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心中的警惕刚起,随着目光转动,所有的警惕顿时结成了刺骨更刺心的冰针。
风萧萧悠闲的坐在最角落的小桌一侧,右手中转着个于此地绝不相衬的皎皎白玉杯,正微笑着瞧他。
徐子陵也往他望来,神情有些复杂,但面色还算平静。
双目一触,寇仲与他心意相通。知道风萧萧此来起码没有恶意,于是笑嘻嘻的凑头过去。道:“小侄在外面乱转,就是怎么都找不到风叔,没想到风叔竟来自己来了。”
风萧萧似笑非笑的道:“其实我早看见你了,不过瞧你与宋家小姐攀谈正欢,也就不好打扰,于是先来找子陵坐坐。喝几杯酒。”说着左手还指了指装满了酒,于右手指间旋转却不见酒液洒出的玉杯。
寇仲心中一沉,掠过不安的阴影,但不及他细想,风萧萧便笑着继续道:“师道兄临行前曾来找过我。嘱咐我千万照顾好傅君瑜……”
一听到“傅君瑜”三字,寇仲和徐子陵的目光再次相交对上,各自发现对方眼中无奈和苦笑。
寇仲知道,自己这把还没下注,便注定输惨了。
风萧萧明显是抢先一步,将宋玉致告诉他的事,也告诉了徐子陵,而徐子陵之所以还老老实实的坐在这儿,并未拂袖而走,也正是因为傅君瑜。
他俩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的瞧着瑜姨遭难,否则不但无法向他们的娘傅君婥交待,也迈不过自己的良心。
风萧萧收敛笑容,轻声道:“我答应师道兄,一定将傅君瑜毫发无损的送回高丽,只是其中还有点碍难……”
寇仲心中骂道:“碍难你个大头鬼,看你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在洛阳搞这么一大通,偏偏连点泥水都没沾到身上,还有什么事能难到你这个老狐狸,不就是变着法支着我俩乖乖听话嘛!”
不过他面上自然一副毕恭毕敬的老实模样。
寇仲再会装,也瞒不过风萧萧的眼睛,不过他并不以为忤,依旧面如止水的道:“傅君瑜的下落,我就算知道也不能和你们说,我可不愿招惹高丽的那位弈剑大师……没人愿意……”
寇仲知道他这是在暗示傅君瑜就在魔门手上,而魔门也不愿真的惹出这位与宁道奇齐名的高丽武学宗师出山大开杀戒,所以傅君瑜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风萧萧瞧寇仲了然的脸色,就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笑道:“我虽是魔门邪帝,但也不能平白无故的找什么人要什么人,总需有合适的理由和打动人的条件。”
徐子陵忍不住插口道:“你想让我们做什么就干脆直说。”
风萧萧微笑道:“那啥,李世民刚刚离开了洛阳城……”
寇仲顿时打了个寒颤,急忙截话道:“风叔你不会是想让我俩去刺杀他吧!”
风萧萧微微一怔,旋及哈哈大笑,少许才停住笑声道:“我并没有小看你们的意思,但如今李世民身边高手汇聚,连我去了都讨不到什么好的。”
开玩笑,于洛阳的大清洗可把佛门吓坏了,生怕魔门杀得红了眼,顺手把李世民也给干掉了,于是宁道奇和四大圣僧中的两位全到了李世民身边,加上李阀本就高手如云以及数量不少的亲卫,足以让魔门就算有心都无胆妄动。
寇仲琢磨着风萧萧话里的意思。
李世民身边竟然有足以让风萧萧都十分在意的众多高手?会是哪方的人呢?佛门或是慈航静斋?
风萧萧尽饮手中杯酒,砸吧着嘴,似在嫌弃这酒难喝,然后才摇摇头续道:“洛阳形势至此已定,与李阀再无和平解决的可能,李世民这一回去,必会说服李阀上下领军攻打洛阳,以扫清他们东进的道路。”
寇仲一个激灵,虎目透出神光,沉声道:“风叔想让我继续替王世充卖命,对抗李阀的大军?”
风萧萧点点头,手掌一翻,玉杯就不知藏哪去了。
他笑吟吟的起身道:“就凭你在竟陵城时,以失主孤军力抗杜伏威十倍于己大军的本事,我相信守洛阳雄城也不在话下……”
他走出几步,微微侧身道:“我保证几月之后,傅君瑜必会毫发无损的交到你俩手上。至于别的威胁……只要你们人还在洛阳,王世充也不会对你俩的安危熟视无睹的,倒是可以不必过多担忧。”
声去,人离。
寇仲颓然坐到椅子上,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苦笑着嘟囔道:“我就知道,每次见到他,定没啥好事。他算是把我俩给吃得死死的,不管是为了瑜姨也好,还是为了我的雄心壮志也好,洛阳我都是非守不可……只是不论干什么都被他牵着鼻子走,真他/娘/的让人灰心丧气。”
徐子陵拿眼瞪着他,同样苦笑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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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笑而不语
午后的洛阳街道行人如织,沿洛水一线的商铺店馆无不客满盈门,身处于熙熙攘攘中,丝毫看不出当下正是人命不如狗的凄凉乱世,迷眼的繁华,更使人更想象不出洛阳城中刚过了怎样的清洗和厮杀。
风萧萧漫无目的在大街上乱晃,神情不见一贯的成竹在胸微,反而有种好似无家可归的落寞感觉。
他惦记着南下与风雪汇合,也惦记着行刺辅公佑的独孤凤,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离开,但洛阳形势初定,他就算已无事可做,也必须在这儿待上一阵,已防再生出什么脱出掌控的变故,直到王世充能够完全把握局势为止。
换句话说,经过操控洛阳这阵剧烈的变动与血腥的清洗,风萧萧已在不知不觉中,拥了有了一种无形无质却又份量沉重,远超武功所能带来的势!
无论何方势力,慈航静斋或是阴癸派,佛门还是魔门,白道乃至黑/道,官方以及暗里,不管什么人想做什么事,都不得不必须考虑风萧萧的反应和态度。
他想让洛阳安静下来,根本不必再说什么,再做什么,只要他还在这儿,洛阳就会安静,也只能安静。
可是现在的风萧萧,心中并未满足的喜悦,反而只剩突然高/潮过后的空虚寂寞冷。
鬼使神差中,他又回到了曼清院的大门前,望着这座白日里略显冷清的重重院落,似乎有些踌躇驻步不前。
如果说世间真有一处能够让人忘记红尘繁琐,并使人陶醉沉醉的妙境至境,必在尚秀芳那像从梦境的深邃幽谷内飘出来的仙子般的舞姿中,歌声里……
“会光天化日下,无视满街行人怪异瞧来的目光,驻足青楼前的人,也只有邪帝你了。”宋玉致以她好听的嗓音,无不讽刺的从身后传来道。
“唔……”风萧萧不知正想到什么,突然被人打断后。竟难得脸红了少许,但转过身即面色如常的笑道:“实不相瞒,我正想到三小姐你呢!”
在青楼门前想到她?还能是什么好事么?
宋玉致杏目圆睁的瞪着风萧萧,气道:“不跟你胡扯。你打算何时离开洛阳,给句准话。”
风萧萧自知心情波动下,一时失言,竟对宋玉致调笑起来了,忙收摄心神。一本正经的问道:“不知三小姐是代表宋阀来问话,还是替别人问话?”
宋玉致没好气的道:“当然代表宋阀,我还会替谁问话?”
风萧萧似笑非笑道:“比如寇仲如何?”
宋玉致失声道:“什么?”
她立时想到风萧萧必是知道她方才见过了寇仲,说不定还听到了两人间的谈话。
宋玉致吃惊过后,玉容很快变得木无表情,冷冷道:“我代表自己向邪帝抱歉,此乃我个人的决定,与宋阀全无关系。”
宋玉致向寇仲的暗示,的确打乱了风萧萧预定的计划,逼得他不得不提前打出傅君瑜这张牌。以重新掌控寇徐二人,但要说责怪还谈不上,只是想提醒宋玉致莫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风萧萧正和宋阀处于蜜月期,彼此互有寄望,自然不会因为着些许小波折而迁怪宋玉致这个在宋阀中大有话语权的人物,微笑道:“三小姐毋需道歉,我也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不过若是能许我一件事,我保证定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他口中说着不责怪,却又偏偏一副要帐的口气。让宋玉致根本拿他毫无办法,勉强维持的冷静的玉容瞬间破碎,气恼道:“你直说就是了。”
风萧萧笑嘻嘻的道:“我正希望三小姐能够暂时收留我这个无处可去的苦命人呢!”
宋玉致花容微变,美眸闪了闪光。似强忍着怒意,顺平了气方才好似语气平淡的道:“邪帝请跟我来。”
风萧萧对她突然泛起的怒意有些莫名其妙,实在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了这个宋家三小姐。
要知宋阀正想知道他接下来的行程,好提前做出准备,以占住先手,那么他能呆在宋阀驻地。宋玉致该求之不得才是,怎会有这种扑面而来的气恼呢?
不过他还没笨到直接凑上去问,闷不吭声的跟着宋玉致身侧,一脑袋的问号。
洛阳的大清洗虽然不为平常百姓所知,但其实在暗里波及甚广,宋阀虽然未遭受到损失,但依然不敢绽露锋芒,从而引来什么麻烦,早于当夜之前,便已换过了驻地,避开了之后血腥味最浓重的地方。
他们由最繁华的大街,移到了洛水码头畔的一座店面不起眼,后院却极大的商铺中,距离阴癸派的船并不算远,显然也是一副若事见不妙,立马上船离城的模样。
店面里忙碌的伙计们似都对穿行而过宋玉致和风萧萧视而不见,仓库最深处的窄门突然打开,眼前便豁然开朗。
风萧萧瞧得叹为观止。
附近一片的店铺八成都属宋家,设计得极为精巧,若从街外看来,因为有多间店铺围成“井”字阻隔四方视线的关系,绝对发现不了井里竟围有一座占地不小,景色优美的院落。
除非能爬上最高处的屋顶向内俯视,否则没有熟人引路,无论如何是找不进来的。
把门的是宋阀的好手,风萧萧依稀记得他叫宋杰,别看身份只是个年轻的小头领,其实真打起来,不见得比现在的寇仲差上多少。
宋阀千百年来积累的底蕴,绝不是因运气爆棚而突然成长起来的寇徐二人所能比拟的,所以才完全有资格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不过寇徐二人毕竟身负长生圣诀这等道门神功,又奇遇连迭,兼之智慧也不差,只要不半途夭折,总有一日能成长为令人不可忽视的人物。
宋杰瞧见跟在宋玉致身侧的风萧萧,微露吃惊的神色,似呆了呆,才歉然一笑,行礼道:“原来是风爷大驾光临,小的这就去请七叔,请进。”
他口中的七叔就是“银龙”宋鲁,宋智已经带着宋师道离开,目前洛阳宋阀中身份最尊的便是宋鲁,亦只有宋鲁勉强有资格接待现在的风萧萧。
宋玉致却似不满的哼了一声,理也不理风萧萧,径直去了。
宋杰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风萧萧领进大厅坐下,并奉上茶水,方才笑道:“三小姐一向脸嫩,望风爷莫要见怪。”
风萧萧更莫名其妙了,忍不住问道:“什么脸嫩?”
宋杰嘴微微张嘴,露出个吃惊表情,眼神慌乱少许,才有些尴尬的笑道:“没什么,是小的失言了,风爷请稍坐,七叔马上就来。”急匆匆的去了。
风萧萧被这古怪的气氛搞得十分迷糊,所以一见到宋鲁大笑着进来,便一脸不悦的冷声道:“贵阀中人都是那么脾气古怪么?真闹得风某云里雾里呢!”
宋鲁微微一怔,旋及哈哈大笑,道:“风老弟有所不知,我阀刚做出决定,让玉致随你一程,以紧密联络巨鲲帮和我阀将要进行的协同。或许是阀中的年轻人以为这代表着什么,所以才对风老弟的态度有些奇怪吧!”
这下轮到风萧萧吃惊了,好歹抑制住了情绪,平视宋鲁道:“这代表了什么呢?”
宋鲁捻须就坐,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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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一脸懵/逼
像宋家这种高门大阀,特别是阀主天刀宋缺的爱女,婚嫁都被严格限制,讲的是门当户对,男的或许还可凭自己的喜恶私自纳妾,但女的却没有这种自由,只能依家族的安排,配与指定的人。
连宋师道作为宋阀唯一的嫡系传人,尚不能娶汉血统外的女人,宋玉致当然也更不能例外。
早在之前,她便几乎被许给了李密之子李天凡,条件是李密取得洛阳之后,但如今看来,李天凡迎娶宋玉致的机会已变得十分渺茫。
风萧萧忍不住想道:“宋阀是想与我联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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