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真的时候却是这种不苛言笑斯文有礼的时候。
见那几个家丁走远,唐月立即蹲下身去,一边急急吩咐言子冬去找辆车来,言子冬二话不说立刻去办,唐月则是小心翼翼的将那人抱出来。
怀里的重量又让唐月心里一紧,强忍着心中的悲愤,小心的将那沾满血污的长发拨开,一张几乎辩认不出面目的脸孔已经毫无生气,一双黑羽般小扇紧紧的闭合着。
唐月闭了下眼,心中的慌乱和疼痛让他有些无措,只是紧紧抱住那具身体,直到言子冬拉着车回来才醒过神来。
看着言子冬手中的小板车,唐月有些生气,“什么,这种车怎么能行?”
言子冬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唐月,“大哥只能找到这种车。”
“找辆马车呀。”
言子冬皱下眉头,“我问过了,他们都不肯拉。”
“这怎么行,他的伤再经不得一点颠簸了,算了……我们走。”
可是唐月毕竟没有那么好的体力,这是西街,离他住的东街正好是对角,怀里的即使是一把干柴却让唐月也走的双腿发软,况且事前还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只觉得双腿发软,难以支撑。
言子冬在一旁扶着,俩人匆匆向药铺赶去,路上有见到的都主动给他们让出路来。
一辆华丽的马车正平稳急驶过去,不料唐月三人突然从一边转角走出。唐月早已乏力,与马车碰上一时躲避不及竟是人仰马嘶,眼见唐月抱不住怀里的人就要摔倒,言子冬慌忙转过身去硬是垫在唐月和那受伤之人身下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叫。
唐月又急又气,那赶车的马夫也怒上心头,一把拉住缰绳大声斥喝,“哪来的刁民,敢拦太子车驾。”
唐月一听心里暗叫倒霉,车上的人已经掀开车帘,正是刘煜。见到地上叠罗汉一般的三人微微一鄂,笑道,“唐大夫这是做什么?”
唐月忙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的把手里的人放下,又扶起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言子冬,“对不起太子殿下,草民绝非有意惊扰殿下,请殿下恕罪。”
说话间刘煜已经下了车,走到唐月面前轻轻一笑,“唐大夫这是急着送病患吗?”
“呃……是……”
刘煜看了一眼地上之人,又见唐月匆忙之间擦伤的脸颊,“伤的不轻,为何不雇辆马车,这里离药铺尚有不远的距离,这样抱着走要多久才到。”
“这……”唐月低下头,“伤患……伤势太重,没人肯拉……”沉重的口气带着无法抑制的心酸,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有着轻微的颤抖,让人听起来像是带着哭音。
刘煜也是如此感觉,不由的多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只从外表看来已经是死人一个了。
“如此,本宫载你一程吧。”刘煜的话换来唐月的鄂然相望,又是犹豫不定又是心急如焚,唐月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小民身份低微怎敢……”
“救命要紧,你要看着他死吗?”说完当先上了马车,唐月脸色一白,知道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当即先扶着言子冬上了车,这才又抱着人上去。
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默,言子冬闭着眼轻轻的吸气,像是在缓解什么痛苦,刘煜则着好奇的打量着唐月和他怀里的人,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普通的病人。
而唐月则是自从进到车里就一言不发,手里轻轻抱着那浑身是血的少年,眼睛却盯在某处发呆,脸上没有表情,眼中却流露出太多的思绪。
悲哀的,心痛的,愤怒的,还有一丝懊悔……
在那少年身上转了一圈,刘煜的目光凝聚到了唐月手上正在不停摇晃的东西上,银灿灿的却沾满了血渍,有片指甲盖大小的圆片,一动便发出亮闪闪的光,看不出是什么质地做的,他见过无数奇珍异宝,却没见过如此粲灿的东西。
再看唐月,还是那样一副麻木毫无表情的样子,可是刘煜却感觉到他是有太多情绪无法渲泄,反而压抑成这样一种沉默。
“太子殿下,药铺到了。”外面驾车的人报了一声,唐月也立刻回过神来,打开车门抱着那少年下车,竟是连谢也忘了说一声。
刘煜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见言子冬正慢慢下车,行动极是迟缓,便让车夫帮忙扶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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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月将那少年抱到自己的房间,不知那少年是不是受了震荡,躺下后竟开始大口大口呕血,唐月看的心中一惊,连忙奔到自己的柜前抱了个包袱出来,从里面一阵乱翻找出一堆小瓶小盒的,倒了一把药丸给那少年喂下去,药铺是每天有八个学生帮忙的,平时有病患唐月更是要他们亲自诊断以此积累经验,今天见师傅抱了个血人似的人回来,都以为又有机会学习了,所以都围了上来。
刘煜见没人理会他也不在意,反正在唐月这儿他总是被轻视,自己在屋里找了处地方坐了,四下打量唐月的房间。
言子冬不知是伤到了哪里,也在一边桌旁坐下,却还是不忘招呼众人,“你们都愣在这里做什么,小五多拿几根蜡烛过来,你们几个烧点热水,拿纱布,把天香续脉膏拿来,还有天菱散,金疮药……总之把可以止血止痛的都拿来。”
在唐月心急如焚时,言子冬却是异常冷静,安排众人去取急救的各种东西。这里除了唐月就是言子冬当家,而唐月平时对小药铺是什么也不管,大事小事全是言子冬在操心,所以言子冬更像是这里的当家人,所以他一发话,这些学徒都立刻散开去。
唐月看了一眼言子冬,“冬子,对不起,大哥现在顾不上你。”
言子冬摇摇头,“大哥别管我,你还是先救他吧。”
唐月没有再多说什么,开始检查那少年的身体,小五站在一边举着册子记录,这是唐月的规定不管什么人前来救诊都一定要将他们的病情做仔细的记录,平时小五是不管这些事的,只是今天这病人伤势实在太重,其它学徒都忙着到处准备药物,便由他做记录员了。
“双手骨折,肘关节断裂,十指指甲被拨,三根肋骨断并未扎入胸腔,膑骨骨折,双脚裸骨……粉碎性骨折……”唐月的声音低低的传来,一点点将那少年的伤情说出来让小五记录。
小五停下记录抬头看了一眼那床上的少年,又看了看唐月不由的吸了口气,屋里静的让人压抑,所有的人都静静看着唐月。
唐月吸了下鼻子,眼泪却是悄然滑落……“脚部……重度烫伤,脚掌……”重重闭了下眼睛,“钉有两枚长钉。”
刘煜微微眯起眼,手指无意识的轻轻磨婆着椅子的把手。
“头部受过重击,脑后有肿块,左脸颊被利刃划伤……”唐月觉得他不是医生他是个法医,现在看的只是一具尸体。
用剪刀剪去少年一身破烂的衣衫,露出一身削瘦布满伤痕的身体,唐月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小五也吓得倒退了两步,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刘煜一时好奇站了起来,只看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睛,只见那少年身体的私密处已经惨不忍睹,鲜血淋漓处依稀可以看到一截粗糙的木棍塞在里面。
唐月几乎站立不住,却是硬咬着唇,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定了定神唐月吸了口气,挽起袖子托起那少年的腰肢将那截木枝硬生生拨出来,顿时便是血流不止,唐月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药瓶将瓶中的药粉全部倒在了伤口之上,又用金针阻止血流,而后便开始一点点清理少年的身体,却再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众人感觉到唐月的异样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将屋子点亮了,又提来暖炉保暖。
“我需要百年老参,小五你去叫上南宅的弟子给我出去问,要多少钱我都买。”
小五忙点点头,“是,我这就去。”
刘煜看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向言子冬使了个眼色。
言子冬扶着腰跟了出来,“太子殿下。”
刘煜看了他一眼,“那少年是什么人,是唐大夫的旧识?”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平时大哥他没有提起过。”不过言子冬更认为这人会是白馆出来的。
“怎么会伤成这样?”
“这个……我和大哥……”言子冬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刘煜也是听得皱了眉头。
“得了,百年老参也不是那么容易找的,一会儿我会让人送来。”
言子冬一听忙跪下磕了个头,“谢谢殿下,谢谢殿下!”
刘煜却是哼笑道,“你这管家倒也忠心。”
说完便离去,言子冬从地上起来看了眼已经离去的刘煜,不由的又是一阵眦牙裂嘴。
刘煜当真送来了一些珍贵药物解了唐月的燃眉之急,再加上唐月从他师傅那里得到了几种保命药丸,这少年的命总算是吊住了,可是他伤的实在太重,能不能挺过去就全靠他自己了。
唐月一直守在床边,不眠不休的照顾着少年,药铺里所有的事情都不闻不问,几日下来已经憔悴不堪,言子冬想劝劝不动只得暗暗着急,更是好奇这少年与唐月的关系。
自从他认识唐月那天起,就没见唐月有什么朋友,家里的事也只是知道唐月住的村子被土匪洗劫,全村人都死了,师傅也不知去向,除此之外唐月还真是一个孤独的人啊……
无法说出口的……
“唐大哥你看这鱼好肥啊,炖出的鱼汤一定很鲜美……”
“唐大哥你别整天看书,晚上光线不好可别再使坏了眼睛……”
“唐大哥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要一直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唐大哥轻点,你手劲真大,你一点也不心疼我……”
唐月猛然间醒来,累极不支睡了过去却是陷入梦魇之中,往日的回忆如潮水一般一幕幕眼前闪现,梦中人那天真可爱的笑脸,装嗔撒娇的模样渐渐模糊,被一个鲜血淋淋的人影代替,怎不让他心惊胆战。
看着床上几乎包成了木乃伊的少年,唐月的眼睛渐渐含了湿意,伸手探了探少年的脉搏,确定了这少年还有生命迹象才放下心来。
“惜彦……惜彦……为什么不告而别,这三年多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伤害。”轻轻握住少年的手,唐月心里满是酸涩,心里不停的祈求上苍能救这少年一命。
沈惜彦……他丢了三年的情人,见到了竟是这般的惨状,三年前的不告而别曾让他焦急了许久,可是他找遍了方圆百里却是毫无音迅,就像是平空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再没有一丝音迅,这三年他到底遭遇了什么,这一连窜的疑问压在心底还有对这少年是否能活下来的焦虑都让唐月心烦难安。
“唐先生……”小五悄悄探进头来,轻轻喊了一声,这两天唐月一直守着这少年,沉默寡言脸色也阴沉的吓人,大家都知道他在为那少年烦心,说话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火唐月找自已的麻烦。
叫了两声也不见唐月应一句,小五有些奇怪,推开门便走了进来,看到唐月竞是靠着床睡着了。有些犹豫,这几天唐月都守着这少年不让别人接手,已经疲惫不堪,如果可以他真不愿意叫醒唐月,可是又非得叫他不可。
“唐先生,你醒醒。”
被人摇动唐月缓缓睁开了眼睛,见是小五坐直了身体,“什么事?”
“是相府三公子来了。”
唐月揉揉眼睛,“谁,洛羽?”
“是三公子,他在院子里呢说要见您。”
“他怎么来了。”唐月一边说着一边就站了起来,可能是睡姿不良,脖子睡的僵硬只得慢慢转动。
“我也不知道,不过三公子看起来不太好。你看天还没亮他这会儿跑来,而且身上极是狼狈,就像是偷偷跑出来的。”小五偷看了一眼唐月。
“偷跑?”唐月有些吃惊忙向外走去。
外面果然天还未亮,卢洛羽站在院里,身上尽是泥污,衣襟还被撕烂了几处,一张小脸也沾了灰土,果然是狼狈不堪。
见唐月出来,卢洛羽的眼泪便止不住了,拼命往下掉,唐月看得心头一紧,急走了两步,“洛羽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
“唐先生……”卢洛羽泪眼婆娑的看着唐月,一张小脸沾满了泪水,“唐先生……洛羽做错了什么,你……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要赶我走?”
唐月听得心里难受,却不知能说些什么,卢洛羽的事情他无法过问,卢家声也不是个肯听他讲道理的人,所以这事只有按卢家声的意思去做。
见唐月沉默卢洛羽更加伤心,望着唐月的眼睛也满是忧伤,“爹爹说是唐先生不要我了,可是我不信,我不信……先生明明说过只要我愿意就可以一直呆在药铺里,可是为什么你要……”
卢洛羽越哭越伤心,那些泪水仿佛都在指责唐月的不守承诺,让唐月心里更是难过,他大病初愈身子本就有养回来,这样哭的稀里哗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