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恶战只见双方全是拼命出招,任何一方只要一失手,性命立失,陈百行在一旁紧张无比地看着,也跟着一步步爬上山丘。
到了第八十招,齐天心已退到山腰一处二文方圆的平地,就在这一刹时,齐天心发现了一丝破绽。
时间不容许他判断这一丝破绽的真假,他想也不想,右掌一记“翻虎出洞”斜抓而出。
刹时金南道左胁一动,齐天心右掌才扬,面目全赤,脱口暴吼道:“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金南道长剑盘空一颤,森森寒光一起,发出他“白虎剑术”夺命三式!
剑光陡然大盛,有如惊涛拍岸,空气中“嘘、嘘”之耳刺声大作,齐天心满面冷汗,连闪两下,呼一声,左肩一块衣襟被长剑削去,他头急然一偏,呼又是一声,长剑擦面而过,削下一大片头发来。
齐天心虽不熟知对方刻法,但凭经验可知第三式必然更为险恶,他猛吼一声,陡然之间,本已苍白的面孔掠过一抹紫气。
“呼”~声,金南道长剑才递出半寸,突觉劲风已离心脉要穴不及半尺!
他根本来不及思索对方为何有这快的速度,本能地一收铁腕,长剑反飞而回,倒封面门。
叶一声,齐天心双掌对合,平平夹击在金南道长剑剑身。
刹时漫天剑影全收,金南道只觉右手手心一热,大惊之下,立发内劲,两股力道一逼,长剑嗡然一震,弯如弧形。
立时两人都吐出内家真力,陈百行呆呆地站在一边,他几乎不敢相信亲自所睹,在西域绝传“白虎夺命三剑”从容发出后,仍有不倒地的敌人!
他只觉最后齐天心的身形似乎一花,半丈多的距离好像只有尺寸,但那曼妙的身形,使他感觉没有丝毫危急勉强,一时之下,不由呆怔当地。
“叮叮”数响,陡然使他惊觉过来,他看看场中,两人足下山石不断作声,内力拼够,仍是不胜不败之局。
他脸上忽然升起了一个可怕的表情,回首望望山脚下,隐隐约约仍可看见倒在地上的孔青,于是,他双目中血色大增,缓缓上前两步。
他吸一口其气,一拳对准齐天心顶门“泥九”宫疾劈而下。
拳风疾荡处,他只觉金南道表情惊诧,齐天心急怒的面色在眼前一闪而过,他嘿地吐气发力。
刹时里齐天心忽然一偏头,双掌闪电般一放长剑,一式大摔碑手拍向陈百行!
陈百行做梦也没有想到齐天心竟能脱出金南道的内力压迫,他拳劲虽发,但已击偏,危击在齐天心左肩之上,而齐天心的双掌结结实实按在他胸腹之上。
“轰’一声,夹着陈百行的惨呼,齐天心的闷喝,齐天心放开内力,与敌俱伤后,被西天神剑金南道惊天动地内力击了一下,长剑在他肩口划开长长一道,鲜血随着剑尖飞溅!
齐天心再也支持不住,跄踉倒退了好几步,一跤仰天倒跌怔在当地的金南道还来不及改变他的惊怒,蓦地又是一声惊呼,只见齐天心重创后一跌倒下,立足之处却是一个山石缺口,呼地一声,齐天心一个跟斗倒跌了下去!
金南道身形如风,一掠而至崖边探首下望,只见离只二三十支不算太高的山丘洞口下,却是茫茫密林一片,齐天心不知已跌到什么地方去了!
齐天心觉得自己愈掉愈快,他双手乱抓,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是抓到了一根山藤,于是他在即将粉身碎骨的刹那之间,停了下来。
齐天心剧烈的震动下脑筋清醒过来,他衰弱地游目四看,自己仿佛是跌在一个幽深的山谷里,他轻放开了山藤,双臂双手都被山藤勒得红肉可见,尤其是胸上的伤处使他无法再运出一丝或道来。
他无助地仰首望了望天,南壁陡峭的石壁夹着灰色的天空,显得天空格外的高,格外的远。
他觉得全身有如火一样在燃烧着,血也流得太多,提不起一点精神来,也提不出一点力气来,他无助地想道:“也许我就会在这里慢慢地死去了。”
昏昏然,他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天空是一片漆黑,甚至连星星都没有,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是在地狱里。
他全身烧得厉害,一想到地狱,他眼前仿佛就看到了无数的鬼怪与森严的阎王殿,迷迷糊糊之中好像阎王就坐在上面,只是有一层薄薄的雾,他看不见阎王的脸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耳中仿佛听到那阎王威严的声音:“齐天心——”
他应了一声,那阎王好像是拍了一下像堂木才道:“汝可知道汝为何夭折吗?”
他想了想道:“我不知道。”
阎王道:“你是个罪恶的家伙!”
他辩道:“我不罪恶,我虽然有些自大,可是我努力帮助别人。”
阎王道:“你为什么要嫉妒别人?”
他道:“我没有嫉妒人呀,我嫉妒谁?”
阎王嘿嘿他冷笑起来,阴沉地道:“你在心中拼命地嫉妒着一个叫做董其心的人,对不对?你嫉妒他的潇洒见度,你嫉妒他的一身神功,对不对?”
他赖着道:“不对……”
阎王拍了一下惊堂木,喝道:“对不对?”
他惶恐地道:“对。”
这时,齐天心发觉这一切都幻景了,因为他这时听见了真实的人语声——
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二师姐,你们胆子怎么那么大,晚上走这黑漆漆的路上都不害怕。”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么妹,你娇滴滴倒像是王公富豪家里的小姐,哪像咱们师父的徒儿?”
那清脆的嗓门儿:“喀,二师姐,我真不喜欢师父每天那板得像块冰冷的石头似的脸孔,我喜欢看师父笑的模样。”
齐天心听见他们一路的谈话,他咬了咬指头,知道癌,那他是仍然是活着的了,他暗想着对自己道:“这是好消息,至少齐天心还没有死。”
这时,那两个女子同时尖声大叫起来:“呀!这是什么?”
“呀,这是什么?”
齐天心想说:“是一个人。”
但是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像个死人一样躺在那里。
那清脆的声音又叫道:“二师姐,像是一个人哩。”
齐天心在肚子里叹道:“岂只是像个人哩”
“呀,是个……大男人。”
沉默了片刻——
那个清脆的声音低声地说道:“师姐,这个人受了重伤哩“也许已经死了。”
齐天心听了这话,觉得心里很是难堪,他想要大声叫道:“还没有死哩。”
可是他只能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那清脆的嗓子又道:“喂,师姐,你摸摸着他到底死了没有?”
那个较为成熟的女人声音:“你为什么不摸呀——”
“我……我怕……”
那女子唁的一声笑了出来,接着,齐天心就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摸到他的额上,他虽然在半昏迷的重伤下,但是他的心却是猛跳不已,接着他听见那个“师姐”的尖叫声:“哎呀,烧得好汤呀——”
那个清脆的声音道:“呀,那么说,他还没有死了?”
师姐道:“是呀,咱们该怎么办?”
那清脆的嗓子叫道:“快把他抬回庵里去吧!”
师姐道:“谁来抬呢?”
“是呀,谁来抬呀?”
齐天心急得要死,他知道自己的伤势不能再拖下去了,而这两个女子还在争着谁抬谁不抬,他恨不得坐起来劝她们一句;“随便谁抬都是一样哪。”
两个女子商量了半天,总算有了一点结果,那师姐道:“有了,待我回去拿三妹那张吊床来,穿上两根木棍儿,咱们两人抬他走不就行了?”
那清脆的声音的女孩居然高兴地拍起手来了,她叫道:“对,对,师姐作快去。”
那位二师姐大约是跑着去了,齐天心只听得那留下的一位轻声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
“这个青年人怎么那么不小心,出来玩竟糊里糊涂从山上摔了下来,没有送掉他一条小命,真是佛祖保佑呢。”
过了一会,又听见她道:“咦,看这个青年人的衣装似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这下可糟了,他跌落在这里生死未卜,他娘不知要多么焦急了……”
齐天心听了这话,他心中的感伤立刻升了上来,他暗暗想道:“你还以为我是生在温暖乡里的富家公子里,我用钱的阔绰也许比公子王孙更要厉害,可是我所受到的关怀照拂又哪有常人的十分之一?这个世上,除了我那当了道士的爹爹,又有谁关心过我?”
“喂,么妹,你在看什么?”
“啊——我……我在看这个人的……的鼻子。”
那跑回来的二师姐哈哈笑了起来,笑得齐天心全身不是味儿。
一会儿,齐天心觉得自己被抬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放在一丐长舒服的布床上,一起一伏地被抬着走。
走了一段路,他听见那清脆的嗓子道:“喂,这个人好重哟。”
齐天心暗暗抱歉地想道:“真不好意思。”
最后,好像是停了下来,齐天心愈来愈是虚弱,终于昏了过去。
他被抬到一个深隐在竹林中的小庵前,那庵门上挂着云海庵三个字,那清脆的嗓子叫道:“师父,我们救了一个人回来。”
庵门推开,一个高大的老尼走了出来,她皱着眉问道:“兰儿,是怎么一回事?”
那抬着齐天心的两人竟是两个妙龄的尼姑.那小的一个叫道:“师父,你快来看看,这个人快要死人。”
那老尼打量了昏迷过去的齐天心一眼,伸手把住齐天心的脉门一探。她脸上的神色沉静得像是石头刻出来的,一点也看不出是喜是忧,那被叫做“兰地”的小尼姑问道:“师父,他死了吗?”
老尼姑轻轻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她的问话,只是双目上翻望着天空,好半晌才忽然道:
“连儿,你到为师的案上把那金银红三色的药丸各拿一拉来。”
那“二师姐”应了一声便跑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三粒药丸和一碗清水跑了出来.老尼姑接过在手,喂着齐天心眼了下去,齐天心的脸更是苍白了,就和死人一样。
那小尼姑兰儿焦急地问道:“师父,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老尼姑道:“还没有,不过也许今夜里就会死去。”
那兰地道:“师父,您的药……”
那老尼道:“如果这少年身受的掌伤果真是如我所料,那么他今夜便会死去,什么药也没有用的。”
兰儿惊道:“他——他还受了掌伤?”
那老尼道:“傻孩子,你还以为他只是跌伤的吗产那兰地不休不止地继续问道:“他受的什么掌伤呀?连师父的灵药都没有用?”
老尼姑望着她的小徒儿那认真的模样,忍不住暗中笑了一笑道:“兰地,你还记得以前我给你说的血杀神掌?”
那兰儿叫道:‘塔那西域的毒掌?”
老尼姑点头道:“一点也不错,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少年就是中了那种掌,而如果他是中了那掌法,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他——明早以前一定会死去!”
兰儿皱着眉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老尼姑道:“现在咱们关上门,做了夜课就上床睡觉吧。”
兰地指着地上的齐天心道:“他……”
老尼姑道:“咱们力尽于此,看他的造化吧。”
那被叫做“莲儿”的二师姐道:“不把这位少年施主抬进来吗?”
老尼姑道:“咱们云海庵中怎能让男子住进来?”
她说着便把木门关上了,留下昏迷的齐天心躺在庵外。老尼姑严厉地道:“你们去做晚课吧,明天早晨,准备——”
她本来想说“准备收尸”,但是她看见那好心的小徒儿大眼中闪出了泪光,于是她忍住没有说下去。
夜色已深,在左面边堂里,四个女尼静静地做着晚课,兰儿是最右边的一个,她默默地祷视着道:“阿弥陀佛,菩萨你救救那个可怜的男孩子,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当,钟吉响了,是晚课完毕的时候,那三个女尼都站了起来,只有兰地还跪在那里。
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尼,看来有二十七八了,那是她们的大师姐,她走到兰地的身后,轻声道:“兰地,你在想什么?”
兰地摇了摇头,大师姐道:“你的心肠太软弱了,幸好你不曾到外面的世上去住过,若是你见了人世间那些想也想不到的惨事,只管你一刻一时也活不下去了……走吧,去睡吧。”
兰地点了点头,云海庵的微弱灯光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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