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几道戒备深严的门楼,眼前忽然宽阔起来,右边便是玄武门,此玄武门非长安的玄武门,乃洛阳城宫城的正北门,“玄武”自古便指北方之神,代表北方位置,所以古都北门多以“玄武”冠名。
名字相同,其重要性也与长安的北玄武门相同,这里常驻重兵,负责扼守内宫的安全。
伊洛一行人在外面飞扬跋扈,到这里却变得尤其谨慎起来,唯恐头低得不够低。
一个勾鼻老者站在玄武门上,笑问道:“伊检校又捉了什么人来啊?”检校者,临时也!所以伊洛威风再大,也不过是蔓爬在商秀琪这颗大树上的藤蔓,区区检校千牛卫中郎将,商秀琪一句话便可决定去留生死。
勾鼻老者一出声,师妃暄等人便知道这人的身份,乃是宇文阀的第一高手,阀主宇文伤。只有风萧萧没和他打过照面,所以并不清楚。
宇文阀一直和魔门有着隐秘的关系,尤其与阴癸派十分密切,暗里往来不断,只看宇文伤如今能镇守皇宫内最重要的玄武门,就知商秀琪非常信任他。
伊洛恭敬的行礼道:“阀主说笑了,末将不过是蝼蚁般的人物,没有太后的懿旨,岂敢随意拿人?”
宇文伤没太在意城门下被黑罩蒙面的一干囚人,只是着重打量囚车内的李秀宁,见她模样凄惨,不免欲言又止,终叹了口气,并没有作声,神情不耐的挥了挥手,示意伊洛快滚。
中原四大门阀,除了宋阀近乎偏执的恪守血脉外,李阀、宇文阀、独孤阀联姻频繁,彼此间都是亲戚。
李秀宁就是宇文伤的侄孙女,他看到昔日高贵的公主,如今被打落凡尘,倍受欺凌,狼狈不堪,心里自然好受不起来。不过事关商后,他也不敢多嘴。
伊洛却没进玄武门,反而领着囚车往左过曜仪城,进圆璧城内的内卫死牢。
这里乃是皇帝的私人囚牢,一入则万劫不复,商秀琪更是将此地变成了人间地狱,不过短短数年,便让这阴森的地方变得更加阴森,每一寸泥土和墙壁里,都渗着冤魂、惨叫和血腥。
伊洛因有所顾忌,所以将风萧萧一干人押入死牢后还特意嘱咐暂先善待,然后便匆匆离开。
也合该她倒霉,一心只记挂着邀功,没先去找金环真,反而直接入了禁宫,找商后复命。
商秀琪正歇在珠串幕帘之后,珠石摇曳的反光,朦朦胧胧,让帘外人只瞧得见她慵懒斜靠的优美身形。
伊洛伏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细细回禀,帘内却不闻一声。
沉默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尤其当你的生死荣辱都操之人手,只在人一念之间的时候,这种压力会让人渐生冷汗,恐惧满心。
帘内人忽然支身站起,问道:“和宋玉致、独孤凤一起的一男一女……是何身份?长什么模样?”
伊洛见一向对任何事都仿佛漫不经心的商后,竟像是忽然激动起来,不由吓了一跳,忙将身子伏的更低,以头触地,颤声道:“奴婢不……不知道……”
虽然她不敢抬头,但立刻感到商后正冷冷的瞪着她,让她浑身寒透,慌忙道:“奴婢只听寇仲喊他叔叔……”
砰地轻响,商后似乎站立不稳,打翻了茶盏,跌坐回榻。
第五百二十四章 阴暗的后宫
伊洛在一片寂静中惶恐不安的等待良久,直等到身躯发软,连跪都快跪不稳当,才听道珠帘后传来商后已经平静到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声音,让她退下。
她低着头倒退出门时,总感觉珠帘后有人影轻晃,像是有人到了商后身边,不过她始终没敢拿眼去瞧,更不敢询问。
待她退远至不见,珠帘后响起一个妩媚动听的嗓音,略带些惶急的叫道“师姐……”
商秀琪慢条斯理的打断道:“清儿师妹没有想错,那女子定是师妃暄无疑。她身边的男子,又是臭小子寇仲的叔叔……除了邪帝不会有别人了。”
白清儿见她神色冷静,激荡的心情也渐渐平复,问道:“既是如此,咱们该怎么办?”
商秀琪淡淡道:“我们本就是邪帝手中的两颗棋子,如今棋局乃定,他回来拨弄几下,看看你我会不会脱出棋盘,也在情理之中。你何必担心?该是你的,没人会抢走。他不会,我也不会。”
白清儿语气略带些不甘的道:“清儿只是为师姐报不平,这几年师姐耗尽心血,排除万难,才得见曙光,岂知还没来得及过上几天舒心日子,邪帝他便如此迫不及待了?”
商秀琪摇头道:“若没有邪帝和风后的默许,咱们绝不会这么顺利。”
“对邪帝风后我们自当恭敬,但沈落雁凭什么越来越猖狂?”
白清儿偷瞟她一眼,又垂目道:“现今圣门上下唯师姐马首是瞻,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上次对付独孤阀,这次擒来李秀宁,咱们都做得很好。他们妄图抵抗圣门高手,完全是螳臂当车,不值一提。”
商秀琪轻笑道:“你只看到圣门高手一出,独孤阀与李阀便被一网打尽,尽数授首……其实哪有这么简单!”
她颇为玩味的打量着白清儿,道:“你或许不知道,当圣门高手冲进京都独孤府和竟陵洛阳府的时候,独孤阀的高手早被逐渐抽空,散往各地。而后李子通率领两万大军迫至竟陵东,萧铣带着三万大军压阵竟陵南,宇文化及亦带着两万大军陈兵竟陵北,沈落雁又亲自去信,让竟陵西面的飞马牧场不妄动、不救援,这才彻底分割独孤阀的势力,断绝他们的外援。否则堂堂四大门阀之一,根基深厚,高手无数,怎会除了被有意放过的独孤凤之外,连一个人都逃不出来?”
白清儿有些不服气的道:“这还不都是圣门的势力相助,关沈落雁什么事?”
商秀琪目光微闪,道:“原来是,如今难说。沈落雁的手腕实在很厉害,这些年又仗着邪帝支持,大肆渗透。如今除了宇文阀还可援为依仗,其他……没有沈相点头,我是调不动的。”
白清儿默然少许,叹气道:“如今邪帝来了,还被有眼无珠的伊洛误囚,沈落雁只怕将更加肆无忌惮,再不将师姐放在眼里。”
“我之前便怀疑独孤凤是慈航静斋的人,起码两者关系十分密切。否则独孤凤怎会如此凑巧在京都遇上邪帝?”
商秀琪沉吟道:“师妃暄十分清楚邪帝一向护短,只要让他知道独孤阀如今的境况,加上独孤凤的哀求,绝不会无动于衷。这便给了师妃暄……机会!”
她盈盈支手斜靠榻边,华丽富贵的头钗一阵晃眼的晃动,语气莫明的道:“当初深怀顾忌,没能擒下宋玉致,的确失策,如今也活该付出代价。”
白清儿俏目中射出惶恐的神色,咬着牙颤声道:“师姐!不如把伊洛送给邪帝,他老人家大人大量,不会计较太多的。”
她认为商秀琪会将她推出去,好让邪帝泄恨。因为若她处在尚秀珣的位置,一定会这么做。就像伊洛本似她的心腹,更是后宫内卫中总为数不多肯听命于她的人,如今立刻变成她壁虎用以脱身的那条断尾。
至于用一个伊洛是否足够让风萧萧满意,白清儿实在顾不上,哪怕只有丁点希望,也总比没有要强得多。
商秀琪淡淡道:“伊洛犯下大错,自然要交给邪帝处置,不过她有两件事做的还算不错,一是没有苛待邪帝一行人,二是将他们分开囚禁。总算是给你我留下了转寰的余地。我会看情况,试着保她一条性命,至少不能让她死得太难看。”
白清儿见她竟无甚惧色,好似根本不怕风萧萧报复,心思不由活络起来,掩嘴娇呼道:“啊!不错,只要没有师妃暄在邪帝身边插嘴捣乱,我们还有解释的机会。”
商秀琪盈盈起身离榻,道:“事不宜迟,咱们师姐俩这便该向邪帝他老人家请罪去了。”
白清儿目光犹疑,神色不定。
她十分不愿去见风萧萧,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何况还在得罪人家之后。婠婠愿意前去定罪,自是最好不过。但她又怕自己不在,婠婠会将一切罪责,全推到她的身上,那时才叫百口莫辩。
商秀琪似笑非笑的瞟她一眼,既不强迫,也不催促,自顾自的带着几名宫女掀帘而去。
白清儿忙跟着起身挪步,半途又停,暗忖道:“师姐一向强势,就算我和她一起去,也没法多做声,还不是任她胡说八道,到时在邪帝面前,只怕我想逃都没机会了,不如……去找祝玉妍,她一向恨邪帝入骨,我再添油加醋几句,让她仗着圣门高手云集皇宫,愤恨之下,去找邪帝的麻烦。那时婠婠别无选择,只能相助祝玉妍而得罪邪帝……邪帝胜,我就能顺理成章的取代婠婠。若邪帝败,更会惹出风后,我还是能取而代之!”
她越想越觉得此计甚妙,得意的笑容溢满如花般俏丽的脸庞,竟是眉目生晖,美艳至不可方物,匆匆出殿,往婠婠离开的反方向而去。
……
其实伊洛刚离开内狱,金环真便出现在门口,一面眯着眼遥望着伊洛快要消失的背影,一面聆听守卫报告伊洛刚刚的嘱咐。
金环真身为内卫首领,伊洛在此的一举一动怎能瞒过她的耳目?对伊洛背着她邀功的行为,自是深恨不已。
在她看来,伊洛根本是背叛她这个魅惑宗的宗主,岂能容忍?只是她寄人篱下,不敢轻易处置罢了。不过舔舔堵还是可以的!
于是吩咐道:“她要求善待囚犯?当咱们内卫诏狱是什么地方?谁进来不得先脱层皮再说?独孤凤好歹和我共事一场,这点面子要留点,其他人给我往狠里弄,只要不死就好……你现在就进去传令,记住!要以伊洛的名义。”
她心中冷笑道:“哼!宋玉致是夫人的徒弟,寇徐两个臭小子是邪帝的子侄,虽不得喜爱,但邪帝一向护短之极,一旦他们有个损伤……伊洛你就死定了,别说婠婠和白清儿,就算神仙下凡,也护不住你。”
至于这个假传命令的这个护卫一旦出来,就会被金环真灭口,真真死无对证,一切罪责,全可赖在伊洛的身上。而金环真则会马上离开,装作并没来过,以避嫌疑。
第五百二十五章 被扒光了
在内卫诏狱这里,作为内卫统领的金环真,能够轻而易举的贯彻自己的意志。她说让谁脱层皮,谁就一定会被折磨得掉层皮,而且绝对不会多,也绝对不会少……内卫中人大都出身魔门,多得是刑讯的高手。
风萧萧尚不知自己快要倒霉了,见囚室虽然窄小,但还算不得肮脏,起码当床的稻草没有发霉,净桶也是空的,虽然身处其中感觉十分阴暗且森冷,但还可以勉强容忍。
他静静盘坐在角落的稻草上沉思,总觉得此番遭遇怪怪的。
风萧萧毕竟不是真的笨蛋,只是失却了经年累月的丰厚阅历,回归成幼时心态。但别忘了,他多年前初出江湖,便开始掺和天地会的造反事宜,论心智与机敏,他本就天生就不凡。
只是师妃暄深得他的信任,自从他伴着众女隐居飞马牧场后,师妃暄便一直替他安排一切生活琐事,事无巨细,件件妥当。
不知师妃暄是无意还是有心,在打理生活这方面,除了风雪外,不论是黄蓉还是石青璇、尚秀芳,都远远比不上她,但风雪一向繁忙,一年倒有大半时间不在牧场,让风萧萧渐渐养成了依赖师妃暄的习惯。
所以这次出飞马牧场,风萧萧才无甚主见,事事皆由师妃暄出面应对,直到糊里糊涂的被抓进这座黑狱死牢,他才有闲思考,立时觉得味道不对,整件事里都透着古怪,似有阴谋。
他将此番经历来来回回的在脑子里梳理好几遍,不得不承认,他应该是让师妃暄给利用了。
这种被爱人背叛的感觉,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觉得十分难受的。
风萧萧深深垂头,神情发苦,思潮起伏,连狱卒到门前喝骂都没注意,直到被人粗暴的拖出牢门,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想要挣脱钳制,却立刻遭遇一阵暴打,连拳带棍,劈头盖脸。
他好像连武者的本能都彻底忘掉,像普通人一样蜷身捂脸,但是三年以来,他的功力已经恢复巅峰,甚至比萧关一役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没有感悟,境界难修。
现在的风萧萧,就好像抱着核弹的小孩子,空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却难以使用,就算强行使用,也八成会与这股恐怖的力量一起引爆,闹得同归于尽。
不过他毕竟是炼体出身,就算不用内力,空用拳脚,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武功,起码筋骨力气比普通人强多了,放到战场上,也能当上一员悍将。只是内卫的狱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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