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燎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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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燎旧梦-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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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只好朝天放了响箭。
  一声鸣炮为事成,二声鸣炮为撤退,三声鸣炮则为救援。
  没想到调虎离山不成,又赔了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
  圣无名,你人都死了,还留下这两个徒弟与我们反圣山庄作对!
  陆白衣气得脸色发白,任务又没有完成,还有何颜面回去见那个人。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一个身着宽袖广身缕雕牡丹花纹的少年,披着白羽鹤氅,十分贵重。那少年浓眉大眼,满月般珠圆地脸盘子,嘴唇饱满滋润如新剥皮的橘子。其身形相貌竟与齐王杨景琉一模一样!可真正杨景琉还被囚禁于黑水城,如今这位究竟是何人?
  他念完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嘴唇紧抿,眉头深锁,眼里仿若万般愁千种怨。虽说模样相同,但散发的气质完全不一样,杨景琉唯我独尊,稚气未脱,而这位少年,年少老成,心有城府。
  这会,屋里进来了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女,粉红色的头绳扎着双丫髻,鹅黄衫,嫩绿裙,歧头鞋。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面容娟秀,乖巧可爱。只是一点,皮肤偏黑,想必是经常在外面抛头露面地奔波。
  “殿下。”少女疼惜地抬头看着少年,“您心系天下,忧国忧民,是国家之幸,百姓之福,可你也要多保重自己的身子。”
  少女说完,听见少年手握成拳放在嘴前咳嗽一阵,她赶紧轻抚他笔直如松的后背,随后又替他关上窗户。
  “所作所为,只为国泰民安。”少年手扶着高几,高几上摆放着的晚膳一口未动,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无人知我。”
  “皇上他……还有太后,他们都是您的血脉至亲——”
  少年打断了她的话,“不要再说了。”
  “殿下……”少女扶着少年坐下,替他拿来了丝绸为面的棉花被。
  天寒夜冷。她替他盖在腿上。
  “血脉至亲……”少年心如刀割地闭上眼睛,“景琉是我的亲弟弟,他与我一同来到这个世上,却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我,也是我——是我亲手把他推入万劫不复。”
  “殿下千万不要忧思成疾。自古成大事建大业,哪个没有头断血流,哪个没有大义灭亲,况且这也是先皇生前一手布下的局,您不为天下苍生,也要为尽孝道。”
  “霜霜。”少年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眼里有了点笑意,如同结冰的河流在春暖花开的日子融开了第一道裂痕,“我总是想太多,自寻烦恼,而你总是在我身边安慰我,帮助我。这些年来,你辛苦了。再等等吧,清河崔氏撑不了多久了。”
  “霜霜不苦。只要能陪着殿下,霜霜无怨无悔。”霜霜趴在少年腿上,泪水沾湿被面,“我会一直在您身边。”
  “霜霜。”他把她几缕凌乱掉落下来的发丝别到她耳后,“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霜霜本来只是无声地流泪,听闻此话猛然抬头,“殿下又说胡话!霜霜不许!”
  “曾经父皇暗中滋长江湖势力,于是江湖上有了反圣山庄,圣无名亦正亦邪,双手双剑天下第一,当年仅仅是因为收了崔砚为徒,就被群起围攻,四面楚歌,说是反圣,其实就是反崔。如今皇兄为帝,反崔力度加大,我曾以为我是为了天下苍生,皇兄只是为了集中皇权,其实谁在乎目的,我与皇兄终究是殊途同归了。”
  “血浓于水,殊途同归还不好吗?”
  “归,是怎么个归法?是一命归西,还是同归于尽?”
  “呸呸呸,殿下怎么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傻丫头,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主,要不然为何父皇与皇兄,心心念念就是除去崔氏?”少年叹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清除崔氏,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再难的事,殿下也能化解。”霜霜天真地笑,眼里还带着泪花,“殿下不是说崔氏撑不了多久了吗?”
  少年看着膝下的少女,天真无邪,一心只扑在自己身上,不禁沉醉在她的笑容里,真想她一直这么笑着。
  屋外侍卫禀告,说是看到陆白衣的信号,把人带了回来。
  陆白衣面露愧疚之色,卑微地盯着自己脚尖。
  “千山寂的眼睛……是不能好了。”
  霜霜起身指责道,“你们反圣山庄一日不如一日,皇室养你们何用!风流刀断臂,千山寂毁目,你们还能拿得出谁?不过是叫你们夺个假齐王回来,竟也不能?”
  “好了,霜霜。”少年拉住她的手,“事已至此,罢了。”
  陆白衣跪地诉说道,“当时我带的人马与崔砚的侍卫们先打起来,我等时机成熟,便与崔砚单挑,我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计划只是以我分散他的注意力,后由千山寂掳假齐王,谁知崔砚把那假齐王当做宝贝,寸步不离,只守不攻,又哪里想到半路杀出崔砚的师兄青鸦,一直纠缠千山寂,我们两面夹击,实在无力取胜。”
  “赔了夫人又折兵。”少年简洁地总结了此次偷袭的结论,然后叫陆白衣起身,“崔砚与他侍卫们走散,还带着一个百无一用的人,跑不远。若能连夜追上,就地解决……”
  “可是……”陆白衣为难道,“本来以三敌一还勉强能暗箭伤人,可是我们已经负伤,再连夜追击……只怕没有胜算。”
  “这次不派你们去。”少年朝霜霜点点头。
  霜霜会意。一步一跳地消失夜里。
  陆白衣汗涔涔,贴湿衣裳,又冷又热。
  “这些年你们银子没少收,事情嘛,却没多办。”少年两手转动着釉色青绿的茶杯,杯底彩绘画着一条红鳞小鱼,茶杯转动,有鱼戏水,他盯着茶杯,面色安然,风轻云淡,“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在我这好说话,到了我皇兄跟前,就没有机会再说话了。他是皇帝,他只要结果。这结果,你们给得了吗?”
  陆白衣不知该说什么,大气都不敢出。
  “回吧。”少年停止转动手中的杯子,轻飘飘地说道,好像刚才不过是最平常的寒暄,“去看看你两个兄弟,把该做的事做完。”
  “是……那我,先告退了。”
  走出房门的陆白衣松了一口气,等离开好远,他才敢回头看一眼那座庭院。
  杨景璃,你贵为皇子又如何!我是颗棋子难道你不是?这世界上有几个人知道你的存在,你活在黑暗里,永远见不得光,我死了还能武林皆知,你死了只能无声无息,谁知道你,谁在乎你,谁可怜你?
  陆白衣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少年的名字,“杨,景,璃。”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六

  万里悲秋,无边落木萧萧下。
  顺黄河沿东北而上,河南管城就在前方。可这一路,崔砚走得并不太平。
  坐船无疑是最便捷的方式,但也是敌人最容易下手的地方。
  水路难走,陆路亦难走。
  黄河边上,遍地林木,一望不彻。
  林木参差,干霄蔽日。崔砚衣裳褴褛,被树枝藤条还有荆棘之类钩刺得不成样子,头发披散,面色煞白,如鬼一般。
  这个“艳鬼”身上还背着另一个“死鬼”,再走不出这片林子,崔砚和乔然就真的要留在这里作孤魂野鬼了。
  杂树交荫,云垂烟接,忽然之际,崔砚依稀听见了泉声。
  森林里有泉水,等于沙漠中有绿洲。
  崔砚仔细听辨,顺着声音而走。柳暗花明,绕来绕去,约摸半柱香的时间,他的眼睛里终于消散了绿色。
  看到泉了。
  其下平旷,有泉侧出。清泉石上流,玄鸟归山麓。
  眼前豁然开朗,崔砚却没有功夫心旷神怡。他放下乔然,再把他拖进泉水里,一把按下乔然的头。
  水里的乔然先是没有动静,就当崔砚快放弃时,乔然在水下吐出一串气泡,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
  崔砚把他提上草地,按压他的腹部,乔然一口接一口地吐水,吐到最后吐口水,直翻白眼。
  “你干嘛……”乔然虚弱得连说话都声若蚊蝇。
  崔砚没时间理睬,他正扒下乔然的上衫。乔然脑子如浆糊,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
  “死变态,救命啊……”
  平常不觉得乔然哪里好看,脱光了,竟然觉得他肤白肉嫩,颀长又健气。在吕梁那段时间,吃胖了点。崔砚伸手捏了捏乔然的肚子,软温如棉。如果当枕头睡,是不是很舒服?崔砚突然想试一试。
  像厨师翻锅一样,乔然被崔砚翻了个面。
  伤口的血已经凝固。
  崔砚按着乔然的肩膀,说道,“你忍一忍。”
  忍字还没说完,血痂就被揭开。
  那种痛苦,一瞬间天崩地裂,刻骨铭心,只求速死!
  乔然如濒死的鱼最后在地上弹跃了一下,只一下,便陷入无声无息。
  崔砚害怕这种死寂,但他从来不认命不甘心,他两手拽着乔然腋下,几步把乔然丢进泉水里。
  这次乔然没有挣扎。
  崔砚托起他的脖子,嘴对嘴给他渡气。又将内力输进他的体内,加速血液循环。
  “我不信你能死得成!”
  崔砚横眉怒目,不管三七二一,从水里拖出来乔然,手指□□乔然的伤口,摸索着找到了暗器,血莲花。
  “你再忍一忍。”
  崔砚嘴里说着话,好像乔然还能听见似的,手上的动作一刻没停,抓住血莲花的花柄用力向外扯出。
  皮肉破裂,血雾喷散。
  这辈子肉体上所有的痛苦仿佛都汇集到了这一刻。
  乔然爆发一声惨绝人寰的厉叫。叫得崔砚心脏一抽一抽。四周回荡,耳膜回绕。
  求生不能,求死无门。
  以前乔然抽个筋,就觉得痛得不得了,现在他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痛到骨髓里,痛到五脏六腑都破裂。
  止血的药粉撒在伤口上,又是一阵火烧火燎地灼痛。
  一切完事,崔砚才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一送,立马觉得四肢酸痛,头痛欲裂,这一路奔波,再加上刚才紧张过度,身体机能耗尽,任是抵不住,本想走到泉水边把脸上手上的血都洗去,可这几步之遥,居然也走不到了。崔砚费力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乔然,倒了下去。
  再醒来,已经是不知时日的夜里。
  繁星满天,意味着第二天将有个好天气。
  青鸦升起一堆篝火。正烤着从泉里叉上来的鱼。
  吃一口鱼,喝一口酒,再看一眼崔砚,再娴熟地吐出于鱼刺。
  吐完所有鱼刺,鱼也没了,酒也没了。
  乔然哼哼吱吱地起来,没一会就变成干嚎,“哎呦妈呀!哎呦哎呦!哎呦我ri!真他妈的痛,痛死了,卧槽!”
  听见乔然的声音崔砚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原来他早就醒着,知道青鸦守在一旁,故安心休息。他借着火光查看了一下乔然的伤口,宫里的药用来止血愈合最有奇效,果然伤口重新结痂,明显好转。
  崔砚一碰到乔然的伤口,乔然就条件反射哭叫起来。
  “闭嘴。”崔砚捏着他后脖子强迫他翻身坐了起来,“再叫,我杀了你。”
  “你千辛万苦救活他,就不要再说违心的话吓他了。”青鸦随手捡了根细小的枝条剔牙,“小时候我被师父责罚,你明明替我替我留情,回来还要拿话唬我。你呀,就是个两面人,口是心非。”
  “你也闭嘴。”崔砚戟指道,“我留下的信号是给崔氏暗羽的,你跟来做什么!五年之期已满,武林大会迫在眉睫,你不去泰山夺回盟主之位,要眼看着武林血雨腥风吗?”
  “这个盟主之位是我要还是你要?”青鸦一脚踢扫篝火,真正动了怒气,“我到底想要什么,你还不明白?我几天几夜没合眼,在这林子里追着你们乱转,唯恐反圣山庄的人比我先一步找到你们。”
  “我明白……”崔砚的语气软了下来,“可是,我给不了。崔陵不行,你也不行,谁也不行。”
  “谁也不行?”青鸦陆地飞腾,人形一闪就到他们门口,他俯身扳起一直在旁边装聋作哑的乔然的脸,“他也不行。”
  乔然吃痛,从没见青鸦发这么大火,感觉从来都不认识他,“哎呦,你们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青鸦终究还是青鸦,他虽杀人,但不代表他铁石心肠,他很清楚乔然伤得厉害。
  崔砚脸色难看,但没有说什么。他了解青鸦。此时无声胜有声。
  青鸦松手,后退几步。就像是为了把他们看得更清晰。
  “想要盟主之位,我在泰山等你。”青鸦说道,“既然只能作你师兄,那便只作你的师兄。我们彼此不再妄想。”
  “师兄。”崔砚郑重其事地唤了他一声。
  刚刚转背的青鸦停下了脚步。
  星辰冷落碧潭水,鸿雁悲鸣红蓼风。
  “师兄,莫回头。”
  青鸦脖子一僵,背挺得更直,短暂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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