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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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行-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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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愣了愣,手指一颤,绣花针从指尖滑脱:“谁?你说是谁回来了?”

    飞雪刚进门就夺下她手头的活,“姐,瞧你,还不快打扮一下?大哥的马都快到门口了——不对不对,姐已经够漂亮了,快走!”话没说完就拖着她往门口去。她似乎很难接受等候多日的情景突然成为现实,一时间只知随着飞雪跑。

    门前,亚何正与肖剑寒暄着。她刚想打招呼,一个袅然的身影像针一样扎眼,美人躲在亚何的背后。他们是同乘一匹马回来的!才跨出门槛的她顿时收回脚步,转身向院内去。

    “月儿!”她听到亚何急切的呼唤,却头也没回。眼前所见之景对她意味着什么?不敢想。她不知道还该不该相信亚何的心只属于她。觉得委屈,想哭,却有一种泪流干后的痛。

    他问:“她怎么了?”

    飞雪一脸愤慨:“大哥,雪儿一直把你当作君子,怎么自己做错了事反倒要怪别人?”说罢狠狠瞪了眼女孩。女孩忙倒退一步躲藏起来。

    他轻松一笑:“我有错吗?”随即招呼,“霞儿,见过庄主和庄主夫人。”他挽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人前,“别怕,他们都很善良。”霞儿怯生生行了个礼,局促地站在亚何身边,怎么都不肯抬起头。亚何抱歉地摇摇头:“雪儿你吓着她了。”她的穿着很普通,布衣布鞋。未加粉饰的脸还算白净,五官端正。

    肖剑笑得很贼,仿佛在说:看你如何交待!嘴上当然不敢说:“姑娘先请到花厅休息,待下人腾出房间,肖某就派人带姑娘去住处。”

    霞儿把头埋得更低,用极细小的声音应和了一声,转头瞥了眼亚何——他点了点头:“先换身衣服,梳洗一番。我办完事来看你。”她便提着包袱随侍者进了门。

    雪儿斜眼一瞥,偏过头:“哼!要我是月姐就把你一脚踹出大门!”

    “都多大了,还那么野蛮?”

    亚何也知道不道歉这回休想过得了关。他好半天才叩开她的房门。她独自坐在妆镜前默然,问什么都不答。直到他奔向主题:“生气了?为了霞儿……就是我带来的那个姑娘?”

    她终于开口说:“你走吧,我不想见你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他便也赌气:“那我先回房收拾,过会儿帮霞儿安顿,等你不生气时我再来。”

    她的气不打一处来:“可恶!都不能安慰人家半句?好容易回来一趟,就这么没好声气?”

    他苦笑:“我怎么想就怎么说。其实霞儿是……”

    “算了,我还能不明白?无非是你管的闲事。我不爱听。”

    “不生气了?”

    “谁说不生气?我辛辛苦苦等,结果呢?你一点都不体谅我。还不如你不回来!爱和霞儿在一起就去吧,回来做什么?”

    亚何无可奈何:“我知道,最委屈的就是你。要我怎么赔罪?”

    “赔罪?我看你没什么能耐让我高兴。”

    “先记在帐上,以后还。”他调皮一笑,“我确实……给你捎了样东西,就是不知你喜欢不。”

    傲月面对妆镜皱了皱眉,撇撇嘴不吭声。

    突然镜中出现一支极精巧的钗。她欲回头,亚何吩咐:“别动!”惊喜中,亚何亲手把发钗插上她的发髻。银珠钗以丛花为首,花芯镶着碎宝石,栩栩如生。灵光闪动,更添华贵之气。几条细细的银坠如银河落九天般晶莹,末端是几颗细小的琉璃珠,如美人的泪滴。她兴奋得心狂跳,脸红得像绽开的桃花,左照右照:“真好看!”“人更美。”

    傲月闻言脸更红了。转念又搭起架子:“这就饶过你?我只值一根发钗?”亚何顿时失去耐性:“月儿,何时你也变得……那么计较?能不能让我安静片刻?外面已经够乱了,回了家还要头皮发麻……”

    “我让你头皮发麻了?霞儿待你好一些吧!”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开口就是醋意。

    他紧咬嘴唇一句话也没说,愤然离开屋子,不知去了那里。她很累,甚至懒得关心他的下落,听说亚何天天跑去喝酒也无动于衷。一连几天,他们都没说话。

    发钗还安然躺在妆匣中。纸灰飞扬着,打着旋,落下,彻底冷却,就如她的热情。

    ※※※

    如果说山庄里还有谁盼着亚何回来,此人就是霞儿。

    霞儿是个站在人堆里就无影无踪的姑娘,来自农家,纯朴,厚道,从不敢奢望爱情或者幸福,一辈子平平淡淡就够了。一个在酒楼茶肆卖唱的女孩,抱着咿呀的胡琴,辛苦一天,不过能赚取别人的几滴眼泪。累了饿了从没有人过问。吃了上顿没下顿,过完今天又担心太阳升起后……柔缓的曲子里多的是酸楚,嘶哑的胡琴声里道不尽的是世态炎凉。

    可曾想到酒楼里偶然一瞥竟扣动亚何的心弦。琴声中某种似曾相识的东西勾起他的回忆。他也曾体味过艰辛,体味过孑然一身的无助,所以当他的眼睛一扫而过却不巧与霞儿闪动的泪光相撞时,一股莫名的情愫令他心潮起伏。这个心寒如铁的人突然被打动了。胡琴声令他长久地驻足,凝视。霞儿低着头静静地唱着,歌声在喧闹的谈笑声中浮沉。

    亚何轻轻走近,等一曲终了,问道:“姑娘何以流落在此?”她霎时泪流满面,却仰头微笑,笑中含着苦,仿佛一朵在风雨里盛开的花。“若姑娘不介意,可否与在下一叙?在下并没有恶意。姑娘饿了吧!”

    他点了几个小菜,对她而言却是满桌佳肴。

    “谢谢……”她把遭遇原原本本道出。开始还有些胆怯,说着说着动了情,话便像打开了水闸般倒出来。家乡遭了水灾,把什么都淹了,与兄嫂相依为命。恶毒的兄嫂一直把她当佣人使唤,后来家里经济拮据,嫂子想出个主意,竟然把她卖去富人家当奴婢,以此来还债。她试图挣脱,还是失败了,从此沦为奴,不得自由。那家人家待她不如猪狗,她实在过不了遭百般凌虐的屈辱生活,从富人家逃出来,流落街头,只靠爹娘留下的胡琴维生。

    “难道他们不追吗?”

    “追!我怕被追到,可是如果不逃……”她卷起袖子,只见原本应当白皙的双臂上伤痕累累,泛着淤紫。亚何简直不忍心看:“很疼吧?”她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在下这儿还有些伤药,疗效不错,姑娘先拿去用。身边的银子也不多了,还总算有些剩。”亚何从钱袋里抓出把碎银塞在她的手心。“不!公子如此盛情,小女子怎受得起?使不得,都给了小女子,公子自己怎么办呢?”“哪是公子,江湖人尔。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姑娘放心收下,在下自有办法。”

    正说着,来了一堆人,凶神恶煞般。霞儿惊得瑟瑟发抖,木然失了方寸。

    亚何冷笑着起身:“不用怕,等着。”

    他不一会儿就回来,把一张卖身契按在桌上。那堆人早跑得没了影。“撕了它,你就自由了。”声音里包含的信息仿佛并非出自人间!是梦吧!还是一不留神闯进了天国?

    不管怎样,她紧紧抓住老天向她抛来的救命稻草,猛地扑上去把卖身契撕个粉碎。

    他和蔼地笑了。他的形象霎时高大起来。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剑客,威风凛凛地横扫一切障碍。说话声如此坚定,不容任何侵犯。他淡然的外表丝毫阻挡不了骨子里透出的侠义心。卖身契是她的枷锁,枷锁毁了,她自由了。这一切来得太容易!在此之前她从不知道有一天自己也能向命运说不,能逃离恶魔布下的陷阱。还有人在乎她!难道他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自由之神?是的!他就是她的天,她的神!霞儿敬仰他,崇拜他,就像崇拜上天的权威,似乎将毕生交给他就是幸福。

    “扑通”一声她跪倒在地:“公子的大恩小女子永生难忘,公子若不弃,小女子愿意跟随在公子身边,霞儿愿做丫鬟,什么累活霞儿都能干。做牛做马只图报答公子!”亚何扶起他:“如何使得?在下只想看到姑娘自由,姑娘还是自己谋生去吧!”新的问题产生了:“可霞儿还能上哪儿呢?”

    “也是,总不能让个姑娘家在市井卖唱。”她就这样走进逍遥山庄。

 第二十三节 横生枝节(三)

    第二十三节横生枝节(三)

    女人是天生一尤物。当霞儿换上新衣打扮整齐出现在全庄人的面前,大家都傻了眼,包括亚何。精心妆点后的她哪还是进门时的那个寒酸女孩?俨然小家碧玉。温婉娴淑的本性使她更显娇媚。也许熟悉了山庄的情况,不再慌乱无措,更讨人喜欢。

    亚何用少见的温柔吩咐:“霞儿,你就跟着两位姐姐作些织绣女红之类的,学点东西——识些字,你喜欢音律,她们可教你弹琴谱曲。有事尽可请教她们。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庄主或来找我。这里每个人都是好兄弟,像个家。你也是其中一员,行吗?”

    霞儿重重点了点头:“亚何大哥的吩咐霞儿一定牢记。”

    肖剑笑道:“以后就是一家人,来见见从今往后朝夕相处的家人。”

    与每个人行过礼,霞儿便正式成为逍遥山庄的人。大家很快接纳了新来的小妹妹。

    庄主挥挥手,众人便散开,各忙各的。霞儿还愣着不知所措。亚何如关爱妹妹般轻拍了拍她的肩:“让下人带你四处走走看看,认认门。我和庄主还有事相商。”她就乖乖下堂。

    亚何又叮嘱:“阿剑,霞儿就拜托了。她是个好姑娘。”

    肖剑笑得东倒西歪,弄得亚何莫名其妙。他边笑边摇头边晃着食指,指着亚何:“你呀你!我还从没见你对女人如此上心。你敢说心里没鬼?认了吧!男人花心不是罪,想我肖剑当年,身边美人成群。你不过弄来个霞儿,还把人家折腾得一身寒酸,何必?”

    “什么话?我看是你恶习难改。”

    肖剑还止不住笑:“你君子,我小人!不过要是因为不老实被傲月姑娘咔嚓了可别怪我。”

    痴心的霞儿认定了她的救命恩人,甚至不惜把自己当作奴婢。她天天端茶送水,洗衣做饭,甚至所有亚何不同意她干的粗活她都干了。跟着两个姐姐学读书认字也用心得很。每每有了进步,亚何就会笑。

    此刻,霞儿默默等在他的书房门口,伸长脖子盼着他回来。冰凉的台阶冻得她直发抖。

    而另一双眼睛却停留在她身上。柳梦寒提了盏灯笼坐到她身边:“他出门了?那还等着?”

    “为什么庄里没人问声大哥去哪了呢?”

    “他要愿意说,出门前会交待的。你不必为他担心。没准十天半月都不回来。”

    “可是大哥毕竟是山庄的第一剑客!”

    梦寒不屑一顾:“他从没把自己当山庄的人,也没你想象中的好。”

    “霞儿只知大哥救了霞儿。大哥是好人。”

    “他是这里最凶残最狡猾的剑客,没人知道他杀过多少人。他还做过很坏的事。”

    “也许大哥……是有苦衷的呢?他不像坏人。是不是因为他得罪了你你才不饶他?小气鬼!我看大哥是最好最聪明最善良的剑客。只是大家老把他忘记。”

    “出了事的时候就记得他了。姑娘,你恐怕同情错了。这里除了唤他先生的,都唤他大哥。”

    霞儿露出亚何式的苦笑:“没有大哥,霞儿哪来机会与公子在此地闲聊?”

    梦寒一时语塞,只傻傻望着她。她太单纯太善良。想到霞儿第一次进入他的眼帘:他才办事回来,欲向肖剑汇报,正听得庄里歌声阵阵,惹人心动。他寻声而去,步入花园。银铃般的笑声从凉亭里传出,仿佛天籁。傲月姑娘的声音他还认得,另一个声音又是谁呢?远远见纱帐后两位仙子婀娜的身段,不禁感叹人间绝美。他如痴如醉。

    肖剑正要去大堂找他,却见他在此发呆,不禁调侃:“梦寒!你做什么呢!瞧你目光呆滞,就差没流口水了!”

    “肖兄,那是何家闺秀?”他迫不及待地问。

    肖剑笑他急性:“不是傲月姑娘吗?连她的主意你都敢打?要是让亚何知道,定然把你大卸八块!”

    “不,是傲月姑娘身边的那位小姐。适才闻其唱一小曲,美极了。是肖兄的亲戚吗?”

    “不是,那可不是名门闺秀,不过以后就是山庄的人了。霞儿身世坎坷,流落酒楼乞讨卖唱,幸为亚何所救。走,和姑娘家打交道哪能这般扭扭捏捏!”肖剑拽着他把他引见给霞儿。

    梦寒一时间很尴尬,不明白为何美人只围着亚何转?直面霞儿,竟显得局促!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连和亚何对阵都不带皱一丝眉。任何人在落落大方的美人面前都会自惭形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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