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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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谋-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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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仍是迟疑着不好言说,穆清却轻笑起来,“二郎何时这般扭捏起来,有难处便直说来听,若能帮衬到的自当全力以赴,抑或一时无法的,说来一齐想着对策也是可行的。”
  李世民同她夫妇二人一向坦直爽利,既听她这么说,便将那些话尽说了。“也算不得甚么大事,便是前几日得的那些粗布,眼见将夏至,布是有了,却要制成夏衣方才好,如今竟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些粗布。”
  英华忍不住笑着插言道:“我阿姊最是个抬不动针拿不动线的,莫说制衣裳,怕是连块布帛帕子也缝制不得,你竟问她这针黹上的营生,真真是趣得紧。”
  穆清剜了一眼英华,“二郎跟前好没正经。”又低头略一思索,向李世民道:“这原不是甚么难事,也无须劳动二郎费神,容我细想过一两日,必定能得了法子料理了这些粗布。”
  说着她看了一眼左右并无外人仆婢在,吩咐了阿柳去阖上屋门,肃了肃神情道:“此番往西北一行,虽说暂是稳住了薛校尉,但他私下养兵确是事实。我瞧他忌讳着武威的那位鹰扬府司马李将军,估摸着眼下他的兵马尚不壮大,尚不敢轻举妄动。他究竟扼着西北的要道,如若一时与李将军联起手来,必定是大患,故仍须早作提防,莫怠忽了。”
  “李处则,他敢么?”李世民凝神问到。
  “李将军性子诚然怯懦,可他却是个骑墙的,若不防同时受了突厥与薛举的夹击,恐他不得不与薛举联盟。且较之金城郡,武威郡的地势,更是险要。”她边说着,边以手指蘸了茶水,在案上随手划着,“东面是金城关,可直通中原心腹地。西面是出关唯一的一条道,退守有路可走。背靠着祁连山,后头接着大漠可与北突厥可汗联起手来。”
  杜如晦看了一眼案上以茶水简略画出的地形,沉声道:“这李处则,手握了重兵,又占尽地利,他若是有心,可在西陲称个小王了,再要生出些野心来,一路挥兵直捣中原也不无可能。眼下他与薛举相互牵制着,尚能安稳一段,待日后举了事,首要的便要剿了他,断留不得。”
  李世民踌躇道:“倘若李处则与薛举一道闹将起来,则如何?”
  穆清摇了摇头,“暂不至于。一则鲜卑旧部在北边,二则长孙将军的霹雳堂余威尚震慑西北。若非这两个缘故,薛举此次是断不会如此轻易便与二郎定下盟约的。”说着她顿住了,瞥了一眼一边的英华,狠心道:“这两个缘故,皆依托了二郎与长孙娘子的关系,故而二郎须得拿捏好了,莫要冷待了她才是。”
  屋中英华与李世民两人皆垂下头去,默不作声,过了一两息,李世民抬起头,勉强一笑道:“我自是省得。”
  
  ☆、第八十五章 人心所归(三)
  
  晚膳过后,阿柳端来了一晚棕黑的药汁,闻着那气味酸涩,似有大枣合欢皮柏子仁之类,不过是寻常安神汤,如何这般酸涩难抵,反复嗅闻,竟不知是何物。
  杜如晦进屋见她蹙着眉头疑疑惑惑地饮药,不觉又想起在金城郡遭医士祸害的事来,心下起了彷徨,怕又惹起她伤怀,只不好露于明面,便笑着坐到她身边,凑近道:“这药好生奇怪,气味怎这样酸?”边说边从她手中接过瓷碗,佯作好奇,就着瓷碗先饮了一口便搁下,“太烫,放置会儿再饮罢。”
  穆清斜脸看了看他,初时尚觉他举止怪异,片刻她便省悟过来,俗语说关心则乱,他或是想到那坑害人的罗医士,心生了偏执,再放心不下她饮的汤药,只要亲自试了才安心,殊不知男女不同,各人体质亦是有异,某一味药于这人是补益的,于那人便或是虎狼药。他竟连这个也忘了不成。
  这举动虽说是要惹人笑的,却着实熨暖了她的心,心内似有涓涓暖流淌过,连嘴角都忍不住挂了一层蜜意。阿柳哪知道其中道理,忙道:“这药煎煮起来亦是奇特,那医家给的药一剂里头还裹着一小纸包,取药时嘱咐再三,先下小纸包中,唤作酸枣仁的,煎煮一刻钟,再下了其他药材,万不可图省事一同下了。可不奇怪?”
  说笑了一阵,瓷碗中的药汁渐渐隐去了滚热的烟气,他这才端起药碗,递与穆清,看着她将药饮下。阿柳接过空瓷碗,递过过口用的淡盐水。见她吃药洗漱皆完了,才端着空瓷碗和漱口用具,退出屋子。
  杜如晦今日来家的早,早已换过一身清清爽爽的米白素面常服,走去熄了两盏灯,只留下细纱帷幔外的两盏,促着她赶紧歇下。
  穆清明知自己终将如前几晚那样不能睡的。仍是依言静静地躺在床榻里侧。半阖着眼,心中盘算午后李世民所托的那几十车的粗布。才想得入神,便听见耳边杜如晦低低的声音:“已是不得安眠了。还在想甚么?”
  她睁开眼睛,仰头看见他在她头顶上方支撑起一条胳膊,正垂了眼望她。“你怎知我未睡?许是你扰了我的清梦也未可知。”她促狭地一笑。
  他的手指轻轻地覆盖在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上,“睡没睡。看这里便知。你可还在想着二郎那起琐碎事?”
  “你如何知道?难不成是我心里头的应声虫么?”
  杜如晦低头无声地笑了笑,随后又板素起面孔。“你已忘了医士所嘱?不教你再劳神思虑的,怎转过脸来便全忘了?”
  穆清犹要逞舌斗辩,“这算不得甚么劳思……”一语未尽,已教他将话封堵在了喉舌间。接着他又猛然惊醒,念着她的身子尚弱,不得不撤开身去。稳了稳声息。方道:“不若我替你捏个主意,你便省下气力。多歇一阵,如何?”
  她在他胸前挪动几下,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笑说:“那便有劳了。”
  “这确非甚么为难的事,只消略劳动劳动口舌便也成了。”杜如晦懒懒地以手指顺着她的发丝,不以为意地说:“这些女子的活计,多招揽些女子来做也便得了。”
  “我如何不曾想到这些,只是城中女子大多深居简出,怎会应了我这活计?即便有几个每日在街面行走劳作的,大多是人家的家仆,更无道理听由我差遣。”
  “城中无,城外乡间自有许多。眼下田间春耕刚过,农妇们皆闲了下来,如今农家度日艰涩,稍许许些钱,她们自是极愿意另挣些贴补家用。”
  一时计定,穆清放下心来,又拥着被衾,蜷在杜如晦身边听他闲话几句,眼皮子倒逐渐发沉了,掩口打了个哈欠,一歪身子便睡了。
  不知是连日不曾好好睡过一个囫囵觉,还是昨晚那碗药的作用,这一晚穆清睡得香沉,亦无梦魇侵扰。直睡到次日自己转醒,帷幔仍好好的垂着,床榻四周的窗户俱敞亮着,千丝万缕的光线透过窗户上的厚实的芙蓉纱扬洒进来,仿若缠绕在空气中的缕缕金丝,又似是金色的琴弦。穆清伸出手权当那些光线作琴弦,不由随手隔空拨弄了几下,素手映衬着金光线,煞是好看。
  也不知多久没有闲情逸致拨弄过琴弦,琴艺恐早已生疏。也不知怎的,忽然忆起儿时阿母亲自把扶着她的小手,教她拨弄琴弦的情状来,及到后来,她想教授英华琴技,英华却从不肯摆弄这些,她便悄悄的与自己说,待将来定要生养个女孩儿才好,要如阿母那样教她调琴弄弦。
  这一个念头,提醒了她昨日医士所说的话,医士说得含蓄,她却明白,那话无非是说她此生子嗣艰难了。心头又是一阵酸楚抽痛,好端端的唉声叹气起来,然后她又不得不劝服自己,医家只言艰难,却并没说绝无可能,或许有一日蒙天垂怜呢,前事总归难料的。她坐起身,甩了甩头,似是要甩去脑中那些纠缠不清的伤痛。
  阿柳推门进了屋,隔着帷幔见人影晃动,便知她已醒,上前钩挂起帷幔,“这一晚倒是好睡,已是辰时三刻了呢,早起阿郎不教吵着你,只丢下话说待你醒了,如觉着精神头好些,便去校场寻二郎说话,他自会遣人助你。”
  穆清点点头,顺手拿起阿柳替她备下的襦裙,望了望又放下,“往军中去穿着裙装多有不便,仍是将我那套胡袍取来罢。”阿柳得了话,赶忙去取。待帮着她将胡袍革带革靴穿戴好了,乍一看神气竟是回复了不少,面上多少回过些气色来,阿柳不由心中暗自欢喜。
  医士嘱过她静养,因此她不敢骑马,使阿达驱了马车送她往校场去。行了一段,远远的听到低沉悠远的金鼓声,及兵士的呼号之声此起彼伏相应。到了近前,才看清场上乱糟糟地扭打成一片,细看之下,皆是两人一队互搏。
  “原以为兵士操练,必定是花枪齐整,一方一方成阵势的,原是如此糟乱。”阿柳看着校场中的场面,忍不住说到。
  穆清眺望了片刻,回头道:“各色器技营阵皆是杀人的勾当,岂是好看的?花枪列阵,徒支虚架,只图人前美观,须知上了沙场便只有防身立功,杀敌救命才是要紧,那些个虚套操学了如何保命灭敌?现在看着杂乱无章,当真到了战场之上,这些兵将个个便如猛虎悍狼,焉有不胜的道理。这便是李家二郎练兵的高明之处。”
  言毕身后马蹄声响起,伴着一声长笑,“七娘谬赞了。这仍是多亏了克明的指点。”
  ps:作者说,阿柳说煎药的那一段中,她说煎药方式奇怪,先放了酸枣仁,再放了其他药材,其实酸枣仁是常见的安神一类药的药引,喝过中药的亲都知道,药引是增强药效的,不过药引这个东西,据说是明朝才有的,隋唐时期尚未问世。作者权且把这位有大义的医士当做是一位民间名医,早在隋末就已琢磨出药引的作用来,当做私人秘笈,不肯外传的。
  另外,末段穆清说操练兵士之法,观点引自戚继光的《纪效新书》,既然引用了他的观点,还是提一提吧。戚继光是谁,不用作者介绍了吧。
  
  ☆、第八十六章 人心所归(四)
  
  李世民纵身翻下马来,穆清虚行了个礼,阿柳跟在后头规规矩矩地行了全礼。
  两人一齐走到场边,看了一阵操练,却不见英华,穆清忍不住问他:“怎不见英华?”
  他随口便道:“她只与我对阵。”那口吻不容置疑,倒教穆清一时没了话,本也不想与他说起有关英华的话来,便忙将昨晚与杜如晦议定的事说了。“若教那些村妇白劳作一场,总是说不过去,故我算计着每成十件衣便予她们百钱,每百件一缗钱,作足了五万件,统共不过五百缗,如此可有为难?”
  李世民闻言忙点头:“这便好了,只是余下的事还须得由七娘劳心督办,我且拨十人予你差遣,鲁阿六带来的那些人仍充作运送的车夫,若还需人手,只尽管与我道明。”
  穆清抿唇一笑,“暂也够使了。”心中却道,眼前这少年郎不过一十五岁出头,已然老成稳妥,心怀宽大,又不似那起贪婪无义之辈,只不出甚偏差,将来堪负江山的便是他无错了。
  原她还想见一见英华,可当着李世民的面,实是不愿提起英华来,只得作罢,先行回宅子备办下。车夫人手皆充足,她本也无甚好准备的,回到宅中,因精神尚好,倒起了闲心,亲自往后厨,操持了几道家常的菜式。
  待晚间杜如晦归家时,她便笑吟吟地端上芋子酸臛一海碗,炙肉脯一碟,荠菜拌的笋子,再有他一向喜好的汤饼。他一见这一案的吃食,不免又要念叨几句。得了闲也该擅自歇着才是。穆清却只笑着替他布菜斟酒,慢慢道:“午后便闲得慌闷,不寻出点事来,只怕难捱时辰。”
  膳后厨下的仆妇来收拾了桌案,歇过一阵,穆清向他叨登起制军中夏衣的事,又笑谈了一回今日所见二郎练兵的情形。不过时。阿柳端来一碗同昨日一般无二的汤药来。她尚未伸手,杜如晦却先她一步,伸手接过。顺势便饮了一口,又搁下说烫。她心中又是甜暖又是好笑,却不好揭穿,只得当做全不在意。
  这汤药按着医士嘱咐的法子煎熬。当真见了奇效,服用之后觉果见深沉。次日外头刚报过寅正的更次。穆清便转醒坐起身,眼皮子仍是酸涩,她揉揉眼睛,天尚未透亮。只有帷幔外的一盏夜烛,若隐若现的散发着微弱的光。
  身边的人依然鼻息沉重,为着不扰醒了他。穆清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榻,坐于榻沿上俯身去自去够她那双素面的丝履。蓦地感到背后一阵温热。却不知杜如晦何时已醒,从背后环抱住她,犹带着睡意含糊道:“如何起这么早?”
  “今日与二郎身边那位苏副尉说妥了的,往乡间去招揽制衣的农妇,去晚了恐不好,总不好教众人等我。你且睡罢,时辰尚早。”
  杜如晦却并不睡,只歪在锦枕上瞧着她发怔。穆清着了丝履将帷幔掀开一条缝,离了床榻走向妆镜。阿柳蹑手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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