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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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行-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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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客气了。”

    离开的时候,小姐再三挽留,依依不舍,甚至出帘相送。

    等船走远了,梅子问:“佳人一片深情,岚哥想必也动了情吧!不然何出此凄惨绝调?究竟想到了什么?”

    谢岚没有答,因为他的心仍然像那支曲子,紧紧地揪着。铁鹰让他原谅,师父让他原谅,还有故去的父亲让他原谅,甚至桑荻也求他原谅。怎知原谅背后有千斤之力!他痛恨的并不仅是这几个人,而是这怪诞离奇的世,以及人人膜拜的道。他是个骂过天的人,在别人眼里,他离呆傻癫狂仅一步之遥。岂知这一步便是另一境?苏小姐说得好:痴。他太痴于所爱所恨了,以致不关情的可以漠不关心。

    ※※※

    绝崖万仞上凌霄,孤叶不胜银腾蛟云低锁寒波,雁寂杳归道。

    敢为多情痴,鹿卢谁堪邈?

    我自傲江湖,恁其山海啸。

    谢岚回到船舱,在一幅画旁写下这首诗,掷笔长叹。一整天,他都在书案前对着那幅画。那是一幅寒江钓雪图。舟与人与背景的庞然大山相映衬,在天地间如此渺小。风雪里举步维艰。似乎小舟已不堪重负,可是人,没有半点要后退的意思。渔人该明白,冰天雪地,哪里有鱼?只有他一个人。他目前的处境正是如此:哪有什么人逼他?只是他不愿走出冰雪世界,不愿面对痛楚以外的春光烂漫,把心牢牢捆缚。他为何不能再宽容一点?如果不堪重负,为何还要逼迫自己?他还不知道。只觉得自己是一个戴枷人,背着自己锁上的枷,越走越累。

    梅子拿着幅画来找他:“哥,你看,我画得还不错吧?”他望着她的大漠行旅图,哑然失笑:“丫头,这些哪是人呀?都是怪物!”“讨厌,夸人家几声都不行吗?”“构图布局还不错,只是……”“人家看你老是呆坐着板着脸,故意逗你乐。”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哥,你已经有很多天没笑了。你严肃的样子很吓人。”梅子忧伤地说道。她宁可与他无休止地争论,也不愿意永远沉默。谢岚的回应只是纯朴一笑,意味深长的叹息,以及闪烁不定的眼神。

 第三十六节 芙蓉之约

    第三十六节芙蓉之约

    终于他们到达了水月镇。这是他们相遇的地方。今夜也是他们同处的最后一个夜晚,谢岚把梅子叫到自己的房间:“丫头,明天只要翻过前面的山就到家了。过了今夜,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今晚一块儿说说话吧,我去弄些酒。有些话过了今晚恐怕再没有机会说了。”

    他们在圆月下举杯。

    “梅子要敬大哥三杯,一敬大哥多日来情同兄妹的照顾。什么风险都有大哥担着,梅子很任性,给大哥添了不少麻烦,可大哥如此宽容……大哥让梅子觉得真正地被尊重。二敬大哥带我去了寒山,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也见到了……能带给我一辈子幸福的人。三……”她每敬完一次都喝一盅酒,说到三的时候,凝视着谢岚的双眼,刹那间泪如泉涌,惊得谢岚慌忙放下酒杯,掏出丝帕为她擦去泪水。他厚实稳重的大手搭在她的肩头:“傻丫头,哭什么?回家应该高兴。”“三敬大哥,”她坚持说完,“敬大哥理解梅子。梅子还要祝大哥有朝一日能圆自己的梦,和月姐姐有情人终成眷属。”

    谢岚半含苦涩地笑着:“丫头,我该谢你。没有你,这些日子我简直不知道如何去笑。没有你,有很多事我不知如何面对。一路撑下来,就因为有天真的你,在我寂寞的时候,你总在我身边。看见你的笑脸,我忘记了很多不快。大哥也敬你三杯。”说完他倒了三杯酒,一气饮尽。她已泣不成声。

    “别哭了丫头,以后的路还长,一时之别有何可伤怀?”

    “岚哥,今夜……我可不可以在你的房里陪着你?别赶我走。”梅子战战兢兢地问。引来谢岚的大笑:“还为了那时我把你赶出门的事生气?过了那么久,你可真记仇。当时我心情糟透了。现在没关系。有些事总会过去。你觉得我的房里很有意思?本想带你去屋外走走,不过既然你喜欢……”

    “岚哥真坏,也不早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客栈的院子里。圆月可赏,秋千轻荡,还有一株树。

    梅子转眼上了秋千架,在风里玩笑。月光洒在她雪白的脸上,映得她更纯洁。“岚哥,那是什么花?”

    “芙蓉。”

    “芙蓉不是生在水里的吗?”

    “这是木芙蓉。”

    “好漂亮!”她轻捷地飞下,停在树旁,折了一瓣。粉红的花瓣还凝着甘露,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满树的花随着轻风微微颤动。谢岚不禁笑:“芙蓉清雅,美人婀娜。不知人似花,还是花似人。”“岚哥说真的?”“真的。”他认真地点点头。她双颊绯红,愈发如这芙蓉,丽而不艳,娇而不弱。

    “岚哥这话若早说,梅子就不回家了。”

    “这是什么傻话?”

    梅子傻笑:“岚哥不是冰。”

    “别说我,看花。”他很不习惯她灼热的目光,嘴也笨拙起来。

    她继续问:“岚哥会记得梅子吗?”“会。以后再见到芙蓉花的时候……”他说的是真话。“那还是不要见到芙蓉花的好。”她叹了声,“梅子再见芙蓉时也会想起岚哥。那句话——第一次没把我当小丫头。”

    谢岚这才恍然:是他的嘴惹的祸,这话本不该出口。他试图解释:“……梅子长大了。”“不必说了岚哥。梅子只是玩笑,岚哥又当真了。岚哥的心梅子清楚。我们去别处吧。”梅子笑得单纯,清雅,如大家闺秀。但是两滴泪还是不由从脸颊滑下,没有逃过谢岚的眼睛。“对不起……”他道歉,话只说在心里。

    走出客栈时,迎面走来一队人。梅子一见,立刻闪到谢岚的身后。他们还是见到了梅子。气氛突然分外紧张,那些人突然将他们团团围住,亮出棍棒刀剑。为首的挥舞大刀大喝一声:“凶徒哪里走?”

    谢岚并不躲闪,也不动,矗立如石像。来的人他不认识,但是梅子的表情告诉他,她与他们认识。打量来者,一个个穿着华丽,似出自大户人家。谢岚的穿着就相形见绌,显得寒酸了。为首的公子模样,身旁的似家丁模样。梅子细声说:“岚哥,今晚我们就要告别了。”原来,来人是梅府的大少爷以及一干家丁。自从梅子出走,大少爷一直带着家丁天天在家附近寻找,这天却在这市镇上不期而遇。

    “凶徒!放下我的妹子!”

    他点点头,回头对梅子说:“如此,梅子,我只消将你送到这儿,你随你的大哥回家吧!”

    大少爷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放肆!我家小妹的芳名岂容你直呼!且吃我一刀!”说着他挥刀而去。

    谢岚举剑相抵,接得稳稳当当。他丝毫没有要对抗的意思,只是出于自卫。目前的情形,无非是他被冤枉成了拐骗梅子的凶徒,她的家人要找他算账,说不定是要把他拿去见官吧。

    梅子护在谢岚跟前解释:“大哥误会了,他叫谢岚,是个侠客。他搭救了我,正要把梅子送回家。岚哥千里护送,救命之恩,梅子无以为报,大哥如何还能伤他?”

    “他?”大少爷不信,收起刀,上下打量这个穷酸侠客,皱了皱眉,“是真的?看他模样,一脸凶神恶煞相,实在不是好人,如果大哥认错了,就怪他自个儿倒霉吧!”他低头换了一副表情,对梅子说:“妹子,都快三年不见了,没有坏人欺负你吧!你是去哪了?赶快随大哥回家拜见双亲吧!他们都快想死你了。”

    “容梅子再与岚哥话别行吗?”她的要求并没有得到允许,相反,那霸道的大少爷一把拽过妹子,吩咐下人小心看护小姐,而自己摆出一幅猛虎下山的架势欲与谢岚一战到底。“大哥不要!你敌不过他的!”天知道梅子说的是哪个大哥。

    谢岚不曾出剑,依然站着,似笑非笑:“谢岚是粗人,不知礼数,如有得罪,还望见谅。”

    “你花言巧语拐走我小妹,若非今日被我瞧见,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我非拿你的人头去见官!”

    “大哥不要这样,他真的是好人,岚哥从来行侠仗义,不曾害过人。”

    梅公子不得不回身去劝小妹:“一个侠客?侠客算什么?小妹,想想你的身份,你是梅家千金,京城有名望的公子排成长队向父亲提亲,他这穷酸,不知从那冒出来,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妄想!小妹,满大街都是像他这种泼皮无赖,你竟与他同行!传出去以后如何见人?姑娘家总该有姑娘家的样子。”

    大少爷飞扬跋扈:“谢岚怎敢有此奢望?梅公子,不可伤了梅姑娘的清白。一路上我们并没有什么……”

    “本公子正与小妹说话,哪来的苍蝇?嗡嗡作声。小的们,替我赶走这只苍蝇。”他挥了挥手,手下人当即摆开阵势。“大哥!”梅子很是不满,可是她改变不了大哥的命令。

    他对梅子喊话:“梅姑娘,你的这位兄长如此不欢迎谢某,谢某也不必自讨没趣,就在此地作别吧!若有缘,后会有期!”说完他高高跃起,一个筋斗,在夜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消失在鳞次栉比的屋檐后。

    “岚哥!”她向长空大声呼喊。他遁入夜色的时候,她突然哭了。过往一切的美丽瞬时浮现出来。

    大少爷满腹怨气,想追,却没他的神功,失了面子,龇牙咧嘴。见小妹对着黑夜掉眼泪,一点她的额头:“哭什么?还不快回家?”

    “可是岚哥……”她惆怅地叹了一声,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折翅的燕,猛地从空中跌回到地面。她也许再也不可能回到美丽的空中了。她与谢岚,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从此,她只好被牢牢地锁在别人划给她的天地里,再不得见她的梦想。她只期待:严穆,那个时时走入她的梦中的人赶快到来。

    与此同时谢岚回到客栈的芙蓉树下。想起自己的一时失言,不仅苦笑。这能算是失言吗?至少有一半是真心吧。多好的妹子。芙蓉,也许将来再见到芙蓉花的时候,自是难以忘却此情此景。可他们还能再见吗?他轻轻念叨:“丫头,别了。”馨香阵阵。他拾起梅子摘落的花,轻轻压作书签。

 第三十七节 勇气

    第三十七节勇气

    谢岚了断了红尘的丝丝牵绊,独自回到汉阳。快马加鞭,这段去时用了十三天的路他只走了五天。离约定还有十二天。他并不急着赴约,先去城里溜达了一圈,欲探听消息。

    街市上各种叫卖声交织,不过他还是分辨出其中有一种叫卖好琴的声音。卖者吆喝:“宝琴寻知音,不识此琴者不卖。”他立刻凑上前。卖者是一花白头发的老翁,坐在角落中,身前放着一只不起眼的木盒,木盒里放着一张不起眼的琴。围观者寥寥。谢岚扫了一眼,便上前问:“老伯,此琴可否让晚辈试一试?”

    “识得宝琴,不试亦知,不识宝琴,试亦枉然。”

    这番话引得众人嗤笑,有好心人劝:“年轻人,这老头在这里坐了好几天了,我看他就想找个不识货的骗些钱。像这种破烂琴,什么地方没有,一试就知道有假。你可别上他的当。”

    谢岚不理会:“那么老伯可否说说此琴来历?”

    众人笑得更起劲:“又来了,号称什么唐琴,什么制琴的世家,什么祖传之物,什么家道中落,后继无人,老一套的故事。”老者并未言语,默然闭着眼。

    谢岚问:“老伯,此琴开价几何?”

    “你愿出多少?”

    “要是问我的出价,我得查验后才知。要是老伯开价,只要我买得起。”这句话把周围人吓傻了:“年轻人,看你也不是有钱人,把钱好端端砸在这么个破东西上,实在不值啊!你真听信他说这是上好的唐琴?”老者在一片嘈杂中呼道:“五千贯。你肯不肯出?”旁人大笑这老头疯了。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

    “这确实有些为难。”他摇了摇头,“如此,便留给识此琴的高人吧!”

    他刚起身,老者急追:“少侠何处去?”

    “老伯若诚心卖此琴,请容晚辈一试,五千贯确实不是个小数目。”

    “无妨,你就试吧!”

    谢岚将其从木盒中取出,放平,细细端详一会儿,说道:“确实不错。”轻拨了几个音,那声音美得如泉水叮咚,脆得如玉碎,柔和如清风。不带一丝杂音。在场的人顿时傻了眼。几天来,没人愿意相信此琴的价值。

    “这琴我要下了,只是我随身并未带那么多现钱,还要麻烦老伯,请随我一道去银号取钱。”

    老者收拾了一番,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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