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兄一想也有道理,便不坚持,继续一个商场一个店子地看。
凡是人群集散之所,他们都不放过。自然找不到明月的影子。
如果不是因为她正在生病,不是因为她曾经昏迷过,两个人是不会这么费心劳神的!明月毕竟是太任性了!
走到通州商场的门外,姚江河情不自禁地向里面望去。里面热闹非凡,购物者熙来攘往,生意与其他地方比较起来,简直有数倍的兴拢姚江河又看一眼上到二楼的窄窄的楼梯,就跟着夏兄离开了。在楼上的那个房间里,不知又在进行着怎样的战争!谭A弦和李新,不知又分别在忍受着怎样的煎熬!说不定,别的商场的经理,还在妒嫉着李新的红火。那些在通州商场喜笑颜开的购物音,还在夸耀着李新的能干。但是,又有几人知道他藏在衣服里的故事呢?
又有几人能揣摩他那焦心如焚的痛苦呢?这正如自己,许多人在欣羡着我成了熊笔教授的研究生,可又有几人能将我解剖开来,看到我牌子底下藏着的歪斜呢?
这么一路想来,姚江河就觉得:人生世间,那些自以为高贵者不必为“高贵”而骄人,自以为卑微者也不必为“卑微”而忧伤,在“痛苦”面前,人人平等!
因此,他开始注意从他身边过去的每一个人,他们的神情是大不一样的,有的高傲,有的谦卑,有的快乐无比,有的愁绪满怀。而有的面色平和,双日静如止水。从穿着上看,有的华贵逼人,有的时髦追人,有的平淡无奇,有的衣衫滥褛……但是,不管哪一个人,心里都装着一本难念的经啊!
这么想着,二人便到了“巴山魂”的雕塑前。于是,姚江河将他的思考在心里总结道:不管是谁,只有给这个社会贡献了什么,人们才会永远记住他!
已经到下午三点半钟了。
“回去吧.她那么大个人,想必不会出事。”姚江河无可奈何地说。
由于没能陪师妹看病,今天说请客她又不在,夏兄心里欠欠的,但又必须回去听闻教授上课,便同意了姚江河的意见。
他们从通川桥走回来。
他俩的步子较明月快些,虽然路程比明月远,却同时在假山两边的夹竹桃林荫道上相遇了。
三人相视,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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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看他俩汗流夹背的样子,又看了看他们的表情,知道他们是去找自己的.很不好意思。
为缓解气氛,夏兄问道:“事情办了吗?”
“办了。”
“什么事那样急,招呼也不打?”姚江河还是有些生气。
“没来得及。”明月抱愧地说。
“这样也好!”夏兄说,“你帮我节约了不少钱!我本来是要大大地请你们一顿,你一缺席,我与江河就随便了。你猜我们吃的啥?一人一碗龙须面!哈哈……”夏兄那神情,开起玩笑来特别可爱。三人都笑了。
“但你得补!”明月对夏兄说。
“你不请假缺席,晚上该你请客。”夏兄憨憨地笑着说。
他以前讲话,是结结巴巴的,畏首畏尾的,现在完全改变了,不但异常流畅,还很幽默。
“中午是我请的啊,不信你问江河。”
“我还没吃呢!”
明月撒起娇来。她以前在夏兄面前,甚至姚江河面前,是从来不撒娇的。她那一副顿脚噘嘴的样子,可爱极了。
“呵,原来是这样。”夏兄说着,便到旁边的店子里去给她买了蛋糕来,椰榆道:“你只有吃干蛋糕的福份了,本来想请你吃牛肉拉面.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知道明月依然带有草原上的习性,喜欢吃牛肉拉面,故意逗她嘴馋。
明月接过蛋糕,故意说:“你们不知道.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这蛋糕了!”说着大口大口地咬起来。
三人走到他们上课的小教室里,见闻教授已等在那里了。
“同学们,我特地来告诉你们一声,今天下午的课不上了,改在晚上七点钟到楼底阶梯教室听我和黄教授的讲座。我得回去准备一下。另外,今晚上听讲座的人很多,除了本校的老师和学生,还有省上的领导和部分外国专家,希望你们准时到达。”
闻教授很激动,说话的声音有点发抖。三个研究生从来没有看到自己一向沉稳的导师这么激动过。交待完毕,闻教授就离开了。
三个研究生没有急于离开,在教室里坐了下来。他们都被导师的激动情绪感染了。
“看来,闻教授与黄教授的和好是真心的。”夏兄说。
“一般人的和好,可能只表示某种关系的协调,但他们两人和好,先秦文学的研究就有更为广阔的前景了。”姚江河说。
明月听他这样讲,像抓住了辫子似地大声说:“又开始贩卖你的理论了!”
姚江河知道她指的是自己关于伟人和平凡人的理论。他正了正声色,严肃地说道:“我已经修正我那理论了。”
这让明月吃惊,不相信地说:“苦于年形成的观点,不是想修正就能修正的。”
姚江河下意识地望了望窗外的天色。骄艳的阳光丝毫不减威风,把肥大的梧桐树叶晒得蔫蔫的。
“信不信由你,我是真正修正了。坦白地说,我那理论是为所谓的伟人的劣行找借口,并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幻比成伟人。事实上,每一个人在人格上是平等的,谁都不比谁高贵,谁都不比谁卑微。
我刚才的话,并不能成为我没有修正的证据,闻教授与黄教授的和好,的的确确可以产生效应。”
明月和夏兄都看出姚江河心绪不宁。
这时候,明月自然而然地想起被自己偷窃的那幅裸体画来。心里本来一直是疙疙瘩瘩的,见姚江河这副忧愁坦诚的模样,也便打心眼里原谅了他许多。
夏兄对他们的谈话一直是懵懵懂懂的,只是从双方的话语中听出一星半点的意味儿来。他并不深问,为把气氛弄得昂扬些,以便与这美好的日子相陪衬,他问明月道:“你今天到底去办了什么事?好象显得特别高兴的样子?”
“高兴?”
姚江河也说:“是的,你比哪一天都显得漂亮,显得兴奋。”
明月沉默了一阵,喃喃道:“是的……我应该高兴。”并不把话说下去。
姚江河等不及,催促道:“如果是可以公开的秘密,就说出来吧,就权当我跟夏兄苦苦找你的报偿!”
明月沉吟了一下,肃穆地说:
“我去为一个人送行了。”
姚江河立即兴奋起来,问道:
“为谁送行?是不是你秘密地谈恋爱了?”
说过这句,立即意识到此话不妥,拿眼去看夏兄。
夏兄坦然得没有一丝表情的变化,正笑咪咪地等着明月的回答。
明月便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个明白。
三人立即沉浸在对艺术家的惋叹之中。
夏兄不明白的是,有名的摄影家那么多,为何明月对尚千里独自钟情?但是,这些问题也是不便深问的,因为他并不了解情况,也不知道那幅题名《历史》的摄影作品。
明月说:“做了那件事,我特别轻松。不知为什么,我宁愿他把生命交给大河,也不愿想象他那孤独的踪影。”
姚江河默然以对,咀嚼着明月的话,觉得大有深意。
这样谈了一会儿,明月想起自己还有输一瓶液的任务。便对二位说:“我还有点事要去做,晚上见。看你们二位,是吃了晚饭再去听讲座呢,还是听了讲座再去吃饭?”
姚江河和夏兄都认为听了讲座再吃饭,这样从容得多。
明月匆匆离别。
明月去后,夏兄终想解除胸中的疑团,问姚江河道:“尚千里……”没等他把话说完,姚江河便知道他问什么,打断夏兄的话说:“尚千里有一幅摄影作品,名叫《历史》画面的主体,是明月躬身拉纤的情景。这幅作品感动了许多人。”
“明月拉纤?”
“是的。”
姚江河又把前前后后的经过给夏兄讲了一遍。
与明月有那么长一段时间的恋情,意然不知道明月的这一壮举,夏兄大感惭愧。
他们从教室出来,就看见有关闻教授和黄教授将联袂举办讲座的大红海报已四处张贴了。
第十四章(代尾声)
明月输液回来,首先回到寝室,取出那幅裸体画来,认真地审视一遍之后,闭着眼睛把它撕毁了。
这段时间,明月有一个明显的感觉,就是她与两个师兄之间,有了一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正常更为牢固的学友情谊。两个师兄和她一样,目标更明朗了.理想更灿烂了,信仰更执著了。
这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因此,明月不想留着那幅画,在心理上蒙上阴影,影响与学友之间健康的友谊。
将画撕碎之后,明月又从包里摸出剩下的火柴,将碎片烧成了灰烬。然后,她一身轻松地去找姚江河与夏兄,准备听讲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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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讲座的场面是盛大的,闻教授与黄教授并肩坐在台上。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羞涩似的。贵宾席上,有省里分管宣传和教育的副省长,还有来自加拿大、澳大利亚、日本等国的学术权威——这些白发苍苍的学者,无不对中国文化具有浓厚的兴趣。整个阶梯教室里,黑压压的一片听众,走廊上也挤满了人。摄像记者站在角落里,静静等候。
事实上,闻教授和黄教授的发言都不能称为严格意义上的讲座,他们没有就具体问题发表自己的学术观点,而是从当今学术研究的新形势着眼,谈论人文科学也应发挥集团优势,共同策划,分头研究,统一汇总一这样产生的效益,将十倍百倍于个人独闭书斋取得的成果,也将更加有利于社会,有利于时代。
他们讲话的时间都不长,然而都异常激动,不时从座位上站起来,以拳击桌,发出有力的声响。
副省长讲了话,外国专家也讲了话,对闻教授和黄教授的观点大加赞赏,鼓励后生珍惜光阴,发奋努力,宏扬中华民族的拼搏精神,宏扬中华民族的灿烂文比,以新的姿态,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必须克服文人相轻之弊病,携手共进,方成大器!
最后,闻教授和黄教授的手在台上紧紧地握在一起。
当晚,省电视台和通州电视台都转播这一新闻,在学术界引起强烈反响。
这样,姚江河、明月和夏兄的那顿晚饭,也吃得特别的具有文化的热度。……十天之后,通州大学放假了。
姚江河异乎寻常地激动——以前放假,他虽也是激动,但绝不像这一次那么心急如焚地想见到妻子——那天下午,他与夏兄、明月在他寝室摆谈一阵之后,便坐立不安了。
他要去给妻子买一套衣服。
“走,我们去帮你参考!”明月说,“虽然你是他丈夫,但是,买女人的衣服还得要女人参考才行何,不然,你胡乱给人家买一套,顾莲姐背了个名还说不出口,可就亏了她了。”
夏兄就推着姚江河出了门。
姚江河的心里感到一阵一阵的温暖。
他给妻子买了牛仔装,高腰衣服加短裙,水洗料子,柔软而精神。按顾莲的身材,穿起来一定更加迷人。
当天晚上他就搭车往宣汉的清溪赶去。
清溪河啊,你一定更加清秀可人了吧?两岸的芦苇花,一定早已开得纷纷扬扬、漫无边际了吧?通往家的小路,一定铺满了清新的巴山泥土,等待着我的归来吧?那环屋而生凤尾森森的竹林,定清香扑鼻了吧!……姚江河坐在晃动的车厢里,想象着妻子此时定然大开着门,盼望他的归去,竟然潜然泪下。
他只恨汽车开得太慢,不能尽早站在那竹林里喊一声:“莲子,我回来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