门下的伙计也哈着腰道:“谢老夫人厚赏。”
出了酒楼,上官平道:“姑姑,你方才给他们的一片金叶了,有多少重?”
老妇人道:“大概有五钱吧!”
上官平道:“五钱金子,足可吃十席上等酒筵,你老人家一下就赏给他们,不是太多了
么?”
老妇人道:“五钱金子算得了什么,咱们不是吃得很高兴吗?只要高兴就好了。”
忽然“哦”了一声,回头问道:“方才那张桌上的人,说着上官公子,可是你么?”
上官平道:“是的,那少年是祝南山的儿子祝士谔,小侄差幸戴了面具,没被他认出
来。”
老妇人道:“他有个妹妹,叫什么名字?”
上官平道:“叫祝茜茜。”
老妇人问道:“人长得美不美?”
上官平道:“很美。”
老妇人倏地转过身来,望着他,问道:“她和你很好是不是?”
上官平笑道:“姑姑想到那里去了,这话叫小侄如何回答?”
老妇人冷冷的道:“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她和你很好,就是很好,照实说就是了。
上官平脸上一热,说道:“小侄和祝士谔很谈得来,祝姑娘有时也在场。”
老妇人目光似乎稍霁,哼了一声道:“你不是听到了,人家是跟着你出来的。”
上官平道:“小侄并不知道。”
老妇人道:“她爹很可能认为他女儿跟你私奔了呢!”
上官平道:“还好,我有姑姑可以作证。”
老妇人道:“我才不给你作证呢!”
上官平问道:“姑姑,我们要到那里去呢?”
老妇人道:“随便到那里去都好。”
上官平道:“小侄要找快活三,我们到泰山去好不好?”
老妇人摇摇头道:“不行,泰山离苗山庄太近了。”
上官平道:“但小侄非去不可。”
老妇人道:“那你一个人去好了。”
上官平道:“姑姑去过泰山没有?”
老妇,八道:“我一直被……住在……嗯……去是没去过……”
上官平笑道:“姑姑以为泰山只是一座山吗?”
老妇人道:“难道它不是一座山?”
上官平道:“姑姑没去过,所以不知道,泰山周围就有一百六十里,山上奇峰无数,不
但风景秀丽,古迹也最多,远在三千年前,就很有名了,从舜帝东巡到泰山,光是皇帝,像
秦始皇、汉武帝等到泰山封禅的就有七十二位之多……”
老妇人听得有些动心,问道:“山上好不好玩?”
上官平在伏虎庙住了几天,虽没到过什么地方,但却听了不少有关泰山的掌故,这就说
道:“自然好玩,山上有南天门、一天门、二天门、云步桥、万丈碑、五大夫松、玉皇顶、
天街、瑶池、天仙桥,还有斩云剑、观日亭,在日观峰看日出,那才是天下奇景呢!”
老妇人听得十分神往,怔怔的道:“真有这么好玩!”
上官平道:“小侄怎么会骗姑姑呢?我说的只不过是泰山名胜的十之一二罢了。”
“走!”老妇人催道:“我们快走,这就上泰山去。”
两人由蒙阴向西,傍晚时光,就赶到新泰,落店之后,上官平现在摸着了姑姑的脾气,
她是个喜欢热闹又爱玩的人。
本来嘛!“老小,老小”,一个人年纪老了,就会和小孩子差不多。落了店,她绝不会
喜欢留在房间里吃饭的,非上大酒楼去凑“热闹”不可。
在房中洗了把面,这就走到老妇人的房门口,说道:“姑姑,我们要不要出去吃饭?”
老妇人道:“要,自然要上酒楼去了,在这里吃,多没意思。”
上官平听得暗暗好笑,忙道:“我早就料到了。”
老妇人略为盥洗,就和上官平一同走出客店,朝大街上行来。
这时虽然还没到上灯时分,但咱们古老相传,有两句老话,叫做:未晚先投宿,鸡鸣早
看天,没晚就要投宿,是怕赶路赶过了宿头,没处落脚也。
新泰虽是个小县城;但却是往泰山去的必经之路,除了前一阵子山上闹虎,游人裹足,
这几天大家似乎已经淡忘了,进香和游山的人,又大批的涌了来。
新泰大街上,有半数人都是上泰山去的,此时街道上行人熙攘,车马往来,颇为热闹,
街道两边,还有地摊,卖的都是些零星用品和食物。
正行之际,只见前面两个汉子,肩头都背着长形布囊,显然是随身兵刃无疑。
上官平看他们是江湖上人,不觉留上了心,只听走在左边的一个说道:“胡兄,你是不
是觉得有些蹊跷,昨天,今天,咱们在路上发现了几拨道上朋友,都是往泰山来的。”
右边一个道:“上泰山去,这有好奇怪的?”
左边一个又道:“我看事情有些不大寻常,前一阵子,山上传出闹虎,现在虎患刚平歇
下来,就有大批江湖同道赶上山来,可见一定有着事情了,你想:昨天咱们看到的是少林
‘能’字辈的高僧罗汉堂长老铁打罗汉能远带着他罗汉堂八名弟子,匆匆往北而去,今天早
晨,咱们又遇上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夫妇,带着三个门人,装作游山玩水,一路朝泰山而来,
这不是巧合,必有它的事故。”
右边一个道:“那倒还有一个人……”
左边一个问道:“谁?”
右边一个低声道:“咱们中午打尖,不是遇上一个……”
“哦!”左边一个点点头,低声道:“胡兄说他就是……”
右边一个立即拿话岔了开去,说道:“咱们上酒楼去吧!”
上官平心中暗道:“泰山山上会有什么事呢?少林寺的什么铁打罗汉,一定是伏虎庙智
通大师请来的了,至于西岳派掌门人夫妇,那也许是上山游览去的,哦!他们口中还有一个
人不知是谁,右首汉子故意拿话岔了开去,不让他说出来,听两人的口气,好像对他十分惧
惮,这人倒是神秘得很!”
心中想着前面两个人已经身朝一家酒楼大门走了进去。
老妇人道:“咱们也上去。”
天下酒楼,多半是一个样儿,进门就是一道宽阔的楼梯,迎面用红纸写上“登楼雅座”。
大街上虽然还没有灯火;但酒楼上,此刻正好是食客上门的时候,早已灯火辉煌,人声
嘈杂,闹烘烘的在高谈阔论了。
老妇人和上官平上得楼来,这时楼上还不过四成座头,这就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对面
坐下。
堂倌过来送上两盏香茗,问道:“两位要些什么?”
老妇人依然说着:“你要厨房拣可口的给咱们做几色来就好。”
堂倌又问:“二位要不要酒?”
老妇人道:“咱们不喝酒。”
上官平却是只打量着楼上的食客,只见方才走在前面的两个汉子,就坐在自己右首过去
第三张桌子。
左首临窗的一张桌上,坐着一个身穿天蓝长袍的中年人,此人长眉入须,朗目如星,颏
下留着五绺黑须,看去俊朗如同秋月,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他对面是一个粉脸桃腮,看去
已是四十许人的中年妇人,她虽然体态轻盈,但举止庄重,颇有大家风范。两人旁边,坐着
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都是二十左右年纪。
上官平心中一动,付道:“这蓝袍人不知是谁,这份气宇,就和常人不同,哦!他们横
头板凳上,还放着几个长形青布长囊,一望就知是长剑一类兵刀,会不会就是那两个汉子说
的: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呢?”
心念方动,只见从楼梯下又走上一个人。
这人身穿一袭淡青长衫,脸色冷漠,手执一柄乌骨折扇,背着双手,缓步踱了上来。
堂倌立即迎了上去,陪笑道:“客官这边坐。”
他打算领着客人往左首空桌上走去,大家都挤在楼梯附近,左首却空着一大片,还没人
坐。那青衫人却一声不作在右首一张空桌上坐下。
堂倌只好走了回来,欠着身道:“客官要些什么?”
青衫人一指那两人桌上,讲道:“和他们一样就好。”
堂倌陪笑道:“回客官,他们是两个人……”
青衫人冷冷的道:“吃不下是我的事。”
堂倌碰了一鼻子灰,连声应是,吩咐下去。
一会工夫,堂倌送来酒菜,上官平和老妇人正在吃喝之际突听右首第三桌上有人大叫了
一声。
众人回头看去,原来那桌上坐着的两人,左边一个忽然大叫一声,一个筋斗翻到地上,
双脚一伸,便自一动不动。
这下事出仓卒,不由把全堂食客看得一呆,只当他是中了邪。
坐在右边那个汉子急忙站起,俯下身去,仔细察看了一阵;忽然脸色大变,举目朝堂上
食客打量了一眼,就神色恭敬的走到青衫人面前,抱拳作了个长揖,说道:“敝友刘三哥有
眼无珠,得罪了高人,还望你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恕了他吧!咱们哥儿俩是靠保镖为活,
在镖局子里干个差事,养活一家大小,求求你老高抬贵手……”
上官平心中暗道:“原来是青衫人出的手,他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向左首汉子下手呢?”
青衫人一手拿着酒杯,喝了一口,一手去挟了一筷菜肴,慢慢的吃着,对右首汉子说的
话,恍如不闻,连看也没去看他一眼。
右首汉子看他不理,只得扑的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求求你老高抬贵手,刘三哥不
该在路上说起你老,就算他咎由自取,但他身死之后,一家八口势必冻饿而死,你老大发慈
悲,就饶恕了他吧!”
青衫人依然自顾自喝着酒,没去理他。
上官平心想:“听他口气,好像说在路上说起过青衫人,哦!莫非他就是他们没敢说出
口来的那个人,人家连你姓名都不敢说,还不够吗?你还非把人家置之于死地不可,这也未
免太霸道了。”
想到这里,不觉甚是气愤,义形于色。
老妇人朝他使了个眼色,低低的道:“咱们要不要救他?”
上官平点头道:“有办法救他,自然要救了。”
老妇人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那右首汉子眼看跪求他,他依然不理不睬,心头不觉一横,站起身,回到自己桌上,
打开青布包袱,取出一柄钢刀,目射凶光,厉声喝道:“好个恶魔,咱们兄弟在路上也没说
出你姓索的姓名来,到底犯了你什么,你就出手要了刘三哥的命,老子这条命也不要了,和
你拚了。”
钢刀一指,朝青衫人逼去。就在他话声甫落,一个人忽然间好似被人推了一把,从横里
推出去了三四步之多,一跤跌倒在地上。
青衫人缓缓放下酒杯,两道森冷的目光,一下朝身穿天蓝长袍的中年人投去,呵呵大笑
道:“我当是谁敢管索某闲事,原来是西岳派华掌门人贤伉俪在此。”
说话之时,人也站了起来,双手朝蓝袍中年人抱了抱拳。
上官平心中暗道:“原来那蓝袍中年人果然是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了。”
只听老妇人低声道:“要救他,就要快,你把这颗药丸快去塞入那人口中。”随着果然
递过一颗药丸。
上官平接到手中,此时因青衫人站起身朝蓝袍中年人那一桌说话。大家的目光也都不约
而同朝蓝袍中年人那一桌投去,谁都想看看西岳派的掌门人。
蓝袍中年人也慌忙站起,双手抱拳,拱了拱,朗声道:“兄台好说,华某不敢当,阁下
大概就是江湖上人称无形杀手的索无忌索兄了?”
他两人相互抱拳为礼,已是暗暗较上了手。出手虽然无声,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