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燎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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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燎旧梦-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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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风亭篇

  烟峦云树,倦鸟沙鸥。
  长风亭客栈,偶尔进来几个人,偶尔又有几个人出去。
  常年来,这儿旅人都不少。店主在自家的祖地上盖起了这间三层楼的石屋,竟然成了长风亭这块地方唯一能歇脚的客栈。
  长风亭方圆百里,没有城镇,也嫌少有村民。这里位于河北与河南之间,东西连接山东与山西,半年吹着东南风,半年吹着西北风,黄沙漫天,种不了庄稼,走不了马车,朝廷也懒得管理。于是这里成了买凶杀人走镖黑市的好地方。江湖浪人,赏金杀手,鸡鸣狗盗,见不得光的交易双方都喜欢聚集在此。
  照理说快年末了,正是各种歪门邪道大发几笔横财,然后回家过年的热闹时候。
  可自从长风亭客栈住进了那个像鬼似的年轻人,常在武林里走动的人纷纷避而远之。
  七尺七长、四十四斤的风流刀,俨然成了最可怕的兵器。
  泰山一役,天下习武之人还有谁不曾听闻陆燎这个名字。
  刚入住长风亭的时候,有些狂妄之徒,觉得陆燎看上去年轻,不像雄霸武林的样子,企图挑战。结果脚还没迈出一步,陆燎衣袖一掀,掀起的筷子像长了眼睛似的戳穿了他们脚背,客栈里全是他们哇哇大叫的跳梁丑态。
  陆燎说,我不轻易杀人,你们也不配被我所杀。
  青鸦的腹部插着一把匕首,他视若罔闻,拿着店家给的门牌号就直径上楼去了。
  房间简陋,石墙石地石桌石床。长风亭风沙大,一般土房子都经不住吹刮。
  青鸦面无表情地抽出匕首,连带着血肉翻出。等陆燎付完钱,提着一壶桂花酒上来,青鸦已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伤口愈合了。
  “喝酒吗?”陆燎取出一只粗泥碗,拍开泥封,倒出桂花酒,“店家说这酒是今年新酿的,酒虽不烈,胜在花香浓郁。你尝尝。”
  青鸦打翻酒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陆燎觉得可笑,他冷漠地说道,“我想怎样对你就怎样对你。”
  青鸦久久地看着陆燎,然后指了指上面,“你听——凌空一直在跟着我。”
  “你觉得崔砚会有空来救你?”陆燎踩碎了酒碗,“别做梦了。那只鹰飞不过雪灵山。”
  青鸦拿起刚才抽出的匕首,匕首上还滴着血。他用指腹接住,血珠滚落,凉如冬雨。
  陆燎冷冷地俯视低头坐着的青鸦,“你又要闹毛孩子脾气。”
  青鸦一点点割开自己左手的手腕,顿时血流如注。
  “小师叔,我们来猜一下,是伤口自己愈合得快,还是血流的速度快。”青鸦看着自己的伤口,无动于衷地把手垂了下去,血流得更快,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房间里回荡着血液滴在石头上,又渗进石缝的声音。
  陆燎皱了皱眉,暗如无尽深潭的眼眸闪过一丝意味不明地疼惜。他一脚把青鸦踢到床上,点了他止血的穴位,取开青鸦的头巾,包扎到他的手腕。血很快染红了头巾,但速度在减慢。
  伤口已经在自己愈合。青鸦能够感受得到。他漠然地闭上眼睛。
  青鸦:“真烦。”
  陆燎:“你说什么?”
  青鸦:“真烦!我这辈子最讨厌受制于人!”
  陆燎:“随你怎么说。”
  青鸦侧身对着里面,留个消瘦的背部对着陆燎,“如果我不去清性池会怎样?”
  “不出数日,一睡不醒。”
  “去了又怎样?”
  “会像我这样。”
  “你怎样?你不就是个活死人吗?”青鸦一想到几十年后,山川良是昔人非,还不如就此在睡梦中死去。
  在长风亭停留几天后,买了粮食与水,马匹与衣物,待风沙减弱,陆燎背着风流刀,准备上路。
  青鸦还没有下楼。
  陆燎看见青鸦还站在三楼的窗前。青鸦也看着陆燎。
  凌空还在纵横啸吟。
  一楼进来四个黑衣人,牛高马大,面目不善,他们人手一把獠刀,不要吃饭也不要住店,推开小二就往楼梯冲去,突然最前面的一人停下,他说,“等等——有马队奔腾呼号之声!”
  凄然以厉,庭柯振动。桌子上的黑木筷在箸筒里摇晃。
  他身后其中一人贴着墙壁听了听外面动静,“来得好快。”
  又有一人说,“朱雀,青鸦还杀不杀?”
  站在最后的人说道,“跟了这么多天,难得碰到他们有分开的时候。”
  为首的朱雀思虑道,“已经晚了。”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来不及了,快走!”朱雀一声令下,四人趁从后门还没有锁上,鱼贯而出。
  大地震动,万马嘶鸣,气吞万里如虎。长风亭客栈已经门窗紧闭,无人进出。
  青鸦眯着眼睛地眺望由远及近的崔氏暗羽。
  最好的弓,最好的箭。
  他们停在客栈外面,马蹄哒哒,立刻将陆燎包围在一个圈内。
  陆燎临危不惧,只是回首看着青鸦。
  青鸦缓缓举起的手,手腕上还缠着陆燎替他包扎的纱布。
  陵空停止盘旋,落在枯藤老树上。
  青鸦的手往下一扬——他终于还是下了命令。
  放!
  天降箭雨,无休无止,一轮接着一轮。
  风流刀横空划过,扬起一道劲风,周围一圈,马腿断裂,战马烈嘶,一片血海。马上的人纷纷跌落。后面的暗羽又替补上来。
  武功再高,也有力气用尽的时候。
  但是漫天的箭雨已经下了足足一个时辰。包围圈里的陆燎虽然身中数箭,却丝毫没有疲惫之态。
  暗羽已经无箭可射。
  长风亭客栈外全是马匹的尸体和断裂的箭矢。
  陆燎又回头看向青鸦。
  青鸦已经跃出窗外,他长身而立于凸出一截的石台上。金月剑被他牢牢地握在手里。他往前挪了一小步,身影一晃,如风沙卷起沙粒,风一停又被无情抛下。
  陆燎丢下了风流刀,瞬息千里冲了过去。
  他伸出手臂,接住了坠楼的人。
  骨头发出断裂的声音。身后袭来的连环飞镖击中他的背部。陆燎双膝跪地,张口喷出的血液,喷到了青鸦惨白的脸上,如烈焰红茶绽放于银雪白霜,对比鲜明,心惊动魄。
  “小师叔。”青鸦若无其事地展开一个微笑,他推开陆燎,爬了起来,“你也会死,我也会死,对不对?”
  陆燎手骨具断,他勉强地站了起来,失去力量的手臂像乱风中的柳枝晃动。
  青鸦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小师叔,伤口会愈合,不代表死不成。我拿匕首自残,刺哪里你都不管,除了刺心脏。说明这种毒的死穴就在心脏,心肝俱裂,必死无疑。对不对?”
  “你……凭什么以为我一定会接住你。”
  青鸦慢慢地抽出金月,剑身摩擦剑鞘,咯咯地声响,就像在剔骨似的,令人毛骨悚然。
  他的目光随着金月,语气轻快,“谁在乎你会不会跑过来接住我,小师叔,我也会轻功,你忘了吗?”
  暗羽们围在原地,不进不退,等待着青鸦处理后事。
  “今天,我就用师父的金月送你最后一程。”
  青鸦说着,剑锋已经入了陆燎的左胸口的皮肉,再深几分,从此天下再无陆燎此人。
  “怎么停下了?沈青鸦。”陆燎缓缓地笑了,他竟然笑了,冰凉地血液流下他的嘴角,像一朵曼珠沙华,“你不是要杀我吗?”
  青鸦第一次看见陆燎笑。
  千年花开,千年花落,千年时光,生生相错。
  陆燎的眼神,如万劫不复的魔鬼亮出尖爪利牙,牢牢地抓住了青鸦的眼睛。
  青鸦看见陆燎马上就要往前一步,他倒抽一口冷气甩开金月。金月磕碰在石壁上发生一串铮铮之声。
  “我不杀你。”青鸦收回剑,“记住了,你的命是我留下的,以后你的性命归我所有,我们两清了。”
  青鸦提剑欲走,擦肩而过之间,陆燎低沉地叫住了他。
  “青鸦。”
  “小师叔还有何指教?”
  “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青鸦说完这句,大步流星走向崔氏暗羽。
  见外面没什么动静了。长风亭客栈的正门被打开了一扇,几个流露着居心不良神色的江湖浪人探头探脑。
  青鸦皱起眉头,深邃地眼睛里透出杀意。
  “陆燎雄霸武林,天下第一,谁杀了他,必定扬名立万。”
  青鸦身边的暗羽问道,“青鸦公子的意思是?”
  青鸦沉声道,“你们留下一批人。”
  “公子?”
  “我既不杀他,也不会让别人杀了他。”
  “是!”
  青鸦最后看了一眼陆燎。
  陆燎靠着石壁,脸上无悲无喜,一如既往,面如冰封。
  这一刻,陆燎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圣无名也是这般毫不在意的离去。
  雪山无雪,池中无水,心中无人。
  时光荏苒,相似的一幕再度上演。
  几十年前,他因此而疯,几十年后,一片松涛沸枕楞。
  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斜阳。
  得又何欢,失又何愁?
  岁月蹉跎,只有日月、山川、星河依旧。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四

  清河坐落在河流冲击的平原上,开阔平坦,黄河古道,浅平洼地。
  西北地势略高,是部队驻守之地。清河城是崔氏的大本营,这里一草一木,一兵一卒,都是崔氏自己家的,就连皇帝都无法插足。
  自古以来山东临海,就是富饶之地,清河更是一块聚宝盆。崔氏几百年来,长盛不衰,经常被人虎视眈眈,明枪暗箭难挡难防。
  这一次,崔氏面对的势力依旧是皇室。每朝每代,就没有中央权力与地方权力相互平衡的时候。
  地方要对抗中央,最有力的办法就是抱团结盟。崔氏与卢氏的结合,不仅是权力与金钱的挂钩,更是河北与山东的联盟。
  眼看着,除夕近在眼前。
  清河府张灯结彩,红布绸缎,百花齐绽。但府里头的人,心情却没有那么喜庆。
  山雨欲来风满楼。明白的人心里都明白。
  乔然又明白又不明白,却也没有多问。崔砚总有忙不完的事,乔然白天很难见到他。只有晚上,自己快睡着时,崔砚才会来尘梦楼,天还没亮,他又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腊八。大阳王朝的假期从腊八开始,一直放假到元宵。乔然心想,要是在现代,那大家不都乐疯了。
  腊八当天。
  宫里的钦差大臣到了清河。
  崔千雪说,该来的果然来了。
  众人开道,恭迎圣旨。
  这是杨景璃亲自送来的圣旨。
  孔雀氅衣,黑金袍,紫金冠,富贵泼天的衣着强撑不住少年老成的气度,前呼后拥的架势也无法掩盖他孑然一身的寂寞。
  霜霜已经死了。
  杨景璃环视正堂里的人,津津有味地观察崔氏族人的表情,尤其是崔砚。
  “崔氏喜事将近,本王过来讨杯喜酒,可否?”
  崔砚淡淡地笑说道,“屈尊王爷了。”
  杨景璃扬了扬手,身后卑躬屈膝的太监就高高举起金边红釉的盘子三步一跑地上前。
  托盘里摆着一道黄橙橙的圣旨。
  杨景璃拿过圣旨,一下一下地敲打自己手心。
  “崔砚,崔二公子,听说你们崔氏从来不会接任任何官职。”
  “崔氏无心政治。”
  “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话了。”杨景璃笑了几声,又咳嗽了几声,虽然与杨景琉有着相同的容貌,却没有相似的体格,杨景璃是个病秧子,从他瘦弱的外形就可以看得出来。
  “如果崔墨在这,倒想看看他作何反应。”杨景璃拿圣旨指着崔砚,“你大哥近来与苏日部落走得很近,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崔砚顺势接过圣旨,一没跪拜二没叩首,他的语气彬彬有礼,神色却掩不住地傲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崔砚展开圣旨,眼睛从上到下,从右到左,一字不漏地看完,他的目光久久停在玉玺的鲜红印章上。
  “如何?可满了你的心意?”杨景璃期待着崔砚露出“真面目”,甚至巴不得他抗旨不遵。
  但是崔砚毕竟是崔砚,堂堂崔氏的二公子,何等风浪没有经历过。
  崔砚十分平静地卷起圣旨,什么话也没有说,就交给小虎。
  小虎接过圣旨就退入了偏厅。小虎刚进去,崔千雪独身一人从偏厅出来正堂。
  “千雪见过王爷。”
  杨景璃侧目,“崔大小姐,百闻不如一见。风姿卓越,果然是天下第一美女。”
  “王爷抬举。”
  崔砚扶住崔千雪玉臂,轻声问,“姐姐,你出来做什么?”
  崔千雪拍拍崔砚手背,给了他温暖的笑颜,她又上前一步对杨景璃说道,“崔氏双喜临门,王爷可要赏光多留几天。”
  杨景璃:“哦?还有喜事?”
  崔千雪:“正是千雪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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