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主!在下直言一句,你心机太深,这个局面绝对无法维持下去。”
青城山主目泛异光道:“我心机太深?”
顾清芝点点头,然后才道:
“王立明等人如果不走,山主大概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青城山主变色不语,顾清芝却不管他的表情,继续说下去道:
“山主与王立明之间,早已如水火不能相容,只是大家都有所顾忌,才互相容忍而不发作,今天王立明受了伤,五老中的席久之又被杀死了,山主认为这正是消除他们的机会,山主刚才说有事要我们帮助,恐怕也是指此而言,王立明等几人不是傻瓜,他们当然只有逃走一途……”
青城山主叹一声道:
“说来说去都只怪我太放任王立明了,我应该早一点下手除掉他的。”
顾清芝微微一笑道:“山主以前难道没有动过此念吗?”
青城山主又是一怔道:“顾大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清芝笑笑道:
“在下按照情理推测,山主欲除王立明之心已经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王立明也很明白,所以他笼络人心,使山主不敢轻动,双方维持着一个均势,才暂时维持住一个平安无事的局势,今日一死一伤,均势被打破了,王立明自然很清楚,不会傻得等候山主去对付他……”
青城山主长叹一声道:
“顾大侠见事如烛,青城山如早有大侠这样一个人才来运筹帷幄,就不会让王立明一个人把持了……”
顾清芝笑笑道:
“在下所见,山主也不是不清楚,只是山主不愿意把事情做好而已。”
青城山主神色一变,顾清芝道:
“得人心者得天下,常人心者常天下,山主若体会得这个道理,天下垂手可得,岂仅是一个青城山而已。”
青城山主想了一下,摇摇头道:“现在说这些太晚了!”
顾清芝正容道:“不!亡羊补牢,世界上从无太晚的事。”
青城山主立刻道:“大侠是说还有办法可以将他们追回来?”
顾清芝点点头,青城山主连忙道:“什么方法,是不是将他们的眷属扣庄作为人质?”
顾清芝马上反对道:
“不!君子感人以德,这样做只有更糟,凌一鸿等人弃家而不顾,足证他们去意甚坚,扣押眷属只有激起他们的仇念。”
“那要怎么办呢?”
“很简单!放她们出去,任何一个想走的人,都听由他们自由行动。”
青城山主摇头道:“这么一来山城就空了!”
顾清芝庄容道:
“去尽旧人,改换新人,以山主的文才剑艺,自不难号召一批新人入山,山主能待人以德,自然可新创一个局面,而且王立明那人行事阴险,这些人跟着他绝不会长久,一旦人们认清他的真面目后,感念旧德,再度回来,将成为山主的不二家臣。”
青城山主沉思片刻,结果还是摇摇头道:“不行!还是太晚了!”
顾清芝道:“在下奉劝山主的,乃是万世之基,收效也许迟一点,却绝不会太晚!”
青城山主叹道:
“我不是说大侠的意见不好,而是其中另有隐情,这段隐情除了我与拙荆之外,只有慕容平知道一点,青城山的剑技绝不许见诸于世,否则就会引来绝大的后患,所以慕容平离山时,我一再告诫他不得炫示本山剑法……”
顾清芝诧然道:“这段隐情我们可以知道吗?”
青城山主想了一下,道:“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我说出来也没有关系了,而且此事或许与各位,都还有一点关系……”
顾清芝等人俱都一怔,青城山主又道:
“我说的有关系,仅是指顾许二位大侠,魏大侠不习剑道,绝将不会发生关联,因此我希望……”
魏搏生何等聪明,立刻道:“山主可是要在下回避一下?”
青城山主歉然地道:
“对不起得很,我受了先人遗言约束,不得不见外魏大侠。”
魏搏生马上走开了。
顾清芝与许明非二人则莫名其妙,青城山主等魏搏生走远了,才低声说道:
“二位对家传剑法的来历当真一无所知么?”
许明非立刻道:
“在下已经告诉过山主了!”
青城山主则庄容道:
“这事非常重要,我不得不问问清楚,神州五剑中,另外三位对本身的渊源也是不知道吗?”
许明非道:
“泰山论剑之后,我们五个人曾小聚了一下,大家偶而谈到这个问题,似乎没一个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青城山主沉思片刻,才轻轻一叹道:
“这就是了,可见那个人并未放松对我们的注意。”
许明非仍是莫名其妙地问道:
“山主说的是谁?”
青城山主一叹道: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可是我敢担保,你们神州五剑的剑法,都出自那人所传。”
许明非与顾清芝都为之一惊。
青城山主明白他们吃惊的原因,立刻接下去道:
“这话说起来是很长了,当初先祖由边陲迁来青城山,也是为了那个人的关系。”
许明非忍不住道:
“山主究竟说的是什么?”
青城山主思索了片刻才说出了一段故事:
原来林家在西陲边境是一大豪门,剑法超群,财堪敌国俨然一方之雄,于是门下的家人子弟总不免有仗势凌人的地方,而且也因而开罪了许多武林人士。
可是林家的剑法别具一格,上门寻事的人都丧生剑下,气焰便越来越嚣张,甚至于有入侵中原之意,因此引起了一个隐名异人的不满。
那异人的剑术尤其高明,接连地击杀了林氏门下几个不法之徒,最后上门声讨,与青城山主的祖上交手比剑。
那异人的剑法神奇奥妙,把林家当门的最高剑手也击败了,当时饬令林氏一族必须迁地为良,并指令逊迹青城山,永远不许出世炫技。
由于技不如人,林氏一族只得乖乖听命,世居青城山中,与外界断绝来往。
传到林如晦父亲一代,精研剑术,自信可与那人一较短长了,遂率着一个家臣,也就是王立明的父亲王绳武,离山外出。
刚开始想创一番事业,谁知那异人的传人又出头阻挡,几经交手之下,王绳武重创,林如晦的父亲再度失败,悒悒回山。
那异人本身不求扬名,也不准林氏的剑术见诸于世,他在击败林如晦的父亲时,又设下了严厉的警告,只要林氏一族的剑法再在武林中出现,他一定毫不容情地找上青城山来,尽灭林氏一族!
林如晦的父亲回山之后,心灰意懒,不过几年也死了,将山主之位传给林如晦,同时也告诉了他这件事要他千万约束下人,别自找灭族之祸,因为那个人剑术通神,林氏万难与之相敌。
所以林如晦夫妇上次出山屠蛟,却不敢与魏搏生多作搭讪,就是怕惹出意外的麻烦。而青城山的人也从来不与外界通消息……
许明非听完之后,仍是不解地道:
“那异人与我们神州五剑有什么关系呢?山主又怎么知道我们的剑法是出自那人所传的呢?”
青城山主一叹道:
“敝族的剑法举世难过其匹,却偏偏受制于那个人,而慕容平自得神州五剑的剑法后,居然能挡过王立明的七煞剑与我神剑二式的前两招,足证系出自那人所授,只是他把一套完整的剑法拆开了!”
许明非立刻又问道: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青城山主道:
“那是他对家父说的,他不能一天到晚都守着青城山监视我们,所以他已把自己的剑法分散到几个地方,每一个地方各含有他的一两式精招,这些招式也只有青城山的剑法可以破解,所以他只要得知其中一处被人击败,便是青城山违背了他的誓言,现在王立明等人离山外出一定不会自甘寂寞,只要他们有所表现,那个异人……”
许明非道:“这么多年,那个人早就死了吧?”
青城山主道:
“那个人死了,他的剑法不会绝传,他一定留下了传人,所以青城山灭门之祸已迫在眉睫……”
许明非想了一下道:“我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一个人!”
顾清芝却道:“我相信!第一,神州五剑对本身剑术的渊源都不太清楚,第二,神州五剑崛起之时,都先后差不多,第三是舍弟从泰山论剑回来之后,对兄弟论起过,神州五剑虽然各擅胜场,可是除了一两招特别精奇外,其余招式变化都近乎一个路数……”
许明非道:“慕容平已尽得五家之长,何以他仍敌不过山主呢?”
青城山主道:
“据我揣测,那人虽然把剑术分成五家传授,最多只有他所能的一半,他自己还留下另一半最精奇的剑招秘而不宣……”
许明非怔然道:“这个人也怪,他自己不想成名,却又禁止别人成名,真不懂他是何居心?”
青城山主一叹道:“这倒怪不得他,世上流传的剑法甚多,他独独不肯放松我们林家是有原因的,二位对青城山的剑法已经略有印象了,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不难明白。”
许明非道:“我不明白,顾兄明不明白?”
顾清芝想了一下道:“也许是因为青城山剑法太过于霸道之故……”
青城山主点头道:
“不错,不管是五老的联手剑阵也好,王立明的七煞剑也好,甚至连我的神剑三式都算在内,出手都太辣,伤人必致于死地,所以那个人不准我们的剑法见诸于世。”
三个人都陷入一阵难堪的沉默中,青城山主想了半天才道:
“顾大侠此刻尚有什么良策教我?”
顾清芝摇摇头道:
“这个兄弟也不知道怎么应付了,唯一的方法,只有在此地等那个人前来,将实际的情形告诉他,好在王立明等人又不是山主放出去的。”
青城山主皱着眉头道:“那个人会相信吗?”
顾清芝道:
“那人若是真通情理的话,他应该相信的,而且事实俱在,山主尽管请他调查好了,同时兄弟们也可以为之证实。”
青城山主仰天一叹道:“也只好这么办了!不过我心中可真不服气,这种做法等于是向人求恕乞命,我林如晦可显得太没出息了!”
顾清芝与许明非都不知该如何说下去,青城山主却一转神色道:
“算了!事到临头再说吧!现在我们看看许兄的令媛去。”
说着招呼远处的魏搏生,向另一条路上走了。
口 口 口
西下青城,翻过巍峨的邛崃山脉,就是川康边境的小金川,夹峙在大雪山之间,原是一片荒凉的谷地。
穷山恶水围绕,人迹罕至,只有半开化的夷苗人留居,再者就是一些冒着生命危险,深入穷荒的采药汉客。
大渡河畔的崇叱屯比较热闹。
药材商人多半在此集中,以布帛,盐、铁器等生活必需品,向熟苗们交换深山的产物,如金砂、羚角等,因此在屯上居然也有一两家客舍、酒铺。
天候将入隆冬,大雪山早已被雪封了,客商们也多半回南了,屯上显得很冷清。
一个阴雾的午后,云重得像一块厚铅,压得人们心中也提重重的。
可是街上蹄声得得,一匹神骏的小川马驮着一个神情萎顿的年青人,来到一家最大家客铺前面下了马,翻身进屋。
这年青人的衣着很华丽,腰下还挂着把剑,一看就知道是个走远路的镖客,他开了一间上房,在客簿上写下姓名——慕容平!
在淡市的季节里,接着这种豪客,无怪店里的伙计显得特别殷勤,送上茶之后,又陪着笑脸问道:
“大爷!你家打了尖没有?要吃什么请吩咐一声,小的好叫人准备。”
慕容平却烦躁地道:“吃喝的东西不忙,你赶快去打听一下,哪家还藏有白羚羊角替我找一对来,付钱多少都没有关系,可一定要真货。”
羚角为治伤活血的圣药,其色纯白者尤为千中难得之佳品。
伙计听了之后,望望他的脸色道:
“大爷!你家莫不是受了伤?那可不能自己乱治,最好是请个郎中来,屯上四海堂有个大夫治外伤最拿手……”
慕容平一皱眉头叫道:“叫你去买白羚角,还废话些什么?……”
伙计哈哈腰,陪个笑脸道:
“大爷!这可不好办,别说现在不是做生意的时候,就是五六月交易旺季,也不容易能买到那个宝贝,白羚角完全是要靠运气碰上才行……”
慕容平下禁一呆道:“什么?此地也买不到?”
伙计点点头道:
“小的在此地十几年了,一共才听说到过两对白羚角,一对被一个远方客人化了两千两银子买去了,另一对是个苗子自己猎到的,他说什么都不肯卖,曾经有人出便到四千两,他还是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