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城晚上刚好有应酬,在外面折腾到了很晚。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看到他时他双手抱着胸,靠着墙壁睡得很熟,眉头拧成个疙瘩,手里却紧紧攥着手机。而现在,这男孩子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右眼还抱着纱布,整个人苍白好好似随时会倒下去。。
诸葛城开了门,样子也有些疲惫,“你等了一天?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乔亦初只问,“诸葛霄去哪儿了?”
诸葛城只以为小两口终于吵架了,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并不很赞成小孩子把感情冲突带到各自的家庭中来。然而乔亦初这副样子又实在让他心疼,“怎么?吵架了?诸葛霄没回家啊。”
乔亦初眼里一沉,口气不免有些冲,“叔叔!我已经知道了,不要再瞒我了,诸葛霄去北京了是吗?”
诸葛城眉间一跳,这孩子给他的印象一向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他这种口气为免太不尊重人,诸葛城不免也有些严厉,“你说什么?小乔,谈恋爱吵架是经常有的事,你们……”
乔亦初打断他,有些冷漠地质问,“怎么,难道叔叔要告诉我,诸葛霄转学到北京,是他自己一手操办的吗?”
诸葛城彻底愣住了,浓眉拧着,“你说什么?”
“我说,诸葛霄已经转学到北京十四中了,您难道不知道吗?”乔亦初一字一句,目光狠狠盯着诸葛城。
诸葛城被他盯得竟有些浑身发冷起来,而且心中莫名就生出了愧疚之情。他略一思索就想通了来龙去脉,刘艺言谎称去北京看妹妹,看来多半是带着诸葛霄一起走了。前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看来是在操心诸葛霄的学籍。
诸葛城是个尊重老婆且心疼老婆的人,家里小事都由她做主,两人分工明确,琴瑟和鸣,并没有什么原则上的冲突,然而这次,刘艺言竟然瞒着他搞出了这么大的动作,诸葛城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更奇怪的是,当他联系刘艺言时,却又死活也联系不上。两个男人站在屋里子大眼瞪小眼,无果,诸葛城只好劝乔亦初先去睡,仍然是那间客房。乔亦初却在里面辗转难眠,睁眼到了天亮。他不知道,远在北京的诸葛霄,也这样想着他,一夜不眠。
第二天仍联系不上刘艺言,诸葛城当机立断决定联系刘艺语,很快就知道了来龙去脉。
现在,乔亦初一件一件收拾着去北京的行李。诸葛霄画的Q版小人被他拿到工作室做了定制印刷,一人一本。指尖在装订精美的书页上划过,乔亦初面无表情地看着,眼下是一圈淡淡的乌青。指尖停驻的地方,一滴眼泪掉了下来,迸裂,晕开。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让乔亦初吓得手指抖了一抖。他深吸一口气,漫不经心地拿起电话,却在看到来电显示时屏住了呼吸。
拇指在屏幕上轻轻滑过。
“……乔亦初?”
明明只是一个星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却好像是漫长的一辈子。
乔亦初默不作声,贪婪地听着电话那段传来的每一声细微的动静,就连电流的沙沙声都让他迷恋。
“……喂,乔亦初,说话,听到没有。”诸葛霄喂喂半天,狐疑地看了一下,明明是接通的状态,怎么不说话?他坐在窗台上,冷风从窗缝中吹进来,撩起了他的额发。他看着远方那一轮明月,笑道,”乔亦初,老子想你,你听到没有,老子想你。”
乔亦初哑着嗓音,闷笑出声,有些虚弱,“不是说不理我要惩罚我吗?”
诸葛霄心尖猛地一跳,捂住话筒,就好像是握住乔亦初的手,“笨、笨蛋,三天早就过去了,会不会数数!”
“……笨蛋被你传染的。”
诸葛霄哑然,鼻尖蓦然有些酸楚。
他也在想他,想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一刻,诸葛霄终于明白了乔亦初的沉默。
☆、好一手无间道。
这里已经把真正的更新内容补上来了,祝各位观文愉快。这个情节快要过去了,胜利就在远方,哟西!
下午两点;身穿白大褂刘艺语;按照往常那样,双手插在宽大的衣兜里;胳膊下夹着病历夹,走入了她姐姐刘艺言的病房。
“感觉怎么样?”这是姐妹俩每天固定的问候语。目前这个阶段,刘艺语每天试图用语言和图片来引导刘艺言放下对同性恋的成见。在她的科普下,刘艺言也的确纠正了很多以往对同性恋人群的刻板印象。然而她的死角在于,一旦联想到诸葛霄,治疗就死活也进行不下去。每天一个半小时的治疗时间后;刘艺语总安慰她姐姐;让她再好好回忆一下在治疗过程中那种逐渐放下偏见,尝试敞开胸怀的感觉。也正是如此,第二天;刘艺语的开场白总是,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比前一天更宽容一点?
每天治疗的开始和结束并没有一个明显的节点。两人就像是少女时代闲话家常似的,漫不经心地东拉西扯一阵。刘艺语拥有很高的引导与暗示技巧,能在不动声色之中让患者放下芥蒂和戒备,慢慢地向她袒露胸怀。
“昨天早上,我接到姐夫的电话了呢。”刘艺语以这样寻常的句子当做今天的开场白。
刘艺言并没有多大反应,诸葛城察觉到这件事也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他怎么说?”
“姐夫说平常宠你太过,让你准备好回去接受惩罚。”刘艺语掩住嘴角偷笑,一脸的促狭,“话说回来,打电话的时候,那个男孩子也在旁边,听声音好像很焦急。”刘艺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姐姐,“姐,让我看看那男孩子的照片吧?小霄对我太提防了,怎么都骗不到。”
说罢不动声色地用眼角观察刘艺言的反应。她已经在诸葛霄那里打听清楚,她姐姐手上只有一张乔亦初的照片,也就是朱子璇发给她的两人的接吻照。刘艺语敏锐地察觉出,也许,这就是触发刘艺言恐同情结的关键所在。
刘艺言果然如她所料,一瞬间的犹豫过后,从容地扯出了一个谎,“没有,我手上没有他的照片。”
“这样啊……”刘艺语作出失望的模样,继续引导,“那不如你用语言给我描述一下那个男孩子。已经见过了吧?应该是见过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刘艺言有些一些抵触的神色,稍微的抗拒之后,她思索着,开始缓慢地描述,“个子很高,可能比小霄还要高一点。”
“那有182左右呢,很挺拔吧?”
“嗯,很挺拔。肤色很白,很健康。见到他时他穿着天翼中学的校服,白色衬衫,黑色裤子,外面套一件黑色镶红边的英伦式外套。领带打得很好,很整齐。”
钢笔在纸上记录着,发出沙沙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午后单调地响着,刘艺言听着,打了个哈欠。
刘艺语微笑着,“你好像第一面就很关注他。为什么呢?”
“因为他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很优秀。我的儿子只可能喜欢上这么优秀的人。因为小霄喜欢,我更想亲眼见证他到底有多优秀。”
“原来是这样,是想以一个母亲的眼光,去评判他到底有没有资格得到自己儿子的感情吗?那么,感觉怎么样呢?”
刘艺言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沉默半晌,“是个很不错的人。”她尝试用语言还原出第一眼见到乔亦初时的感觉,“挺拔,干净,脸上带着笑,温文尔雅,气质很好,懂礼貌,很有教养,说话不紧不慢,进退有度,很从容,没有高中生那种见陌生人的青涩和不自在。可以看出家庭不一般,见过大世面。是个不简单的人。”
“印象好像不坏。”刘艺语笑着试探。
“不坏。”
“可是即使这样,你依然不太能接受小霄和他在一起。”
刘艺言摇了摇头,”不是不能接受,只不过……”她蹙紧了眉头,思考着该怎么把心中的担忧准确地描述出来,“虽然他看上去很温和,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掩藏在表面下的锋芒……你能理解吗?有些人一眼看上去很温柔,但其实骨子里很强势,很冷漠。他太厉害了,小霄和他在一起,两个人的生活就是他在做主导,游戏规则他来定,什么时候结束也是他来说……”刘艺言并不满意自己的描述,有些烦躁地摇摇头,“虽然看上去他很宠小霄,但他很危险。”
“你觉得小霄和他在一起会吃亏,会受伤害,是这样吗?”
刘艺言点点头,接着又有些迷惑地摇摇头,“我能感觉到他很喜欢小霄,从很细微的动作,从他看向他的表情都可以看出。走马路上时他自然地把小霄搂到靠近人行道的那一边,他自己走在靠着车道的那一边。有一回小霄踩了他一脚,差点绊倒,他扶住小霄,先问他有没有事,又提醒他走路小心点儿,看着点儿路,接着才蹲下来擦自己的鞋子。”
刘艺语爽朗一笑,“是个很细心的孩子。你也是,只要和他们在场,你就没有停止过对他的考察,对不对?”
刘艺言低头沉默着。正如刘艺语所言,她没有停止过对乔亦初的考量。她不停地以最严苛的目光去打量他对诸葛霄的种种,但恐怕就连世界上最挑剔最吹毛求疵的母亲,也不得不承认,他对诸葛霄,真的是尽心尽力。反倒是自己那个粗神经的儿子,不时不时搞出点惊天动地的蠢事就不会消停。两人相处的过程中也是乔亦初忍让居多。诸葛霄大大咧咧的,从小被大家宠着,有些以自我为中心,不太会顾及别人的感受,言词间伤了人也不知道。最重要的是,是乔亦初改变了那个无所事事,整天打架,惹是生非的诸葛霄,让他有了奋斗拼搏的目标,有了想守护的人。就冲这一点,不管两人将来走到什么程度,刘艺言想,她必须感谢乔亦初一辈子。
刘艺语在病历上又记录了几笔,合上病历夹,“从今天开始,小霄就要接受电击治疗了,不出一个月他就会变成那个喜欢异性的正常男人。”
刘艺言浑身一震。
刘艺语不动声色地微笑了一下,“要去看看他吗?你已经一星期没见他了。”
刘艺言的神色有些痛苦的犹豫。
“去看看吧,看看所谓的电击治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有亲自见证过儿子的痛苦,你才会相信我们治疗的彻底性。”刘艺语不等她姐姐有所表示,率先走出了门。过了两秒,刘艺言果然追了出来。
这段日子她过得并不好,夜夜被恐惧和不安所折磨,白天想着诸葛霄,却畏首畏尾地不敢去探望,人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本来是个强势的女人,现在却脆弱又苍白,仿佛浑身的刺都被人一根根折断了。真是个残忍的过程。见证了这个残忍过程的刘艺语,心里除了愧疚和同情之外,还有一丝丝的幸灾乐祸:所以说不结婚时对的,就算结婚了,不绝对不能要孩子。
路过一间会议室时,刘艺语不不着痕迹地放慢了步子。会议室的房门大敞着,多媒体大屏幕上放着视频,是关于电击疗法的介绍。患者即使是在深度催眠的状态下,依然显现出了难以忍受的痛苦神色,甚至蜷缩成身子如婴儿般哭泣。刘艺言一下子顿住了脚步,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外,愣愣地看着视频,仿佛傻了。
三分钟的短介绍放完,讲台上的教授煞有介事地对着台下坐着的几个研究生介绍电击疗法,着重介绍了治疗过程中以及治疗结束后的种种不良反应,特别是心理上预期会出现的创伤和人格障碍。刘艺言听得脸更苍白,手掌无意识地紧紧扒着窗户,手指用力到几乎扭曲变形。
刘艺语故意抬腕看了看手表,催道,“姐,再不去的话,今天的治疗就结束了。”
刘艺言仿佛被惊吓到一般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明显地抖了一抖。没有化妆的大眼睛,仿佛失去了所有冰冷强硬的武装,直白地泄露出她心底的恐惧。她瞪大了眼睛,像小孩子一般,孤独又无助地瞪着刘艺语,仿佛不懂,仿佛迷茫,仿佛无所依靠。她瑟缩地又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刘艺语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笑着安慰,“去吧,姐,诸葛霄接受的就是这种治疗。包括接下来的一个月,他每天都会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一个月后,他就会脱胎换骨。不要相信那些所谓的后遗症,什么心理创伤,什么人格障碍,都不过是吓唬人的,有我这么优秀的心理医生坐阵,诸葛霄怎么会有事呢?”
刘艺言苍白的嘴唇颤抖着,转过身后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
刘艺语心疼又不忍地注视着刘艺言逐渐远去的背影,半晌,无声地叹了口气。教室里的李教授走出来,“刘教授,你这样是不是太狠心了一点?你不怕把她逼疯吗?”
刘艺语摇摇头,插在衣兜里的手倏忽攥紧,“谢谢你了,李教授,替我演这么一出戏也真是怪难为你的,演得不错。至于我姐,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说罢往诸葛霄的病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