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平笑笑道:
“假如我不由刀阵中通过,大概就不能与他们会合了!”
“翠湖乃属禁地,向来只准进不准出,大侠要想带人出去,自然要有两下子才行,否则就显得翠湖的门户太松。”
慕容平神色一振道:
“宫主如此看得起在下,我还能辜负盛意吗?”
翠湖宫主笑道:
“我知道大侠一定肯赏光的,只是我先声明一句,这刀阵中共有三十二人,每人各两式,计六十四招变化,大侠在通过时,不必太客气,必要时杀死几个人也无妨,因为他们都是江湖上穷凶极恶之徒,杀之亦不为过。”
慕容平朗声道:
“也许这些人确有取死之道,但是我要杀人之前,必须由我来确定对方的罪行,不能光听宫主一句话。”
翠湖宫主淡淡地道:“那大侠恐怕很难通过,这一个刀阵是家师与我合力编排的,必须杀死一些才能脱困而出,所以才选择了这批死有余辜的人担任,以免有违天道。”
慕容平不等她说完,就道:
“我若是死在里面,是我命该如此,若是杀死其中一人,便是我学艺不精,不必等一个月,今天就自绝于此。”
翠湖宫主神色一动,道:“壮哉,大侠豪情果然无人能及,请!”
慕容平抽出长剑,穿进刀阵之中,因为翠湖宫主说得那么严重,他也夸下了大口,倒是不敢疏忽。
可是一连通过了七八对,看看已经去了四分之一,那两边的持刀大汉仍是无所动静,仅仅摇刀作响,口中发吼,虚张声势而已。
他正在奇怪,戒备之心略疏,蓦而前后左右,七八柄刀一起砍了下来,所取的部位各各不同,将他全身都包围在刀光之内。
慕容平一生中经历过许多次生死毫发的情况,但从没有比这一次更来得突然与诧异。
以前他遭遇到生命的威胁时,都是面对着一些强于他的敌手,自然而然逼得他为生命而挣扎,然后靠那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与勇气,藉着过人的智慧,才侥幸地应付过去,即使不久之前,他与翠湖宫主一战,也是同样的情况。
唯独这一次,他感到分外的狼狈,尽管翠湖宫主说得多厉害,他并没有把这批人看得多严重。
可是这批人出手就给了他一下狠着,幸亏这许多年来浸沉剑技,养成了敏捷的身手。他振腕发剑,耳目并用,审度先后,将那几柄刀都架开了,却急出一身冷汗,心里也更为吃惊了。
因为他发现这批人个个刀沉力猛,分明内功极有火候,放之江湖,也都够得上一流好手。
对付几个,他或许还有办法,可是这儿有三十二名,每人攻两招,即使不被他们的大刀砍中,也无法力接六十四招。
快!他必须尽速想办法冲出这个围阵,可是他又发现这件事情不简单,因为这三十二人的排列极有章法。
各占方位,连一点空隙都没有,冲出去是不可能的,除非能解决掉其中一部份,以他的剑术造诣或许能做得到。
然而他又夸下了大口,绝不杀害其中一人的,那就使他脱阵的计划受了很大的限制,增加了许多困难。
在他还没有想出应付的方法时,那群人又开始发动攻势了,这次比较容易招架,因为只有两个人递刀进招。
然而慕容平用剑封开时,必中又是一震,这进招的两人腕力极沉,好像比他还强,震得他的膀子都麻了。
假如再连续三四招下来,他恐怕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了,从来不知凛惧的慕容平第一次有了死亡的预感。
他对生死的观念一向很淡,可是现在他不能死,而且死在这个情形下,他也太不甘心了。
然而,残酷的事实不容他多作考虑,又有两个人准备递刀砍进来了。
慕容平心一横,决定先发制人。
对方刀只砍到一半,他的剑已如蛇信般地刺出去,而且所用的招式并未经过思考,完全是凭着直觉与本能出招。
剑去如电,青光微闪,轻轻掠过那两名大汉的手腕,着力不重,却巧妙地割伤了他们腕下的关尺。
当啷两响,两柄大力落地,慕容平手下不停,剑光继续搜扫,回腕发出第二剑,又是两柄刀落地了。
接着是连声叮当,但见剑光翻飞,人像一头轻燕翔舞,刹那之间,他削伤了二十六人的手腕,也格落了二十六柄大刀。
连慕容平自己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得手的,直到第十三招使完后,他的手下一停,那群大汉也略呈怯意。
虽然没有后退放松包围,却也不敢再进逼了,慕容平才有喘一口气的机会,仔细一回味,才发现了一项事实。
原来他在匆促之间,未经考虑所使的剑招,正是黎东方传授的慧字十三式,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何以具有如此威力,使发得如此轻松,因为那十三式剑招虽然讲究快速,却必须全神贯注,才能招招衔接。
再仔细一想,他又明白了。
原来他在使剑之际,不知不觉地迎合了轩辕藏经上的物外化物之道,剑在手中,心在剑外,才有如许成效。
这一个发现使他大为振奋,因为他无意之间,悟出了剑术的真谛,以往使剑时,认为最高的境界是人剑合一,那固然可以加强出剑的劲力,却也影响了招式的凌厉,因为剑与身合时,必须另分出一半的精神来注意本身的安全,使得任何凌厉的剑招都只有发挥到一半的作用。
现在他心在剑外,人剑变成了两个截然无关的单体,使得剑招的威力掹地加强一倍,而他本身却因为剑招逼住了对方,也增加了一倍的安全。
这个理论把他从前所学的剑术完全推翻,而进入一个新的境界,而这个新的境界也使他的剑术更进了一步。
旁观的翠湖宫主也失去一向的平静,讶异中变得非常暴躁,三十二人中还有十九人未曾受伤。
她厉声命令道:
“上!假如不把这个人收拾下来,你们谁都别想活!”
有四名大汉受了她的指令而奋力进攻,刀风呼呼,分由四处攻到。
慕容平轻而易举地划出一招“满山秋色”。
那是秋枫剑法中的一式平势,却也具有意想不到的威力。
一阵金铁交鸣声中,连伤人都属多余,四柄刀被格飞而去。
慕容平从容地收剑微笑道:
“宫主!不必再叫他们白费精神了,别说这一个刀阵,就是你自己能化身成为三十二人,也困不住我。”
翠湖宫主一呆,对慕容平剑招的突然进境似乎感到无法相信,但也无法不承认,只得一挥手,示令众人退开。
然后轻轻一弯腰道:
“大侠剑术之精,实非愚昧可测,如此看来,一月之后,我们的那场比斗实属多余,妾身万难企及。”
慕容平刚想请她取消此议,将盈盈放出来,可是翠湖宫主脸色一沉道:
“虽然如此,成约不可废,到时仍请大侠辱临赐教,妾身在此一月中,对大侠的剑术当再作一番深入之研究。”
慕容平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向前走去。
续二册 翠湖之谜第九章 守珠保泽
静静的湖上停着一艘中型华舫,金北固与刘三策肃立船头,旁边舱板坐着神容憔悴的“风云剑客”顾清风。
轻舟在湖上缓缓地驶着,渐渐地把那片小岛抛在后面了,慕容平的脸色一直很沉重,凝视着水面不语。
金北固默默地操舟,刘三策却在为顾清风把脉。
良久后,他才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
慕容平也回过头道:“他怎么样?”
刘三策道:“遍体都是炮烙之伤,内力衰微,饥渴交并。”
慕容平眉头一扬道:“这个女的心真狠,居然使这种酷刑。”
刘三策笑道:“她没有把顾道长弄成残废已经不错了。”
慕容平歇了一会才道:“这么说来顾道长还有救。”
刘三策点头道:“若是交在普通庸医手中,一定会认为他没有希望了,老朽对医道尚有心得,可以担保他没有性命之虞。”
慕容平忙拱拱手道:“那就麻烦先生多费点心。”
刘三策慨然道:
“这个毋须大侠关照,老朽自当尽力而为,不过要等他康复,最少也得半年时间,而且这半年之中必须要人妥为照顾,老朽也得随时在旁边根据他的身体状况,对症施药,因此必须要找个适当的地方。”
慕容平道:“这倒没有关系,可以送他到秋枫山庄,他的弟弟也在那儿,照顾的人很多,只是麻烦刘先生了。”
刘三策笑笑道:
“老朽本来就四海为家,居无定所,藉此机会,能与神州五剑共处,未尝不是一大乐事!而且秋枫山庄上几位姑娘的病情如何,老朽也应该去看看。”
船尾操桨的金北固却道:“慕容平老弟,别的事都不打紧,你还是想想自己的问题,一个月后,你将有一场生死之斗。”
慕容平笑道:“最近这两年来,我经过无数次的搏斗,哪一次不是生死毫发之间,因此我已经习惯了。”
金北固摇头道:“这一次不同,因为你的对手将是最难对付的一个人。”
慕容平脸色一动道:“这还很难说,目前我们是旗鼓相当,一个月以后,她可能会胜过我,但是我也不见得一定输。”
金北固笑道:
“你所持的轩辕藏经上的一点心法,她则是练习一下目视比斗,我认为你一定会输给她。”
慕容平有点不信地道:“何以见得呢?”
金北固凝重地道:
“你们两个人的剑术造诣都已经到了近乎极限,你纵能在藏经的心法上得到一点进境,收获毕竟有限,而她从盲目搏斗进入到明视出招,却是一个崭新的境界,就是旧有的一点招式,经过她一个月的揣摩后,温故而知新,将会发挥无穷的威力,所以时间越久,对你越不利。”
慕容平一怔道:
“这倒是不错,她是驾轻就熟,我是由简入繁,以进境而论,我一定比不上她,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她。”
金北固道:“跟这种人讲不上什么信义?”
慕容平庄容道:
“不行!大丈夫立身处世当以信义为上,何况她是一个女子,我不能出尔反尔,失信于妇人。”
金北固笑了一下道:“那么老弟是决心牺牲自己了?”
慕容平淡淡地一笑道:“我不一定会死,就是死了,也是命该如此。”
金北固仍是笑道:
“老弟这一死不打紧,秋枫山庄上五位姑娘一定不肯放过她,势必会找上翠湖宫主拼命,她们的父亲师长自然也会跟着去,这些人联起手来,是否能敌得过翠湖宫主呢?”
慕容平攒眉不语,金北固又道:
“即使她们能胜过翠湖宫主,替你老弟报了仇,那几个女孩子也不会再活下去的,而神州五剑又无后人,这一来武林中中剑术一道,将从此绝了后了。”
慕容平烦躁地道:“你究竟要我怎么办?”
金北固笑笑道:“你老弟的事情该由你自己决定,谁也不能替你作主,不过我对你有个要求,为我在这附近羁留三天。”
慕容平一怔道:“做什么?”
金北固一正神色道:“把轩辕藏经中有关剑术的部份告诉我,然后我一个人独探翠湖,找翠湖宫主去拼上一拼。”
慕容平摇头道:“没有用的,你就是学上三年也拼不过她。”
金北固大声道:“拼不过也要拼,这是我唯一可行之途。”
慕容平不禁奇道:“金大哥!你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金北固道:“我个人的恩怨,不过是在此连遭两次败北,没有值得拼命的必要,我是为了别人的事。”
慕容平越听越糊涂道:“别人的事?什么人与大哥有关系?”
金北固一笑道:“太多了!假如我现在不去一杀翠湖宫主的凶焰,将来不知有多少人会受她的害,此其一也,水龙神高猛被她囚禁在水牢中,我必须去救他出来,此其二也。”
慕容平忍不住笑了起来道:
“大哥前一个理由还勉强说得过去,第二个理由未免就太牵强了,你与高猛虽是血盟兄弟,但早已恩断义绝。”
金北固神色一正道:
“不错,我根本就找不出一个必须去的理由,可是我觉得非去不可,因为你老弟讲究师出有名,我才勉强凑个理由出来。”
慕容平略一沉吟道:
“金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哪里是自己想去,分明是替我找个借口,叫我去一趟。”
金北固微微一叹道:
“你明白了就好,老弟,我不是批评你,平时你行事豪气干云,义无反顾,怎么在这件事上,你反而婆婆妈妈?”
慕容平低头不语,金北固又道:
“我晓得你耽忧的是什么,是不是为了盈盈现在人家的控制之下,你怕人家会对她不利……”
慕容平长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