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将至,中原武林人士应邀来到军营,龙王却没有露面。
“君王就得一言发鼎,私下计谋百出,明面得讲信用,说午时比武就午时比武,一刻也不能晚,这……龙王到底在哪啊?”方闻是急得脸都红了。
龙翻云感到惶恐自责,挺身说道:“让我上场,反正这场比武也没说必须是龙王出面。”
龙翻云是员猛将,但是说到比武就差远了,上官飞第一个摇头,但他不想承担这么大的责任,“莫林,你刀法最好,还跟他们交过手。”
“我可以上场。”莫林平淡地说,“对阵柳青圃我有七分把握,至于吕勉,只有不到三成胜算。”
“这怎么办?”方闻是抓耳挠腮,“我早说不该同意比武,可既然要比,就绝不能输……”
“让我试试。”
军营中还有几位高手,韩无仙与上官云都没有主动请战,开口的人是初南屏。
方闻是大惑不解,他虽然不懂武功,但从龙王的句里话间猜到一件事:少年剑客今不如昔,武功下降不少。
“你的剑……不是断了吗?”方闻是小心说道。
“我还有一柄。”初南屏有些冷淡。
方闻是突然发现平时总跟初南屏站在一块的铁玲珑竟然不见踪影,暗道,小情侣闹别扭,不会拿龙王的大事开玩笑吧。
第七百四十三章心性
还在得意楼的时候,鼓仙人对当时不到十岁的初南屏说:“摒思绝虑,你的每一个念头都是对你的损害,放弃一切,你才能得到一切。”
没有得意楼弟子能真正做到这一点,初南屏也不例外,但他一直在努力,亲哥哥死的时候他无动于衷,许小益的友情可有可无,龙王的信任更是微不足道。
只有铁玲珑带来不同的体验,但他控制得很好,很少表露出来,直到修炼了须弥芥神功。
变化是一点点产生的,不知不觉间,初南屏压抑多年的热情迸发出来,他对铁玲珑说出了心里话,感到前所未有的欢畅。
但是他心里出现了一小块空白,好比与生俱来的赘疣被割掉,既觉痛快又有那么一点怅然若失,空白越来大,有一天,初南屏发现自己没办法再使双剑了。
原来那空白本是无情剑法占据的地盘。
初南屏一开始认为自己练剑不够努力,很快就明白过来,是自己的心境不对,一人同使双剑,施展需要两人配合的无情剑法,必须心如止水才行。
早在龙王让他做出选择之前,初南屏就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思考,完全违背了彭仙人的教诲。
同一个夜晚,龙王带领五千人马出去寻找真相,初南屏也在追问另一个真相,他去找孙神医寻求帮助。
孙神医已经睡了,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着擅闯帐篷的少年,“有事明天再说吧,你看上去没什么大病。死不了。”
“这算不上病,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孙神医强迫自己坐起来,晃晃脑袋,皱眉说道:“我就会看病、治病,你有心事应该去找……”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还真想不出军营里有谁能排解少年的疑惑,“好吧,你问吧,我可不一定知道答案。”
“须弥芥神功,真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性吗?”
“哦,原来你也练了那个三功合一。让我瞧瞧。”孙神医松了口气,拉过初南屏的手腕,诊脉片刻,“咦,你跟龙王、上官飞都不一样。”
孙神医松开手,下床披上衣服。点燃油灯,“你的情况比他们两个好多了,无道神功自然过渡为须弥芥,一点冲突也没有。”
“可我觉得自己的心境发生变化,没办法一心二用,再也施展不了双剑。”
“人就一颗心,干嘛非得二用?专心致志就好了。你觉得没从前厉害了是吧?放心。等你的须弥芥大功告成,还用什么双剑?双手就能打败天下无敌手啦。”
“我喜欢用剑。”
“唉。”孙神医倒在桌子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练剑也行,佛门功法一样讲究禅定,随便找个和尚都能教你,我真不行。”
“这么说须弥芥神功的影响只是暂时的,不会改变心性了?”
孙神医只想舒舒服服睡一觉,希望早点结束谈话,于是有些不耐烦地厉声说道:“心性是你自己的。什么东西也改变不了。我会治病,自然就是神医的心性,哪一天我不会治病了,就是一个普通的秃顶老头子,你说心性改变没改变?人人都是这样。贫穷时一个心性,富贵时一个心性,软弱时一个心性,强大时一个心性,你说他们变没变?少年,别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不管何时何地,心性都是你自己的。不是心性决定双剑,是双剑决定心性,听明白没有?”
“有点明白,可是……”
“没有可是。”孙神医的脾气上来了,这是他的“心性”,“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领悟去,这种事,永远解释不清,去去,别耽搁了。”
将少年推出帐篷,孙神医却睡不着了,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一群小孩子。”孙神医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龙王也是小孩子,不就是想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吗?这也用得着找理由?唉,真倒霉。”
初南屏很听话地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军营里的牲畜圈,这里养着大批牛羊,是全军的主要食物,在一片浓郁的腥臊气味中,少年慢慢从孙神医的话中得出一个结论:心性是自己的,你可以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然后为此努力。
“你瞧,要下雨了。”他说,抬头望着凝重的黑夜。
“你就不能假装没看到我吗?”铁玲珑不高兴地从他身后走出来,捏着鼻子,“你躲在这儿干嘛?臭哄哄的。”
“我想成为剑客。”
“你现在就是剑客。”
“不,我从前是,但现在不是。”
铁玲珑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空中响起轰轰的雷声,一道巨大的闪电撕裂半边天空,大雨倾盆而下,铁玲珑刚要跑去躲雨,被初南屏一把抓住。
铁玲珑吃了一惊,她虽然接受了对方的示爱,却从来没有过分的举动,下意识地一指戳过去,碰到胸口却没有发力,“笨蛋,下雨了。”
初南屏紧紧抓住她的手,大声说:“我要成为剑客,也要继续爱着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重新练回双剑。”
雨越来越大,铁玲珑浑身湿透,她听到了声音,也感受到了那只坚强有力的手掌,却看不到他悲伤的面容。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也抬高了声音。
“我需要一个人过一段时间,我得先忘记你……”
铁玲珑抽出自己的手,“你是说我耽误你练剑了?”
“不不,是我自己的问题,我……”
“用不着解释,忘记就是忘记,我不会缠着你,去练你的双剑吧,祝你早日天下无敌。永远也别再来找我。”
“可我爱着你,我只是想重新成为剑客……”
“我不爱剑客!”铁玲珑发出怒吼,转身消失在滂沱的大雨中。
转念之间,初南屏已经失去她的踪影。
他呆呆站在雨中,觉得自己被误解了。可另一个声音却在脑子里告诉他:这样也好,能够忘记得更彻底。
雨势渐弱的时候,他辨清方向,慢慢朝自己的帐篷走去,心头火辣辣的疼痛,意志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他没有杀死自己最在意的人,效果却差不多,终于知道“斩情”是什么滋味,他可以修炼更高层次的无情剑法了。
心中的巨大空白得到填补,少年此时此刻完全没有注意到,另一块空白已经生产。它还很小。
初南屏在帐篷里找出宫紫英死前赠送的长剑,也想起了那名剑客说过的话,“拿着我的剑,如果有人要抢,你就杀死他。”
初南屏第一次仔细观察它,剑身上刻着古意盎然的复杂纹路,接近剑锷的位置上似乎刻着字。他不认得,手指轻轻拂过,长剑微颤,发出若有若无的嗡响。
心头一角还是火辣辣的痛,初南屏凌空刺出一剑,痛感稍减,可这不够,他渴望着真正的杀戮,相信唯有终结能安慰终结。
因此,当午时临近。龙王迟迟不归,他向军师主动请战的时候,心里想的只是杀戮,而不是输赢。
铁玲珑在雨夜中漫无目的地奔跑了一会,在她的心头。也有一股火辣辣的疼痛,巨大的羞辱感让疼痛变得更加强烈。
雨势稍歇,她撞上另一个奔跑者。
聂增还在练习轻功,绕着韩无仙的帐篷纵跃。
两人同时拔出刀。
“是你。”满身雨水的聂增吃惊地说。
“说好要比武的,现在就开始吧。”铁玲珑冷冷地说,挥刀砍了过去。
说什么今后替我杀人,全是谎言,她想,我要自己动手,我杀过人,那一点也不难。
铁玲珑身上的杀气越来越重,在晓月堂经受过的训练重现眼前,聂增不过是供弟子们练胆的靶子。
心头的疼痛竟然稍稍减轻了一些。
聂增手忙脚乱,他还没准备好比武,铁玲珑似乎刚刚哭过,双眼红肿,即使黑夜与雨水也掩饰不住,这更让他无法出招。
他的武功本来就稍差一点,一味退让立刻令他处于险境。
狭刀划破左臂,鲜血刚刚涌出,立刻就被雨水冲洗干净,聂增的狠劲却被激发起来,不管铁玲珑为何伤心,都不应该找别人撒气。
聂增猛扑上来,用的是不顾死活两败俱伤的打法,因为这种打法,胡士宁经常感慨他成不了第一流的杀手。
两人像是怀着深仇大恨,刀刀凶狠无情。
在事态变得更严重之前,韩无仙出手了,她一直坐在帐篷里,掀开帘子,查看雨中练功的聂增,偶尔指点几句,大多数时候仍在梳理长发。
难得有这么好的苗子,她可不想太早损失掉其中一位。
雨还没有停,韩无仙不肯出帐,她脱下一只绣花鞋,随手掷向聂增。
聂增回刀格挡,绣花鞋却拐了一个弯,冲向铁玲珑,不等铁玲珑做出反应,它已经再次转弯,像一只迷路的蝙蝠,飞回帐篷里。
“唉,还是弄湿了。”韩无仙遗憾地说。
外面,聂增与铁玲珑脚步踉跄,都闻到一股不该出现的幽香。
“想要杀人,我给你们机会。”韩无仙柔声说道,“在我的帐篷里有一个晓月堂的叛徒,唉,我玩够了,你们把她杀了吧。”
迷药药性不强,在雨中效力更差,铁玲珑很快恢复正常,握着刀,大步向帐篷里走去。
聂增呆呆站在原地,茫然不解,抬起头,发现雨已经停了。
第七百四十四章雨水
同一个夜晚,同一场大雨,激起另一位年轻剑客心中的愤慨,他走出帐篷,趟着及踝的水流,走到另一顶帐篷门前,正要开口的时候,雨停了。
柳放生咽不下心中这口恶气。
“邓元雷,出来说话。”
就是这位看似亲切的师兄,不仅在危急时刻独自逃生,还投靠了假掌门品勉,柳青圃对此隐忍不发,柳放生却做不到。
邓元雷掀帘出帐,看样子他也没睡,衣裳整齐,左手握着剑鞘,脸上带着微笑,抬头望天,“师弟真不会挑时候,再等一会,你就不会淋湿了。”
“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柳放生压抑怒火。
邓元雷左右看了看,“柳青圃让你来的?咱们已经说好了,夺得老汗王头颅之前……”
“跟我父亲无关,那个协议是他跟吕勉达成的,我和你是私人恩怨。”
“呵呵,私人恩怨。”邓元雷面带讥诮,带头向营地外面走去。
柳放生大步赶上,与他并肩前行。
三名青城弟子正在放哨,柳放生随口问道:“龙王的军队离开了?”
“刚走。”一名弟子答道,青城派的营地离崆峒派不远,借着雨后的皎洁月光,隐约能望到对面,连龙王军队的马蹄声也能听到。
“嗯,我们去问问情况。”柳放生仍然很随意,这样青城弟子就不会怀疑他的目的,更不会向掌门柳青圃报告。
邓元雷饶有兴致地看着师弟,走出一段路以后说:“师弟也开始有江湖经验了。”
“最大的经验是不要相信笑里藏刀的叛徒。”
两人绕过一片小丘,避开附近几处营地的视线。
邓元雷收起笑脸,“我欠你一个解释。”
“贪生怕死、叛师求荣。也需要解释吗?”
邓元雷略一撇嘴,径自说下去,“这八个字用在我身上再合适不过,但背叛的不是你父亲。五年前的青城掌门姓吕不姓柳,前任吕掌门逝世之前传位给长子。你父亲柳青圃被指定为托孤者,可他怎么做的?自己当上掌门,驱逐吕掌门的两位公子,青城派上下没有人敢置一词,正应了你说的‘贪生怕死、叛师求荣’。”
“我父亲是凭实力当上掌门的。”
“当然,但实力都是对比出来的。吕掌门两位公子当时修行本门内功尚未告成,不敢参加掌门比武,只能离开青城流落江湖,现在,风水轮流转,‘实力’发生变化了。”
柳放生拔出剑。“全是狡辩,拔剑吧。”
“嘿嘿,五年而已,篡位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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