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生火做饭,切了些腊肉蒸在饭锅里,在风陵渡老宅子时,她经常为生病的爷爷做饭,因此这些并不陌生。饭熟时,她在饭桌上摆了两副碗筷,并替贾道长斟上了一碗老白汾酒,然后静静地等候着师父的归来。
雨势渐渐的大了起来,雨滴敲打着树皮屋顶“簌簌”作响,油灯光忽闪忽闪的,可是贾道长仍旧没有回来。
那天夜里玉柱峰上的一场恶斗,妮子被那个戴金丝眼镜的胖女人“峨眉老尼”甩下了悬崖,但她坚信,师父贾道长的武功是绝对打得过那女人和两个丑道士的。如果师父败了,那坏女人肯定就会霸占了小木屋,既然“峨眉老尼”不在这座小木屋内,就说明这里还是属于师父的,一定是师父赢了。
妮子虽然腹中饥饿难忍,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动筷,只是捻了几块腊肉喂给了“小翠儿”吃,自己则依旧是静静地坐在床上等待着……
“嘭”的一声,门被撞开了,风雨之中,贾道长呆呆的怔在了门口,雨水顺着他的面颊缓缓流淌下来。
“妮子……”贾道长心中一热,泪水竟自夺眶而出,自己孑然孤独了一世,到晚年竟收了个乖巧聪慧的小女娃娃,望着桌子上摆着的两双碗筷和一碗老酒,他的心中感受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亲情,一直暖到了心窝里。
“师父!呜呜……”妮子一见贾道长回来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似有无限的委屈刹那间倾泻而出,闻之令人酸楚至极。
“妮子,可吓死师父了。”贾道长上前一把将妮子搂进了怀里,滚滚热泪瞬间融化了他内心深处的冷酷与孤独。
“师父,那个坏女人被你打跑了么?”妮子抹着眼睛抽泣着问道。
“哈哈,那个当然了,”贾道长顿时开怀大笑,拉着妮子坐在了桌子旁,伸手端起那碗老白汾酒,一饮而尽,“好酒!今天贫道太高兴了,我的妮子失而复得,一定要喝他个痛快。”
妮子端着饭碗到锅里盛了饭,同时把那一盘子蒸腊肉放在了师父的面前,饭菜都还没有凉,自己捧起饭碗狼吞虎咽的扒拉着吃起来,她已经饿坏了。
望着脸上脏兮兮,可怜巴巴的孩子,贾道长心中暗自寻思着,自己不但要将毕生所学倾囊传授,而且要好好的保护妮子,再也不让她受苦了。
“妮子,你坠崖后如何大难不死的,说来给师父听听。”贾道长一面说道,伸手拎过酒坛又为自己又倒满了一碗。
妮子一面往嘴里塞着米饭和腊肉,一面断断续续的把自己自悬崖上坠落以后,如何掉在一株大松树上,然后钻进了山洞,遇见了一只大乌龟,骑着它游进了地底下的一个大湖里。那小岛上有大灵猫、红毛蝙蝠和一个郭老头,他是一种叫做“蠕头蛮”的大虫子。后来自己不小心将铜顶针放入石缝里,突然开启了地宫,掉在了一张大大的蜘蛛网里,差点被脸盆大的蜘蛛咬死,她把大蜘蛛推到了水潭里,一群大鱼吃了蜘蛛,推自己上了岸……
贾道长疑惑的望着妮子,感觉好像是在听童话故事一般。
“妮子还遇到手指头这么大的小人呢,有白胡子老头,胖胖的女人和小孩儿,可它们原来却都是豆子……还有八个长得像猴子一样的河童,顶着白蘑菇,告诉妮子进到了一间密室里,看见了一个和妮子相貌一样的女孩儿,然后和她打了一架……”妮子说着咯咯的笑了起来。
贾道长越听越糊涂,禁不住的问道:“同你相貌一样的女孩子?”
“嗯,我把她杀死了。”妮子嚼着腊肉自豪的说道。
贾道长伸手探了探妮子的额头,怀疑她是不是因为发烧而在胡言乱语。
“后来,我看见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干瘪老爷爷,坐在一辆木头车上,脑袋只有这么大……”妮子握着拳头比划着说道。
“哦……”贾道长心中蓦地一动,虚风说妮子进去了“风后冢”,难道那具干尸就是“风后”?
“那么后来呢?”贾道长催促着妮子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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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节
《鬼壶》 第176节
第一百三十五章
雨势越来越大了,天空中传来隆隆的闷雷声。
“后来那个干瘪的老爷爷不知怎么就不见了,我是从一个窄窄的小洞子里爬出来的……”妮子回忆说道。
“‘风后’不见了?”贾道长愕然道。
“嗯,老爷爷的身子不见了,可有个小脑袋还在妮子这儿呢。”妮子一面说着,从衣袋里掏出那个鹅蛋大小,深褐色的骷髅头,撂在了桌子上。
贾道长惊讶的望着这颗小小的骷髅头,在昏暗的油灯光下,瞧见其颅骨和下颚骨已经变形闭合在了一起,唯有露出眼窝、鼻腔、嘴巴和耳道六个形状各异的窟窿,这肯定是人的头颅,但是为什么会如此之小呢?
他小心翼翼的拿起骷髅头,托在手上审视,突感两股温凉截然不同之气沁入掌心劳宫||穴,整个身子都为之一凛,贾道长大吃一惊,紧忙将其又撂回在了饭桌上。
“师父,这是老爷爷的脑袋么?”妮子自己不敢完全肯定。
“嗯,贫道明白了,原来‘鬼壶’居然就是‘风后’的骷髅头,这位轩辕黄帝的宰相乃是中原祝由术的鼻祖,据说远古祝由术中有一种失传的秘术叫做‘缩骨术’,凝其六魄于颅骨之中,莫非这就是了……”贾道长自言自语道。
“师父,你说什么呀,妮子不懂。”妮子迷惑不解的望着贾道长说道。
贾道长微微一笑,道:“妮子,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自然不会明白,这个骷髅头你留着也没有什么用,愿意送给师父吗?”
“妮子愿意。”妮子点头回答道。
“好孩子,等明天雨停了之后,师父带你离开这里到京城去,那边的事情做一了结之后,就带你去找你娘。”贾道长微笑着说道。
“真的,太好了,妮子可以去找娘啦?”妮子高兴的差点蹦了起来。
贾道长默默地望着这个天真的孩子,心中有着万般的愧疚,当年在缅甸丛林里,自己是实在迫不得已才出手杀了老祖,如今竟然收养了她的女儿,唉,真是造化弄人啊……
“我娘她在京城么?”妮子无限憧憬的问道。
“不,你娘不在京城,她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长满了参天大树,杳无人迹,到处毒蛇猛兽出没……”贾道长默默地说道。
“那我们干嘛还要去京城,不直接去找娘呢?”妮子不解的问道。
贾道长端起酒碗一仰脖,“咕嘟嘟”的灌进了嗓子眼儿里,一抹嘴巴,说道:“人生有些事情需要来个了断,此后就可以带着妮子远走高飞了,隐姓埋名于江湖之中,再也不踏入官场半步。”
妮子愣愣的看着师父,完全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贾道长独自坐在桌子旁,望着床上搂着大黑猫正熟睡着的妮子,心中陡生感慨,自己是杀害孩子母亲的凶手,此事究竟要隐瞒到何时呢?随着岁月的流逝,自己将日渐老迈,妮子学成“先天气功”以后,江湖上少有人敌,到时候一旦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反目成仇……
贾道长叹息着把目光又落在了“鬼壶”骷髅头的上面,只有将此物交给主任,自己和妮子才能最终摆脱官场的羁绊,否则无论隐匿于中原何处,都会被他们找出来的。六年前,格达预言一事了结之后,自己便藏身于玉柱峰顶,想要摆脱控制,可是最后还是轻易的被组织上找到,天下之大,却并无栖身世外之所。因此,他当时向上面提出的条件便是,可以帮助寻觅到“风后冢”,取出“鬼壶”交给主任,但从此以后,贾尸冥将获得人身自由,与组织上再无任何瓜葛。如今,“鬼壶”真的到手了,可在这关键的时刻,自己的心中倒忐忑不安了起来。
贾道长站起身来,轻轻的纵身一跳,自树皮屋顶一处隐秘的缝隙中取下一支灰白色的骨质小瓶,那瓶上面雕刻着一个“卍”字符号,正是在江西鄱阳湖鞋山普陀寺中,安息长老给他的那瓶苯教‘返魂水’。道长将骨质小瓶撂在了桌子上,“返魂水”加上“鬼壶”这两样东西,将是自己脱身和决定他今后是否能与妮子安全退隐江湖的筹码。
“娘……”睡梦中的妮子含糊的叨咕着。
贾道长叹了口气,思索的目光又回到了桌子上面,这两样不起眼的东西,将来或许有一天,注定要在中国的历史进程中留下一笔诡异的烙印,自己虽不是始作俑者,但也终究难脱干系,是祸是福,也只有天知道了……
贾道长拎过酒坛子,斟满了酒碗,对着桌上五千年前轩辕黄帝的宰相“风后”的头颅,一面端着老白汾酒,一面苦笑着说道:“风兄,沧海桑田,逝者如斯啊……《道德经》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如今贫道意欲带着妮子退隐山林,所以只有请你老兄出山了……”说罢一饮而尽。
窗外已现出晨曦,雨过天晴,该动身了。
贾道长站起身来,翻开屋子角落里的一只旧木箱,找出在虞乡集市给妮子买的一套花布衣裳和小布鞋,轻轻的放在了妮子的枕头边。然后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只帆布旅行袋,用一块包袱皮将桌子上的骷髅头和骨质小瓶仔细包裹好放了进去,又随手拣了两套换洗衣裳,最后在箱子的夹层里,摸出藏着的一摞人民币,约有万元之多,他也统统装了起来,这次离开后河东后,他和妮子将永远不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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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子起床后,高兴的换上了新衣裳,穿上了新鞋子,并仔仔细细的洗干净了脸,将来见到娘时,可不愿意身上是脏兮兮的。妮子想起来密室石龛里找到的那只小石盒子,也掏出来揣进了新衣裳的口袋里。
临行时,贾道长一把火点着了房子,他拉着妮子的手站在外面,望着熊熊燃烧的小木屋,心中暗自寻思着,从今以后,自己的每一步行踪都要小心,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温暖的阳光撒在玉柱峰上,妮子抱着“小翠儿”,跟随着贾道长下山,一路直奔京城而去。
第177节
《鬼壶》 第177节
清晨,一缕阳光射进了县委招待所房间内,虚风道长打了个哈欠,幽幽醒转来,瞧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已经是七点多钟了,他赶紧一骨碌儿爬起来。昨晚冒雨潜入看守所,终于找到了白云观前住持贾尸冥道长,要回了全真派的《先天气功要略》武功秘笈,此次出京,总算是圆满的完成了任务,心情格外的愉悦。
吃早餐的时候,虚风道长对客家嬷嬷说道:“嬷嬷前辈,贫道要向您辞行了,日后若是有机会到京城,请一定来白云观做客。”
客家嬷嬷点点头道:“我们也要离开这里,先去普救寺附近的那户农家,再去详细的打听一下有关墨墨的情况。”
虚风道长略一沉思,决定还是告诉她一些线索,于是说道:“贫道昨日与县公安局的褚股长去过一趟县医院,病房里有个神神叨叨的女人,绰号叫做‘峨眉老尼’,据称是被白云观前住持贾尸冥道长所伤。有良曾经告诉过贫道,正是这位贾道长在潼关掳走的妮子,而后不知隐匿到了何处……”
“哦,那么若是找到贾道长,就有可能找到墨墨了。”客家嬷嬷眼睛一亮,思忖道。
“贫道也是这么想,贾道长理应知道妮子的落脚点。”虚风道长肯定道。
“那个女人是在何处为贾道长所伤的?”客家嬷嬷思索着问道。
“嬷嬷前辈的意思贫道明白,要找到贾道长很容易,他现在正被关押在县公安局的看守所里。”虚风道长微微一笑道。
“看守所?”客家嬷嬷面露诧异。
“他因打伤人而被拘留了。”虚风道长回答。
“老妪这就先去找他。”客家嬷嬷站起身来断然说道。
在服务台,虚风道长打了个电话给县局褚股长。
“老徐啊,你问的那个修行者贾尸冥,昨夜从看守所里越狱逃跑了。”褚股长在电话里忿忿不已的说道。
虚风道长心中并不惊讶,贾道长知道了妮子仍活着的消息,若是不越狱的话,那才让人吃惊呢。
“他是在什么地方打伤的那个胖女人?”虚风道长问道。
“玉柱峰顶,他原本就在那儿修行。”褚股长回答。
虚风道长撂下了电话,对站在旁边的客家嬷嬷说道:“贾道长昨天夜里越狱逃走了。”
客家嬷嬷闻言顿时大失所望。
“不过,他是在五老峰的玉柱峰顶打伤那个女人的,贾道长此前在那儿修行,那么妮子的藏身之所很可能也就在玉柱峰顶。”虚风道长推测着说道。
“嗯,如此说来,妮子昨天早上离开了那户农家以后,很可能便直接去了玉柱峰。”客家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