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想要放弃了吗?”
琴声嘎然而止,连惑垂下眼睑,投下一层深深的阴影。
“连城,你十三岁我送你去南阳,如今五年过去了,你我还有多少时光?”
连城不语,琴弦在她指下扯断,有殷红血珠凝结滴落。她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却是绝决。
“八年!” 她说。
连惑的眼光却飘忽起来,他走进船舱,伸出手臂将连城从琴案前拉起,一下紧紧地勒住了她的腰肢,那种感觉,好象带着凄惶和热力穿过了身体与骨头在拥抱。
“不,是两年!”
连惑将脸埋进连城柔软的发丝,嗓音沙哑,“连城,这两年我没有把握,我耗不起,和我在一起吧,一直在我身边,就像……小时候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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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没有回应这个带着痛楚的拥抱,她的双手,就这样垂在他的腰两旁,听着他一个个字吐出来,原来就算是这样紧密的抱拥,他还记得留下说话的吐息。
“可是哥哥,我们真的能回到过去吗?”
连惑抬起头,看连城带着他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胸口,“哥,连城的心不在了,就让这个躯体贡献到最后一刻吧!”
风过,幽兰仰卧在地上,花红慢慢落下,翩翩的落在头上、脸上,寒意袭上来,幽兰低头望到了连惑的劈日剑,水光潋滟的剑身,透过罗衣,抵着胸膛,仿佛来自末世的招唤。盯着连惑俊逸无匹的脸,幽兰轻笑,死了也好,既然要死就都死了吧,为什么要一个人活?守着那无望的诺言,死在这张绝世的面容下,也够了吧!
“连城说你会武功,果然不假!幽兰,你是我所遇见过藏的最好的女人!”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幽兰不住的笑,原来陪伴他这么多年,这个男人始终没有心。
剑,凉意彻骨,连惑眼中闪过一丝波澜,心底有什么一直沉下去,这个自己一直疼爱的女子竟然也是算计!那这天下还有什么可信呢?
“惑……”
连惑惊异地瞪大双眼,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还瞒了些什么?
“你既然会说话,那么真名是什么?”
连惑蹲下身子,紧盯着幽兰的眼睛,倒是不见愤怒,仿佛有一种了然于心的怅然。
“叶……叶姜……”
也许是太久没有说话,叶姜甚至忘了怎么去发音,先前借着哑女的身份接近他,可没料到一待就是四年,她也知道连城不喜欢她,那金色的瞳孔总是透着怀疑与厌恶,但她明白,这仅仅是出于她的感觉,她没有证据,没有她先前的任何信息,她背后的那个人将她隐藏的很好,但万事总有堪破的那一天,当连城去往西泽,叶姜就明白事情该结束了,但她还是选择留在这里,带着一丝丝侥幸和对那个男子的眷恋。
“薛坤是你什么人?”连惑危险地眯起双眼,昨夜连城问他,为什么东隐的动向会被人知晓,为什么渡赤水的船只会在一夕之间毁于一旦,这其中只能有一个原因,他连惑的身边有内奸,一个非常亲密的内奸!连惑不是没有防备过身边的人,只是对幽兰,不,应该是叶姜,从心底就有一股怜惜,不是因为她的残疾,而是她本身似乎应该是个逆来顺受的女子,再加上她和连城颇为相似的眼眸。连惑承认是自己大意了,他也从没想过一个女人可以在他身边卧底那么久。
“……叔叔”
叶姜的目光不卑不亢,她早就明白连城能查出来,对于那个女子的智慧她从未怀疑过。
“果然!那先前那一支偷袭我东隐黑旗军的部队也是你叔叔干的对不对?你们特意化妆成南阳士兵,一是为了挑拨两国的关系,二是为了试试新的作战手法,至于我黑旗军的作战方略你也早就透露给西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楚毓当年来东隐贺寿就是为了探探我国的实力和拿取你给他送去的情报吧!”
连惑的手重重钳住叶姜的下颚,有许多事都明了起来,这个女人藏的太深,总是将心机隐藏在那双含情脉脉、楚楚可怜的眼眸后面,其实内心确是狠如蛇蝎!
叶姜的目光锁在连惑脸上,没有反驳,平静的一如冬日里无风的湖水,连惑站起身,浓眉轻蹙,把右手上的剑交于左手,侧身不看她。
“既然如此,你自己选择吧!”
接过连惑手中的剑,轻轻一抖,一道红光如焰舌直泻到剑尖,转眼间宝剑已经握在手中。叶姜旋身侧立,剑身曳地剑尖轻颤。风停,花瓣飘摇而落,从澄亮如镜的剑刃上擦身而过。低头看着眼前的劈日,叶姜缓缓扯出一丝冷笑,这大概就是她的结局……
“且慢!”
树林中慢慢映出一道靓丽的身影,连城徐徐走近,看了眼叶姜,又看向连惑。
“哥哥且先留下此人,连城还有很多地方没有想明白!”
说着又走进叶姜,眼神犀利:“你即是薛坤的侄女,薛家的遗孤,为何要如此牺牲色相接近我哥哥?难道他与你有仇?”
叶姜的眼睛淡然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子,尽管她对她从没有过好脸色,但不知为何叶姜还是疼惜她的,也许从某方面来说,她和她也是一样的,都是被所爱的人利用着,且无怨无悔。
“她父亲既是薛乾,说来与我确实有仇,连城,你忘了我先前随老国主一战西泽?那时是我杀了他,当场取了他的首级!”
连惑立在连城身后,说起薛家仿佛已经很遥远的事了,但当年薛家军的勇猛却深深刻在他的心上,如今看着叶姜,体内的那股韧劲却依然没有消失,为父报仇?真是有胆识的女子!
连城的眉头蹙了起来,哥哥的说法在理,可为父报仇为何却不杀连惑,反而要做奸细?难道她行的是大义?
金眸依然锁着叶姜的眼睛,那里的怀疑却丝毫不减,“哦?我还想问一问,叶姜,东隐要渡赤水的消息是你传送的,但为何毁船的却是北里的士兵?”
叶姜和连惑的脸色同时一变,连城的这点疑问连惑不是没想过,但怎么也想不出北里与其中的关系,不过照北里截住东隐送往南阳的信件来看,叶姜的密信被劫持也不是不无可能,但北里似乎任其发展,坐收渔利岂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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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俩的目光一起投向叶姜,她依然负手而立,超出寻常的淡然,连城猛觉一阵心慌,低头看向叶姜负于身后的手,只听滴答一声,有什么坠入落叶之上!
“哥!救她!”
连惑霎时已经夺过她手中的劈日,只见剑锋血迹一片,叶姜的手腕早已割破,土壤深黑一片。连城下意识去碰叶姜的手,眼前忽而一黑,突见蓝眸含笑,白衣猎猎.梦迭花在那一刻炽烈燃起,绽遍江面的粼粼水波.虚幻里有城墙塌陷而落,烟灰似水,漾遍天界,众生寂寥,烈火炽热,吹绽无数梦迭,摇曳在浩瀚沙石之上……
“连城!怎么了!”
连惑一记高声惊醒了连城,她茫然无措,看着叶姜渐渐瘫软的身躯,才渐渐清明起来!
“哥!先解毒!”
“那你快去找人拿药!”
连惑的声音越来越飘忽,听起来,遥远而空寂,叶姜缓缓合上眼睑,死在他面前也不会有什么遗撼了,原来,死的时候并不会怕!爹,叔叔,他们死的时候也不会怕么?
手腕被人用力的摆弄着,连惑的声音里有些微的慌乱,这个男人在乎自己吗?他的心就如大漠,空阔无物,酷热而冰冷.那一年,他在叶姜的眼前飘然而至,眸里是妖异的金,黑发掩额,沉默着惊世的秘密。
叶姜明白他一直是寂寞的,即使最爱的人就在身边,他也是隐忍而痛苦的,他一直背负着别人不愿背负的东西,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不理解,都唾弃,他也会坚持到最后,这就是连惑,真正有责任感的男人,为了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即使失去了一切也勇往而前的人!
她爱上他了!也许就在见他的第一眼,但她的世界并不只有爱情,耳边有个温柔的笑声低低地说:“叶姜啊!叶姜!我救了你娘亲,你要怎么谢我?”
连惑怀中的叶姜忽而甜甜一笑,连惑惊异的瞪直双眼,不明白自己心口的那一丝疼痛是为何!
——“叶姜啊,叶姜!做我的人吧!”
——“叶姜啊,小叶姜,你的眼睛很像我梦里的那个人!你就是我梦里的那个人吗?”
——“叶姜啊,叶姜……”
那个人美丽如湖水的眼睛还会再见到吗……
…
文章跳跃幅度较大,有不明白的问!
某姬,那个孩子,我有空会改一下的!
雨打落花 离人歌尽
连惑的书房简单而素雅,连城走近正中悬挂的那幅画细细端详,熏烟缭绕,使这简单的白布缓缓升起白雾,在云雾迷蒙间,画中的自己单纯地既不真实而又令人向往。
“还记得这幅画吗?”
身后响起连惑沙哑的嗓音,料理完叶姜,他便匆匆跟随着连城的脚步而来。
“她怎么样?”
“死不了!”
双手搭上连城的细削的香肩,两人同方向站立着,注视画中年少时的连城。
“哥……你太无情了!”
连惑不置可否的一笑,明白连城话中有话,手中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些,双目平视,淡淡的说:“记得当时画完后,你还说我懒,寥寥几笔就打发你了!”
“但现在看来,确实是神韵十足,只是哥,画里到底什么地方?”
画中的连城身后大片的留白,唯有白雾随浓随淡烘染出没有月亮的光彩,重云浓白似在升腾,又离不开这片圆。 细细看去画里没有月亮,却似处处有月。 那人前的水,轻盈潺潺,似与人响应,又与月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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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了吗?”
连惑侧过头蹙眉看向连城,连城颔首深思,恍惚道:
“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有桃花!”
连惑笑了起来,点点连城的鼻尖:“就是了!人间盛景――桃花坞!”
云桑用这些年一成不变的姿势静静地立在窗边,似乎在守望,岁月如伶仃荒草般衰败在她院落的窗棂上,心底有一种幻想,仿佛能回到多年前在青炎儿时欢笑的日子,而连惑会像以前一样突然伏在她的屋檐。那时是人间的四月,暖煦的日头,柔和的风,满院的梨花在风中飞扬,簌簌地落了她满头满裙,她却浑然不知……
连城立在廊下,看窗前孤寂的身影,心口有一颗钉子,那身边的人事就像一把把铁锤,只要想起,便好似在心口重重一击,直到他们藏起的秘密也如这深深扎进胸口的铁钉,再也拔不出,再也不敢去碰。
“嫂子……”
“连城,弹首曲子给我听吧,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听过了。”
云桑的声音有一种寂寥的空洞,不似以前的热络,连城按捺住心口的不安,缓缓走到琴案前。一把七弦凤凰焦尾琴,竟然雕刻着艳红的并蒂花,连城一愣,双手扶于弦上,轻声问了句:
“嫂子想听什么?”
“《乱红》”
连城眉头一蹙,指尖在琴弦上狂乱地扫过,这是哥哥最喜欢的曲,心头的痛细细密密,已然逼她喘不过气,胸口一团的火,焚灼着她的心。
她立在舟上对他淡淡地说:我的心已不在了……
可他还在听她当年的那首《乱红》,一遍遍,在身边的女人身上寻找和她相似的点点,五年后,回到年少的紫菀殿,闺阁外依旧是往日的姹红,木梳铜镜,姻脂水粉还放在她习惯触手的老地方……
可那夜月瑟琴破,他在她肩头簌簌发抖,他说:“连城,我预料到结局,可我至今却不曾悔过。”
她说:“哥,我预料不到往后结局,不过我知道有你在我身边,我们是这天下最亲的兄妹,你我都是彼此唯一相信的人!”
琴声渐止,只剩一院子枯萎的花瓣静静地散在琴台的周身,像极一座孤美的拱墓。
“连城,我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你!”
连城猛一抬头,望进云桑深幽的眼眸。
“连城……我一直都知道……”
大颗的泪滚落下来,云桑突然掩面而泣:“所以我学你弹琴、学你烹茶,学你抹上荼蘼的淡香,可他依旧不愿看我,连城,难道我对他来说真的只有利用吗?”
连城不语,垂手立在琴案,看着眼前伤心的女子。
“连城,我变了,你知道吗,我已经不认识我自己了,我现在只是尽力做他喜欢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活着。”
“嫂子……”
连城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对于哥哥的冷情,她也无奈,这个偌大的皇宫,除了幽兰,谁都不在哥哥眼里,可幽兰是注定要死的,到时候谁来陪伴哥哥?自己吗?可自己也唯有两年……
夜晚,连城坐在镜前卸妆,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