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钰沉思片刻,面色凝重,道:“贤侄,你识得此掌是什么功夫吗?老夫似觉有毒呢,而且毒已更为深入!”
钟吟道:“小侄按当时中掌情形判断,可能是阴魔追魂掌。”
此言一出,惊得陈子钰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阵沉默之后,陈子钰似下了决心。
他道:“不瞒贤侄,老夫这一手金针过穴,乃当年走镖时为一异人所传,医治内伤确有神效。但在船上时,老夫只为你针治过五次,当时你神志昏迷,不敢刺穴太深。如今你身体已有好转,老夫想冒险一试,以金针打通伤处筋脉。但此法进针较深,拿捏不准,太浅则无效用,过深反伤了筋脉。但贤侄掌伤若不及时治疗,后果严重,所以只得冒险一试,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钟吟毫不犹豫答道:“但凭老伯施为,小侄衷心感谢!”
陈子钰正色道:“此事非同小可,老夫也无十成把握,万一伤了筋骨,一身功力将废,形同常人,贤侄还是三思而后行!”
钟吟知道中了阴魔追魂掌,伤处蓝色,一旦转为紫色,便一命呜呼。此外,即使中掌时伤势较轻,但也无药可医。如今陈子钰既有办法,哪怕只有三成两成把握,也值得一试。
当下便把此理说了,表示决心已下。
陈子钰随后便匆匆走出,不一会儿手提诊箱,和夫人小姐一块到来。
钟吟慌忙要穿衣服,却被陈子钰止住:
“不必如此,老夫要他们娘儿俩协助下针呢,你就盘膝坐好吧。”
钟吟依言坐好,脸上泛红。
陈竹韵也有些羞赧,直把头低下。
陈子钰道:“贤侄注意,老夫下针时,须你伯母在肩井穴上注入内力,以迫出伤毒,老夫针插完后,也要以内力从金针上注入,贤侄要抱元守一,不可分神。”
钟吟惊道:“小侄怎敢劳伯母施以内力,这岂不是伤了伯母贵体么?万万使不得……”
吴玉兰道:“贤侄不用多说,为了治伤,耗些真元又有何惜?不过十天半月也就恢复了,快快来,归元守一吧!”
钟吟知已情不可却,只好闭上双目,抱元守一,不再说话。
陈竹韵取出针囊,捡了一根长针,递给老父,心中十分紧张地盯着老父的动作。
陈子钰深吸一口气,将长针一根根慢慢捻入伤处的风门穴、曲垣穴、大椎穴等处,然后再一根根慢慢地捻。
他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大意,一遍捻深后,再来一遍,每次不过一分。如此循环,终于超出了一寸。
金针插定后,示意夫人,两人同时,一在肩井穴,一在大椎穴,以两根手指捻住针尾,然后功运双指,将内力贯注进去。
钟吟在金针入肤时,丝毫未有感觉,直到针尖深入寸半后才开始有痛麻之感,针尖再深入二分后,直觉背上仿佛爬上了万千蚂蚁,直叮得他麻痛至极也难受至极。随后,两股柔和的气流进入肩背,立即减轻了麻痛之感。渐渐,那四处分散了的真气,似乎也在体内窜动,好像要从穴道奔涌而出,这种难受的胀热之感,似比麻痛还要为甚。
他被折磨得无法抱元守一,好几次都欲叫出声来。
猛听耳边一个娇俏的声音轻声道:“大哥千万要忍住,快用本门心法收束真气,千万不能乱了心神!”
声音虽轻,但却焦急万状。
钟吟不禁惭愧万分,立即默念本门心法,一遍又一遍,承受住了体内的痛苦,真气似乎才慢慢可以收敛些。以后就这样一点一滴地积累,痛苦也随之一点一滴减轻,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像是过了一万年吧,忽觉真气已纳丹田,全身血脉流通无阻,全部痛苦消失,一股说不出来的舒畅感觉布满全身,受阻的穴道似乎也畅通无阻了。他又运行三十六周天,内力虽已能聚丹田,但功力仍大不如以前,想是损耗过份的缘故,伤了精元,只要调息一段时日,勤练内功心法,不难恢复,当下大喜过望,对陈氏一家深恩更是铭感肺腑。
他徐徐吁了口气,慢慢睁开双眼。
陈子钰夫妇已经不在,想是回房调元去了。只有陈竹韵却坐在窗前椅上,捧着本书看。
他轻轻一跃下床,一揖到底:“有劳贤妹,小兄无限感激!”
惊得陈竹韵跳了起来,一看他病容全除、精神抖擞的样儿,不禁欢呼道:“大哥,你康复了,我赶快告诉爹妈去!”
话未说完,人早走了。
第 十 章 黄山奇遇
接连几天,钟吟早晚勤练内功,陈子钰又将家藏的上好人参,日日煎汤让他服下,他的身体日渐强壮起来。
闲暇时,与陈氏一家谈天说地,相互间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陈子钰又问及钟吟师承,钟吟照实说了,陈氏夫妇惊讶不已,心中仍存疑念。怎么师出名门,表面却如此平凡,莫非已到返璞归真之境界?但以此年龄,分明是不可能之事,这其中究是何因?只有等待时机,亲眼目睹他的身手,才能释疑了。
这日早上,钟吟练功毕,陈子钰从外理事归来,径直到客房找他。
“贤侄,出大事了,”陈子钰一坐下来就忙着说,“一位江湖朋友闻听传言,九华派因拦阻一伙人进山,双方动起武来,结果九华派伤亡惨重,九华掌门白云老人重伤,被弟子抢救遁藏于山中,那伙人因地形不熟,才未能搜获,扬长而去。你道惊人不惊人!”
钟吟一震,道:“这伙人又去了哪里?武功路数有何特异之处?”
陈子钰道:“这伙人下了九华便失了踪迹,也无人知其武功家教。但九华派白云老人武功卓绝,竟给击成重伤,可见这伙人身手之高。莫非是神魔教所为?”
钟吟问:“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陈子钰道:“六天前。”
钟吟心想,神魔教、汤文媛一伙人均在镇江出没,要到九华山行凶,倒大有可能,只是不知究系哪一伙人所为。另外,黄山离九华并不远,会不会又到黄山去寻衅?自己岂能坐视另一大派又横遭劫难?自己内力已恢复了五成,虽然不是人家对手,也该一尽人意。
当下,便把心意说出。
陈子钰连忙摇手:“不可、不可,连九华山掌门都遭毒手,你去了又有何用?何况你功力只恢复了一半,不是自寻死路?本来魔教就视你为眼中钉,将你打入长江后,以为你一命呜呼,现在突然出现在黄山,不是自动送进虎口吗?贤侄,不能只凭冲动行事,凡事从大局着眼,你身为侠义会会主,领袖群侠,岂能轻易涉险,挫了群侠锐气,长了妖魔威风!”
一席话说得钟吟无言以对。
晚间,钟吟反复思索,觉得黄山非去不可,自己虽只有原来的五成功力,但决不逊于一流高手,身为侠义正道人物,岂能见同道有难坐视不理?
于是,他将桌上笔墨取过,动手留下一束,大致说赴黄山查探敌踪,他谨记老伯教诲,决不无故历险,但请放心,克日便归云云。
写好后将灯吹灭,靠床假寐,三更后越墙而出,直奔南门外。待到城外,不觉一愣,黄山该往何处行?自己连路都不知,怎么去得了黄山?但既已出门,总不能又回转去。干脆顺此路慢走,到天亮后问明了就是,顶多不过多跑点冤枉路罢了。
于是坦然而行,行不多时,又想,待天明后走得了多少路?被陈老伯追上就去不成了,不如施展轻功,索性走远些吧。
他这一展轻功,立时纵跃如飞,迅速异常。要知他本具八十年功力,恢复五成,也有四十年功力可用,寻常武林高手很难望其项背。
奔到天明,这才缓下步来。
道路两旁,农人荷锄下田,这一问路,喜不自胜,原来他循南而走,恰巧对于方向。
不过用了两日,他便到了黄山脚下。
素来听闻黄山派设于最险峻之天都峰上,他于翌晨登山,问道于樵,始知天都峰在黄山东南部。看准方向,渐入无人之境,便施展轻功,飞一般掠去。一个时辰后,坐下采歇息,顺便将备好的干粮取出食用。
黄山山势劈地摩天,耸入云端,烟云霭霭,缥缈空寂,真让人有出世之感。
钟吟边吃边观赏,为黄山气势所慑。
他不由想到,这里真是人间仙境,待来日灭了神魔教,不妨携眷登山,尽心一游。这携眷二字一入脑中,不禁在眼前闪出了丁、罗二女俏影,一个娇憨可爱,一个稳重大方。想着想着又映出了那个白衣飘飘、神秘可畏的飞罗刹汤文媛。此女美若天人,但心性却不可捉摸,她那晚在长江旁的警告,言犹在耳,至今不知她为何要如此做。也不知为什么,此女倩影却在他心中留连不去。
钟吟出道不几日,不谙世事,对男女之情也不甚了了。当初他对丁、罗二女皆有好感,对丁香似更进一层,但相处时日尚短,情愫不深。疯道爷和丁老镖头有意让他和二女结亲,他总觉难以拒绝,何况对二人也有好感,也就应丁下来,觉得人生总要娶妻生子,定下亲来也无不可,所以答应后也不后悔。但别离后也无刻骨铭心的思念,不过偶而想起时也有一分柔情而已。
当然,他自己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对于汤文嫒,他也不是故意要思念她,对她的倩影在心中拂而不去,在他是很自然的事,他并不以为意,心中也无情事方面的想法。
此刻,他想起三女,也不过是刹那间的事,过后也就弃之脑后,想着如何寻找天都峰的大问题了。
小憩一阵,他又继续跃登,终于给他找上了天都峰。只见山势险峻,云雾腾腾。上到峰顶上,峰顶平如砥石,站着数十男女不等。
钟吟隐于一石背后,细察情况。
只见一长髯老者,身后站着二十多年龄不同的男女,其中一个便是在九龙镖局护镖行列中认识的夏子龙。这一拨人当是黄山派的人,中立老者定是掌门人黄山一鹤祝羽帆老前辈了。
与之相对的人数不多,只有十二三人。其中就有一熟悉的矮人和俏丽的背影,钟吟心里不禁大急。原来是飞罗刹汤文媛一拨人到此寻衅,今日正好叫自己给赶上了。这伙人武功怪异,身手非凡,不知黄山派能否对付得了。
此刻,两边默然仇对的平静给掌门人打破了:“各位所提条件,也太苛刻,彼此切磋技艺本无不可,但失败者一方要在江湖武林中从此除名,这又是何苦呢?请各位作些说明,以开老朽茅塞。”
矮老人道:“祝老儿我不必多说,今日之事由不得你,九华派的覆灭便是前车之鉴。你若不愿从武林除名、解散黄山派,老朽只好代劳,毁去你黄山基业,将黄山弟子一个个废去武功,逐下黄山,留条性命。当然,这也很够仁慈的了,你以为然否?”
这话一说,激得黄山老小一阵哗然,大骂来人口出狂言,过于放肆,定要严惩不贷云云。
有的仗剑挺身,就要出阵拼斗。
与汤文媛站在一起的女子,娉娉婷婷越前两步,俏声言道:“你等既不听总管的忠告,谅必是仗着几手黄山看家本领飞云剑法了?那就让姑奶奶领教领教。”
夏子龙一个箭步跃出,喝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让夏大爷来教训你!”
这夏子龙乃祝羽帆第五徒,最得祝老欢心,技艺在黄山年轻人中间属佼佼者。让他出阵考较对方,大约不会出错,以免第一阵就败北失了颜面。
这一估计,实乃大错,钟吟急得直想大声嚷嚷,让不知天高地厚的夏子龙退回去。
可是,已经晚了。
夏子龙语声一落,一剑飞练般已经刺出:只见青衣一闪,夏子龙只觉手上一轻,长剑已被对方拿在玉手中,自己左臂也被一只素手捏住,全身酸麻,动弹不得。顿时羞红满面,恨不能钻进地缝中去。
黄山诸人大吃一惊,齐声呐喊,当下便跃出数人,剑光闪闪,试图以攻救人,迫对方放手。
哪知这又错了。
只见青衣女子长剑一挥,乒乒乓乓一阵脆响,四把长剑凌空飞去,同时又听几声惨叫,四人尽皆以左手紧握右手,鲜血淋淋,筋脉已断,一支使剑的手从此再也不能使剑了。
这一下,直惊得黄山诸人冷汗直流,这才知道对方的厉害以及手段之残忍。
要知一个习武的人,右手遭废,还练什么功夫?左手固然也可以使剑,但一切从头练起,招式又尽相反,纵使练上十年,也达不到现有的这点火候,终练一生,也难达到较高的境界,这不是让人家退出武林,成了个半残人吗?彼此无怨无仇,何苦下此重手呢?
哪知事情还未结束,剑光又是一闪,四人几乎又是同时惨叫一声,纷纷跌地。
原来,他们每人或是左脚或是右脚,已被挑断了筋脉,这就连左手练剑的希望都没有了。
好辣的手,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