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到底狠不下心来,却也不能忽视宝钗的意见。遂将此事说与她姐姐王夫人,求她拿主意。王夫人因想到贾政这几天来的嘱咐,再思及他们二房岌岌可危的地位,万不好再去得罪宁府那位。她便紧拉着薛姨妈的手,劝慰她一定要镇静。
“别怪我做姐姐的说话狠,忠言逆耳,我是真心为你好。慈母多败儿,在孩子的管教上,咱们都不能太心软,惯着他们的毛病。”王夫人道。
薛姨妈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其实该懂得道理她都懂,她就是狠不下那份儿心。既然现今大家都这么说,她便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薛蟠接连数日都表现地十分乖巧孝顺,就为在薛姨妈跟前求个准话,从宁府的‘牢笼’里逃出来。结果,他却落败而归。薛蟠不甘心,从第二天开始就装病,故意不去宁府。倒也奇了,宁府那边接连三日都没有消息。这可乐疯了他,以为敬老爷不过是一时兴起,已经想不起他了,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他赶紧把自己拾掇得一身富贵,然后带着一叠银票,大摇大摆地出门寻花问柳。
科举后的半月内,正是考官判卷最紧要的时期。偏偏就在这时候,闹出了一桩丑闻。作为本次秋试副考之一的刘怀邨,被人举证与考生苏瑜协同作弊,以至于本次科举考题辗转泄露给包括苏瑜在内的十四名考生。
参本这件事的人正是徐冲。
晏良对此并不意外,以一副旁观者的表情倾听。
刘怀邨表现得果然跟晏良所预料得一样,他反咬徐冲,奈何没有证据,根本没有人信。徐冲当然也没有给他机会,罗列许多证据,更有刘怀邨亲笔书写的考题为证,接着便是那十四名考生的证词,他们都承认从刘怀邨的贴身侍从那里得到过考题消息。而刘怀邨的侍从的证词,则全指向了刘怀邨,彻底坐实了他是主谋的事实。
而对于刘怀邨的反咬,徐冲镇静自若,一派正义凌然的样子。他主动跪地,恳请皇帝剥夺他儿子徐文的科举资格,以自证清白。皇帝当然不会因为一位忠臣的纳谏,反而去惩罚他的家人。自是十分相信徐冲提供的证据,命人即刻将刘怀邨拖入大牢,仔细审问。
这时候康王段高宇站了出来,主动请命要审理此案。
“既然事关考题泄露,理该由本次科举的主考贾侍郎负责。”齐绅高出声道。
“正是因为他是本次科举的主考,有——”
不及段高宇说完,晏良直接拱手对皇帝道:“臣愿意避嫌。”
齐绅高惊讶看晏良。这事儿明显是他们要拉晏良下水,此事晏良若再不插手,只怕真的会摊上污名。齐绅高的确没料到康王爷和徐冲这次为了扳倒晏良,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当然了,兵家对峙上讲究出其不意,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此举的确符合段高宇的个性。齐绅高这时候也的确被段高宇他们的行径惊到了。
他一个在朝廷身经百战的人都有些慌了,何况是才入朝没多久的晏良。考虑到他们构陷刘怀邨的时候,肯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齐绅高此时此刻,是真的为晏良将来的安危担心。
皇帝很满意晏良的表现,“好,那此案便全权交由康王处理。”
……
下了朝,齐绅高就叫住晏良理论。
“这件事若查证坐实,你便有监管不力,玩忽职守之嫌,同样要领罚。你为何要把机会让给别人?你到底怎么想到得?”
“看他们恶事做尽。”晏良冷言道。
“做尽恶事又如何?你若没证据,照样吃瘪。”齐绅高默默盯他半晌,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又气又替他着急。
“御史台参了徐冲多日,折子却被康王爷硬压了下来。”晏良陈述道。
“你还知道这件事儿啊!那你不急?”齐绅高指了指晏良,无奈叹道,“我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人!”
“齐大人应该感到幸运才是。”晏良冲齐绅高行了浅礼,作别告辞。
齐绅高愣了愣,望着晏良远去的背影,被无奈地气笑了。他当初眼睛一定有病,才会看上这么个怪人。罢了,管不了就不管了,随他去!
最终,刘怀邨在审问中屈打成招,一切全照着徐冲所言供认画押。
皇帝见了供状之后,大怒,连夜召见晏良进宫,叱责其失职之处,欲拟旨贬黜晏良,并赐刘怀邨等人死罪。
“臣有不服。”晏良突然道。
皇帝早前在朝堂上见晏良不慌不忙地让康王主审案子,便觉得他留有后手,便立刻问他何意。
“既然刘怀邨的侍从早前透露了考题与苏瑜等十四名考生,那想必这十四人的答卷必定精彩绝伦,如此也不枉他们貌似舞弊一场。圣上何不先将它们的卷子调来一阅,毫无纰漏的坐实了这件事,再行处罚臣等。”晏良建议道。
皇帝点点头,招手叫人将这十四人的考卷呈上来。皇帝先打开第一份儿,瞧两眼,便丢弃;接着第二份,第三份……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皇帝便把这十四人的考卷全部丢弃。
“文不对题,不知所谓。”皇帝嫌弃道,“这就怪了,既然刘怀邨提前透露了考题给他们,他们如何会答成这副样子?”
“很简单,刘怀邨透露的考题是假的。”晏良回道。
皇帝一惊,张大眼盯着晏良,“贾爱卿,你的意思是刘爱卿是被冤枉的?”
“不是。”晏良拱手请罪,“臣在当初准备考题的时候,未免出现而今这样的意外,便备了两份截然不同的考题。刘怀邨只知其中一份,殊不知在开考前一日,臣已经将所有考题替换成了第二份。之后审阅判卷之事,未免他泄露,一直未让他参与。”
“你早就怀疑刘怀邨?为什么?”皇帝越听越惊讶。
晏良跪下了。
皇帝见状,站起身,“贾晏良,你这是什么意思?”
晏良垂首,接着接着说道:“接下来的话臣若说出来,恐有大罪,先行认领。”
“有什么话站起来说,朕赦你无罪。”皇帝有些急迫的指着晏良,命他快说。
晏良遂把康王爷和徐冲在试前登门宁府的经过讲与了皇帝。至于康王等人是怎么诓骗、构陷刘怀邨和那十四名考生的,晏良不关心,也没必要查。他相信这件事只要皇帝对此事生了怀疑,有心彻查,一切皆可清明。
敕封的王爷竟然在背地里到皇帝的宠臣家中拉帮结派,试图骗取考题,这是何等严重的罪过!
康王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皇帝听到这话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心痛,他有时候真不想去信。故而又问一遍晏良,可确认是如此。
晏良对上皇帝的眼,便垂下头道,“圣上若不想此事为真,便不是真的。”
皇帝很清楚,晏良的话是在暗示提醒他,如果他想放过自己儿子一马,那他这个做臣子的自然会顺从自己的安排。
皇帝觉得可笑,“朕该觉得欣慰,还是心痛?贾晏良你可知道你的指证若为假,便是构陷亲王的大罪,当诛九族!”
“臣活了四十余载,岂会不懂这样简单地道理。君要臣死,臣便死,毫无怨言。”晏良难得如此表忠心,到叫皇帝突然感觉到一丝丝欣慰了。虽然又有一个儿子背叛了他,但至少他眼跟前还有个不顾性命的忠臣。
“此事朕会细查。”
“皇上还可调出徐冲之子徐文的考卷一阅。”至于御史台被压的折子,晏良故意没提。既然皇帝已经决定要去彻查康王和徐冲,那点事情定然会被发掘。皇帝自己查出来的,总要比别人告知更加可信。
“徐文?你是说一切都为了徐文?”皇帝真有点不信。他的九儿子,堂堂王爷会为一个二品侍郎的儿子涉险?他徐文何德何能。
“此事的确非常不合常理,以至于臣亲身经历此事,都还有些自我怀疑。许是王爷和这个叫徐文的合得来,又或者徐冲过于疼爱他这名在五台山出生的小儿子。”
“你说徐文在五台山出生?”皇帝眯起眼,面色倒没有多大变化,“他今年多大?”
“刚好十七。”晏良道。
“你下去吧。”皇帝语调带着疲倦。打发走晏良,他立刻精神,起身,负手在金殿上徘徊许久……
齐绅高在广源楼等候多时。
齐绅高一直立在窗前,垂头看着接到。见晏良的马车终于来了,他下车步伐轻快,心料事情顺利。不过从他昨天知道那件事儿开始,他还真替晏良捏一把汗。
二人在雅间坐定忽,齐绅高忍不住问:“你都说了?”
“没有,只提了五台山。”
“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没查到实证,你确定是真得?”
太后寿诞那天,从看到李淑妃开始他就确定。只是这件事不好跟齐绅高全部交代,故只以沉默应对。
齐绅高被晏良这种性子磨得快没脾气了,哼哼两声,警告他下次切不可这般去赌,便不再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11月5号了,说好的暖气呢!!!!!!这两天冷啊,连带着腰疼严重。新文那边先偷懒一天,明天再说,反正今天这么晚了就不更了2333333
☆、第73章 55。57。56。60
事关皇家秘事,自然不会公然处理。皇帝暗派密探追根溯源,将所有可疑之处查了个底儿掉,彻底坐实了徐冲、徐文父子舞弊之嫌。考题一事,南安太妃也难逃其嫌,被夺了诰命之位,连带着她儿子南安郡王的爵位也被削了一级,由世袭罔替变成了只传三代。
康王竭力求情,反触圣怒,被禁足于府中。
又过半月,圣上突然下旨,以西南边境蛮夷作乱为由,远调康王去边戍镇守。据说康王爷去得那地方,是偏远中的偏远,贫瘠中的贫瘠。说是镇守,实则真正的权力都不如这边的侍卫队长大。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王爷是犯了皇帝忌讳而被驱逐。多数人都以为是科举舞弊一案,圣上过于敏感,因此惩戒很重。
又过了没多久,宫中传出李淑妃害了难症的消息,熬了七八日,人突然就去了。
本来众官们还以为康王爷只是一时惹了圣怒,不过蛟龙搁浅,尚有翻身的机会。谁料才几天的功夫,他的母妃就病死在宫中。其中的蹊跷,明眼人稍作琢磨便可知晓。于是至此开始,康王的名讳便犹如先前那位被废的王爷一般,成了朝堂上的忌讳。
齐绅高对于徐冲的身份到底为何,其生父是谁,终究不知道。他每次问晏良,皆无功而返,也只好捏死自己的好奇心,就此作罢。
时隔一月,齐绅高再此想起这件事。他敲着桌子,实在想不明白。
“真不懂康王爷怎么会这么傻,就因为念着那点骨血情,就把自己陷进去?换做别人,这等丑事唯恐避不及,只怕要杀人灭口才安心。”
“听几名曾与他共赴战场的将士们说,他是极为重义气之人,何况是……亲兄弟。”晏良口气淡淡陈述道。
“我也有所耳闻,他当年在泗水剿匪,为了救副将,差点把自己的命搭上。也就是因为他这重情义的性情,激得军中将士对他马首是瞻,但凡他领军打仗,必定势不可挡。圣人也因此极为赞赏他。可是这讲义气也要分场合啊,就是六岁的孩儿,都未必会有他这么……”齐绅高没有将“蠢”字说出口,叹气摇摇头。
晏良不以为然,转头眼色镇静地盯着齐绅高,以至于齐绅高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也冷静了下来。
“凡事有因必有果,李淑妃的养育成就了他今日的性情,而他的性情又导致他有现在的果。”
“行,还是你说得有理。”齐绅高点点头,“恐怕李淑妃之所以那样教他重视兄弟情,就是怕他有朝一日知道那事,不顾亲情灭口。而今好,一个不死,全遭殃,连她自己也搭进去了。”
晏良不懂齐绅高为什么要分析这些。李淑妃与人通奸在前,段高宇仗势欺人、玩弄权术在后,他们得报理所应当。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晏良想想也快过年了,没工夫和齐绅高闲扯,挥挥衣袖,带着随从去街上办年货了。
齐绅高气得不行,“下人干的活儿,你去做什么!你是宁愿闲得放屁,也不爱和我说话是吧?”
岂料他如何有意见也没用,此刻人已经下了楼,走远了。
齐绅高发现,自己为官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威严,在贾晏良跟前就从来没有好用过。
……
这一日,晏良看着府上下为过年忙碌的身影们,忽然觉得自己太闲得慌,便检查起孩子们的功课来,遂将贾蓉、薛蟠和宝玉三人唤到跟前来。
三人之中,贾蓉最镇定,虽然他一脸敬畏之态,但丝毫不害怕与他的对答。宝玉则蔫一些,有点站战战兢兢地。薛蟠最怕,闷着头站着,一眼都不敢看晏良。
“先查你的。”晏良点名薛蟠道。
薛蟠吓得一哆嗦,软着腿上前两步,颤着嗓音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