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啦完啦!”乔然摸着自己肚子,左捏捏右捏捏,“这要是在以前,我就是吃断了自己的戏路啦。”
小虎斜眼道,“那你还吃吃吃。”
第一天的时候小虎照例要替乔然试吃,被心急地乔然一巴掌拍开,小虎叫着这不合规矩,却也无可奈何。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嘛。”乔然托着下巴,眯着眼睛望着阴沉沉地天,“前几天小狼丫头说要加衣,结果马上就变天了。”
小竹子好心地插嘴道,“可不是嘛,这都白露了。”
乔然拍桌子道,“本王还不知道现在是啥节气吗?!”
乔然这把莫名其妙的火,烧得小竹子满肚子委屈,他求助地用肩膀碰了碰小虎。
小虎见风使舵道,“吕梁民风淳朴,此地虽好,可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天下第一都城,比这好上万万倍。”
我不想回京城啊……乔然指间转起了筷子,这是他在读书的那些年代里学会的玩意,本来是上课无聊时打发时间,后来养成了习惯,无聊、发呆、思考等时候,他总是无意识地手上有什么转什么。
刚到吕梁时,青鸦跟他说过的话,回绕耳边。
“杨景琉,你知不知道有很多人想杀杨景琉。”
“他保护你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一旦到了京城,一切都晚了。”
“你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青鸦欲走回身,“你也根本不了解崔砚。”
……
“回去吧,王爷。”小竹子看出来乔然是有烦心事,只怨自己是无用的阉人,不能替主子分忧。
小虎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午后,西边的乌云已经遮黑了半边天,酝酿起了一场大雨。
地上腾着热气,身上吹来冷风,又冷又热,又闷又燥。蚂蚁爬过腥臊的干土,路边的杂草被风肆虐。
灰暗昏黄的天色,行色匆匆的路人,仿佛有什么大难来临,一切即将惊慌失措。
“要下雨了。”小虎催促着乔然,“王爷,我们赶紧回府吧。”
一失手,筷子掉在地上,沾上了泥土。
年轻的老板娘刚好过来,替乔然捡起筷子,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擦,温柔敦厚笑着,“给您换一双干净的。”
“不用了。”乔然也笑了笑,这些人心地善良,他总忍不住对他们好一点,“我也吃完了。”
乔然从袖子里淘呀淘,掏出几颗碎银子。
老板娘也没有嫌多,直接收下,“王爷,刚才奴家听闻,过了今日您就要回京面圣。”
“是呀,那家伙没事了,我们就要走了。”乔然从袖子里掏出心相印的手帕纸,擦了擦油腻腻的嘴。每次他闻到熟悉的纸巾香味,恍惚之间总以为自己在做梦,看到那些人在街上买菜、赶车、吃瓜、吹糖人……总有一种是不是在横店的错觉。
老板娘神情凝重,张了几次口才说出口,“王爷,奴家有几句话想对王爷说。”
乔然一转头:“哦?”
老板娘两手垂下紧紧捏着筷子两头,“是些私话。奴家,想单独说给王爷一人听。”
小虎拦住起身的乔然,“王爷——”
乔然满不在乎地罢手道,“你走开走开,正好我也能与店家好好地告别。”
小虎不依。小竹子拉着小虎不让他跟上去。
乔然和老板娘走到角落。
“老板娘,你家的手艺真厉害,估计我以后是吃不到了。”乔然打开了话匣子,“我不知道民间疾苦,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要花多少钱,你要是觉得钱少可以跟我说。”
“王爷您已经多给了很多。”老板娘笑得羞涩,满脸绯红,“奴家贪财,您给多少我收多少,现在我都能在这边上买块地盖房子了。吕梁城的百姓们听说您好在我这吃面,一大早就过来排队了。多亏了王爷带来奴家一世福气。”
“最初我看你们只有三张桌子,总想着你们不容易,起早贪黑。”乔然嘿嘿一笑,撩了撩自己的假发,不习惯地甩到背后。
“刚才你要跟我说什么?”乔然问道。
“王爷。”老板娘翻手摊在乔然面前。
“这是我刚才掉在地上的一只筷子,有什么稀奇——欸欸欸!!!”乔然话刚说完就嗷嗷叫了几声,目不转睛,就像春晚看刘谦的魔术,“哇塞!不可思议!”
老板娘一撒手,木屑飞散。
“这就是内力?!”乔然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瞬间就把筷子震成了粉末,那降龙十八掌、倚天剑、屠龙刀、九阴白骨爪……都可以变成真的吗?拍电视剧的时候,如果不加特效,现场看简直是发神经。
“王爷,奴家本是江湖中人。”
“……那么叼!”
“什么?”
“没什么……你就为了告诉我这个?”
“王爷且听奴家慢慢道来。”老板娘神情认真,丝毫没有玩笑之意,仿佛说着生死攸关的大事,“家父华山掌门霍离。我乃家父独女,单名一个橘。”
“原来你叫霍橘,还是华山派的!认识令狐冲吗?”
“并不认识。他是何人?”
“我兄弟。”乔然瞎说一气,转而问道,“你父亲是一派之首,你怎么与你夫君……难道是学卓文君私奔吗?”
“让王爷见笑了。”霍橘又腼腆地笑笑,“此生有幸我与夫君相识,只愿平安相守,白头到老。奈何他是凡夫俗子,不会武功,人又老实,父亲一直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接替他的掌门之位,甚至欲杀夫君断我情念。着实被逼无奈,我这才骗着夫君私奔了,我们一路跑跑停停,逐渐没有追来的人,我们便留在了山西吕梁。”
“想必你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始终是我对不起我爹。”霍橘垂首,幽幽叹了一口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王爷,世人皆知,如今崔氏当家的三位,大公子操控朝政,二公子掌控武林,大小姐管理财务。如今二公子受伤,像一块巨石砸入深潭,武林震动,各门各派,还有游侠浪人,都蠢蠢欲动。”
“为什么呢?”乔然不解,“受了伤也会好啊。”
“我听说……”霍橘停了停,心下犹豫,吞吞吐吐,“王爷您是好人。您的同胞兄弟就是当今圣上。圣上想要什么,您还会不知道?总之……若是以后您行走江湖有什么麻烦,不要暴露真实身份,就说是我霍橘的义弟。华山是名门正派,你是我的义弟,也就是我父亲的义子,一般人不敢轻举妄动。”
“多谢橘子姐!”乔然马上自然熟,好像认了一个真姐姐,“橘子姐,你才是好人,我是傻人有傻福。”
霍橘笑着笑着又愁容满面,“要变天了。有人撑伞,有人戴笠,有人淋成落水狗。”
“呀!那我就惨了。”乔然回头望了望焦急小虎,“我心系美食,哪有时间在意天晴还是落雨。”
“先走了。”乔然明眸皓齿,灿烂地笑,“橘子姐,小弟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盼有重逢之日。”
霍橘柔和微笑目送乔然他们渐行渐远,轰隆一声暴雷,在西边炸开。
黑云压城,电闪雷鸣。气闷得令人难以呼吸。
街上已经没有路人,商户们都关闭了窗户。只有几个调皮的小孩子时而追追打打,时而嘻嘻笑笑,盼着倾盆大雨,盼着雨后彩虹。
霍橘的丈夫已经手勤脚快地收好摊子,他想叫霍橘快点回去,却不见了她的人。他已经习惯自己的妻子短暂性“消失”,虽然每次都担心,可是也只好自己先拖着板车回去了。
霍橘就立在对面屋顶,她面前的人拿着一把金铜色的重剑,拎着一个酒坛子,喝一口酒打一个嗝,玩世不恭混醉逍遥。
“你要我说的话我都说了。”霍橘面带厌恶之色,“现在我们两清,青鸦,你该放过我了吧。”
“霍娘子一心要退隐江湖,岂是我能阻拦的?”青鸦嘻嘻一声道,“人这一辈子不是你欠我就是我欠你,你何必事事都要算清楚呢?”
青鸦酒气冲天,霍橘半捂着口鼻,“许久不见,你倒嗜起酒来。百年前,叛出少林的沈若愚自称酒剑仙,他的下场众人皆知,你是要重蹈他的覆辙吗?”
“霍娘子太抬举在下了。我就是一混日子的无名之徒。”青鸦喝完最后一口,仰手之间衣袖鼓动,酒坛子被抛上空中,还未及落下,青鸦连剑带鞘朝天一击,以剑风震碎了酒坛。
“说无名确无名,道无名亦有名。你与天下名门崔氏二公子同为圣无名的弟子,这个名分还不够大吗?圣无名前辈,纵横武林,双手双剑天下第一。你身为他的大弟子,传承他的金月剑,却用来击酒坛子,不知他老人家还在世的话,作何感想。”霍橘冷嘲热讽,又瞥了一眼街道,“况且还有稚儿玩耍于下,碎片扎脚割人,你都不会心疼吗?”
“这就是我与你的区别啦。”青鸦晃了晃手指,表示无所谓,“你妇道人家心慈手软,我嘛,杀人如麻,女人小孩,老弱病残,在我眼里,还不如草木。”
“既是如此——”霍橘转头回顾乔然离开的方向,“你又何苦救他?”
青鸦不苟言笑,沉默了一会。
几滴雨点掉了下来,雷声滚过,大地震动,远处一道白光,将天空撕裂。雷电交加,像巨蟒在云层里怒涛翻滚、咆哮奔腾。
霎时间狂风卷雨,泥土溅起水花,雨柱如箭,万根银针竖地面,像是再无止尽。天地之间灰茫茫白蒙蒙,一切的东西都融在雨幕里面,宛如缥缈。
青鸦勾起嘴角,头发湿乎乎地黏在脸上,他不知是在嘲笑老天还是嘲笑自己,“是救他,还是害他,只有天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下暴雨还是不要站在屋顶啊
☆、十四
“叫你不要冒雨行路吧你不听!不听就是这种下场……”乔然蹲在一旁的被狂风吹断的半截树下,拿着树枝在地上戳来在戳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半个人影都没有,火也生不起来,又冷又饿!”
没人听他抱怨,大家有的在扶正马车,有的人在捡跌落的货物,有的人在指挥马匹,侍卫们一边用稻草垫平泥泞的路,一边向前推陷入泥浆里的四轮大马车。
昨天那场大雨下得真够狂野,吕梁城不知倒塌了多少平民百姓的草屋瓦顶。
乔然不知道崔砚是怎么了,下定决心十头牛也拉不回来,非要一大早就走。
经过昨夜那场滂沱大雨,还有那条路是能走的,就连官道都是这边一个泥坑那边一个水坑。
小马车都难行,何况崔砚那辆巨型四轮马车,这不,连马车四角的鲤鱼型大红灯笼都被摇掉了。乔然更是被又震又晃得酸水直冒,反胃欲吐。
真没想到啊,以前从不晕车,现在居然晕马车,说出去笑死人。
“唉!”乔然心塞望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马车的新鲜劲已经过去了,现在只想坐汽车,早死早超生,再这么出妖蛾子谁受得住啊!
咕噜——
肚子好饿啊!
早上吃的东西早就吐光了。乔然揉着胃,心想哪怕来碗米汤都好啊。
欸?!对了!我不是还有几包方便面吗?!红烧牛肉!老坛酸菜!鸡汁排骨!我来了!
先烧开水。虽然没有打火机,但是小狼有带火绒呀!乔然屁颠屁颠跑去找小狼,“小狼小狼!”
小狼跟其他人一样,几乎成了泥人,脸上都溅满了泥巴星子,她不耐烦地想挥开乔然,“二公子在前面。”
崔砚披着一块花豹皮毛制成的裘袄,侧倾着身子坐在小虎替他搬出来放在稍微干净些地方的太师椅上,小虎还贴心地替他鞋子下面铺上干净的白布,生怕世间的“污秽”污了他家九天之上的“仙人”。
乔然瞧见崔砚好像马上要看向这边,赶紧把头转回来,扯了一下小狼头发,“谁要找他,我是找你啊,把火绒给我”,乔然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手,“快点啦。今天的中饭我自己负责。”
“你负责?”小狼就像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似的惊诧,半信半疑地找出了火绒,“附近没有可燃的柴木,你拿什么烧?”
乔然奸笑,还装出大义凛然的模样,“这个嘛,唉!只好牺牲小我,造福大众啦!”
乔然从马车里扛出自己的行李箱,全身份量太重,他一脚深一脚更深地踩着泥浆走。环顾四周,稍微平坦且干净些的地方只有崔砚那里。
乔然呼哧呼哧扛着箱子到崔砚那,靴子上全是泥巴,滴滴答答拖了一路,跟崔砚脚下的白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崔砚手指向内微曲衬着自己一侧的太阳穴,目光扫过脏兮兮的乔然,视若无睹地又转向推马车的侍卫们,比起乔然又要胡闹什么,显然赶紧把马车推出泥潭才是当务之急。
崔砚不理乔然,乔然乐得自在,想干嘛就干嘛,他在外衣上擦了擦手,打开行李箱翻出一堆自己的现代装。
“唉,衣服呀衣服,想当初买你们我也是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