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热气霍然一变,居然诡异地扬起无限风浪,将这如潮水般扑来的人影尽数都反推了回去。
言天邪、立莹、华绍、古灵儿甚至于深不可测的君惜朝,无一例外,她好像刻意选择与世隔绝,独自一人承受那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方圆十丈,除却入魔的柳初阳,再无他人。
华绍等人本就不设防备,当即便是被这风浪伤得不轻,喷出一口鲜血,却无一不是目露骇色地看着她。
君惜朝险险站定,嘴角也是溢出了一丝血渍,直看得一路连奔带跑赶来的邱掌柜心头一颤,差点没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这真的还是他认识的仿若天神一般的阁主么?
柳初阳定定地站在原地,不动不摇,方才那劲浪似乎对他没有产生一丝的影响,唯有那汩汩黑气方向一变,现在居然诡异地逆行朝下,犹如一道道斑驳的黑泪,潸然落定。
君惜朝秀眉紧皱,已是不顾邱掌柜的阻拦大步再度朝着明珏走去,古灵儿眉眼一横,一抹嘴角的血,小短腿一蹬,也是跟着走了进去。
荀浅之几人算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方才明珏那一击虽说是无心之举,却真真是让他们全身骨骼都像被搓揉重塑了一般,剧痛无比,动一下便是锥心刺骨。
唰唰!
衣料摩擦的细微响声在他们耳边轻微作响,他们愕然地睁开眼,朝着那处看去,却见得华绍和阿誓,居然硬忍着痛,咬牙匍匐。
他们跟他们一样,一样痛得站不起来,一样心里想着她,却比他们要明智,比他们要坚定,比他们聪明了太多太多!
荀浅之等人的脸上倏地一亮,居然也学着朝那里爬了过去。
一时间,一个个人影接连倒下,慢慢蠕动,好似蜗牛,目标却清晰地印刻在了骨子里。
她!
那一个给了他们阴暗人生一道亮光的少年,那一个给了他们活下来机会的少年,那一个给了他们掌控尊严资格的少年……
现在,她需要他们,即便是他们是那么地卑微无力,在她一击之下便是颓然再无反击之势,可到底,他们是她的兄弟。
甘苦共饮,风雨同舟。
这路有多艰难,有多痛,他们一起来承受!
一条条修长的身子一道接着一道,好似太阳发出的射线,一条条奔向远方,只不过他们逆行回溯。
追魂四人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心下起疑,这究竟得是有多么身后的情谊,才能不顾疼痛做出这般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幕。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明珏面对的,是与他们完全不同的风景。
时间在倒退。
无数的画面,清晰的记忆,一如走马灯一般在明珏的脑中飞快回放。
白麒的身子向上飘去,那一抹致命的莹碧回收过去,柳初阳的长鞭还在手中……
一切好似都在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可是……
明珏的手动了动,灵识探了探--兽灵域和手边,空无一物。
白麒它,还是没有回来。
这该是幻觉吧!
明明它都已经在她眼前消失过去了,她究竟还在执妄些什么?
她不知道。
一直以来,她之于修炼,唯一的希冀便是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够亲手夺回原本便该属于她和她在乎之人的一切。
可是,可笑的是,她一直的目标在人,却忽略了可能随时为这般弱小的她牺牲的兽。
白麒,它原本可以不死,现在却成了她的替死鬼。那一击,即便是身着破碎纤雾甲的她,只怕也承受不住,它那么瘦小的身子到底需要怎样的勇气才能跳起帮她挡住一击。
她也不知道。
现在,她唯一知道的是,她要它回来!
回来!
心在呐喊,沉沉的呼唤,像是在唤醒正在沉睡的某些东西。
一丝丝黑色的光丝渗透进来,悄然无声,润物化灵。
突然,那一道缝张开了,一丝丝裂纹在那干瘪的身躯之上徘徊往复,好像某些枷锁的解释,一瞬打开,便是柳暗花明。
枯槁的花骨朵猛地颤抖了起来,连带着那休眠的木种都是一闪一闪,犹如鬼火般闪亮在了明珏的丹田。
所有的时空都在这一瞬停滞一分。
咔嚓!
枷锁已碎,时间再度顺行,可很多事便在这原本的自然而然中潜移默化了。
红、蓝、金、褐。
四色光芒陡然从那白光耀眼饱满无张的灵素花骨朵上迸发而出,与那鬼火般的木种绿色交相辉映,旋即,细丝相连。
神秘而幽邃的五边形在此结成。
每一个顶点都是一抹亮莹,金木水火土五行,五颗原本该费上不知多少功夫才能勉强结成的种子,居然就在这一刻,神秘地一次性缔结成功。
察觉到丹田内的变故,明珏苦笑了一下,“若是白麒知道我一次凝出了剩下四枚种子,会不会气得跳脚,突然扬起来给我一爪子呢?可惜,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只愿到时我还没挂吧!”
“废话!你挂了我找谁看去!”熟悉而稚嫩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喜悦突然传来。
一片黑暗中,明珏突然怔住。她扬起头,左顾右盼,看到的,却始终是一片黑暗。
“果然是出现幻觉了……”
“幻个头啊!还不赶紧把我弄出来!”熟悉的声音此刻带着点着急的愤怒。
明珏一愣,尝试性地唤了句:“白麒……”
“是我!赶紧把我弄出去先,这里好可怕的说……”
明珏大喜,终于知道这不再是幻觉,连忙问道:“你在哪里啊?我怎么看不到你?”
“我就在你面前啦!伸手!”
明珏照做,想也不想便是将手伸进了黑色当中,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如有细微的电流透过手掌传递到四肢百骸,明珏发丝飞扬,整个人都是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麻木当中。
“白麒,你搞什么鬼?”
“哎呀!这个是仪式必须的流程,作为白麒大爷血心契的契约者,你就忍着点吧!时间不长,也就一个时辰吧!”
“……去你妹的白麒!再不说,我就把手收回来了!”这死兽还没回来就搞怪,以为她好欺负啊!
“等等!别啊!”白麒好似泄了气,幽怨地道:“我本来也以为我要死了的,谁知道你这么变态,居然一次性结成了五种,五行乃是万物生机之源,我当然就复活了。”
“那你还不自己滚出来,躲着干嘛?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后面那句,明珏自是不会说出,不过以血心契的不平等程度,白麒自然也是已然知晓。然而让明珏吃惊的是,这一次,它居然没有出声调笑。
顺口又问了句:“对了,那个仪式是什么?”
“那是……”白麒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突然尖叫起来,“妈咪妈咪哄,菠萝菠萝蜜,啊哈哈,白麒大爷终于要恢复往日的雄风啦!”
明珏眉头一竖,正要再问,突然一阵强大到近乎要将她绞碎的风暴突袭而来,她整个人都感觉像是扭曲到了不可思议的弯度,旋即,一道神秘的大门打开在她的眼前。
那是一个类似与祭台的建筑,高、大,是它唯二的特点。祭台的四周一步一阁,皆是古老兽头模样的青铜火柱,一丝丝灿白犹如雪花一般的火焰在那里悄然绽放。
整个地域亮如白昼。
祭台的中央是一个深深的大坑,一丝丝莹白正朝着那坑中释放过去。
明珏叹了口气,她知道,那是她体内的光灵素。原来,那哪里是什么电流,分明是她体内的光灵素被强行剥夺走时,留下的痛感。
一个时辰,亏你好意思说!
一个时辰之后,她就变成人干了吧!
明珏心里嘟囔着,不过却也并不干涉那深坑对她的掠夺。她知道,现在是白麒恢复本身的时候了。
她一飞而起,盘坐在那深坑之旁,已是运转起大天明诀默默增加着体内的光灵素。
外界,人们看到的依旧是那般烧灼之后的她,没有一丝改变,却也不再具备先前那般的攻击性。
柳初阳像是彻底呆滞了一般,立在原地,任由一个个人影在他脚下匍匐而过,却无动于衷。
君惜朝行过他的身侧,兴许是觉得他实在太过碍眼,纤白的衣袖扬手一招,便是将他整个人都打飞了出去。追魂四人连忙要接,却发现空中的柳初阳似乎已然从原先的呆滞中清醒过来,手中暗黑的长鞭上生着层层叠叠的倒刺,扬手便照着场内一阵肆虐,好似发疯一般。
众人大惊,连忙躲闪起来。
可初阳邪尊发狂的一击又岂是那般简单便可躲过,一鞭落下,整个大地都好像地震一般瑟瑟发抖。无数的人影犹如破布般被他卷飞出去,当场便晕死了过去。
他一击得势,立刻脚踏虚空,好似借助了什么助力,立刻反弹回来,居然直冲明珏所在。
君惜朝眼眸一凝,飞身而起,银白光芒犹如银袍加身,熠熠生辉,正与楚旭的黑色魔铠势不两立,二者顿时扭打成团。
其他人眼见此情此景,心中警铃大作,直接便如同母鸡一般朝着明珏蜂拥而去,将她护在自己纤弱的双臂之中。
一时间,一道道铜墙铁壁在明珏身前成形。
仪式仍在进行,君惜朝和柳初阳早已不知在天阙上打了多久。
不得不说,这两人都是当代奇才,年纪轻轻,一战起来,却是昏天黑地,人们只见得天空上银黑二色光球你追我赶,你打我挡,不住碰撞却又瞬间分开,这状似灵动而轻盈的战势之下,他们知道,其中的每一道蕴藏的都是令人胆战心惊,令山河崩塌日月变色的强大能量。
“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华绍皱着眉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侥幸逃过的言天邪连忙问道。
阿誓眉梢一紧,直接拉住华绍的手,指着他手上的纳戒,眼波微沉。
华绍愣了下,“你是说我们给玉老大喂药?”
阿誓没有说话,已是自顾自转到了明珏正面,看着那焦灼地依旧散发着令人窒息热气的身体,他的心抽痛了一下,旋即,指尖一划,说不清的瓷瓶错落地上,他已是强行掰开了明珏的嘴,开始灌起了药。
华绍嘱咐言天邪一句,也是加入到了灌药的行列中。方才只有他俩爬得快,没有受到柳初阳的重创,荀浅之他们早就不知道晕到哪里去了。
一瓶瓶丹药不要钱似得被他们二人疯狂地灌入明珏的嘴中。他们掰开明珏嘴的手早已是被那余热灼烫成伤,一枚枚水泡来不及成形,便已被那继续的灼热熨烫破裂,化为丝丝焦灼之气飘荡在半空之中。
回来!
这是明珏方才的期盼,此刻却也成了在场所有人,清醒或昏迷,共同的期盼。
不知何时开始,这少年已然成为一面旗帜,好像只要有她在,即便她一话不说,所有人的心就莫名地平静而淡薄。
可是,华绍二人的丹药已是所剩无几,那个焦炭一般的少年依旧没有一丝转机,甚至于那隐隐还在吞吐的气息都是在这一瞬间彻底湮灭了。
二人的瞳孔顿时缩小如针尖,阿誓尖利的呼喊已然破出:“回来啊!回来啊!回来!”
最后一声淹没在天际一声强悍的爆破之中,黑、银两色的华光洒满天际,却各自为营,势均力敌。
君惜朝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这像是发狂野兽一般的柳初阳,原本他不该是这么难缠的啊!莫非是与这黑气有关?暗灵素,那应该是魔的后人!
他心中正下着定断,耳边却倏地传出阿誓近乎绝望的嘶吼,她心神一荡,不由自主地偏头看去,却正被柳初阳逮着机会,如同离弦之箭般,以己为攻,势如破竹般朝着他轰击过去。
泼墨的浓彩划破天际,割裂了那至纯至亮的银光,君惜朝躲闪不及,正中他一击,当即便是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下栽去。
却在这时,焦灼成碳的明珏身上突然迸发出一缕白光,好似从身体内部炸裂,一瞬便将那一身焦灼化为粉尘,随风散去。
所有人的眼都亮了,不因别的,只因那里的光太过耀眼,即便是柳初阳完全堕入黑暗的双眼依旧明媚如春。
唰唰!
风声雷动,硕大的白光团子隐约看去像是个人形,只那微微勾起的嘴角,让人相信--
真的是她回来了!
人影一闪即过,飞入天阙接住了君惜朝掉落的身子。
二人并肩扶立,白光散去,明珏白衣翩翩,而他已是一身荣华,玉质无二。看去恍若天际金童玉女,羡煞世人,天作之合。
明珏问道:“没事吧,惜朝?”
君惜朝微微一笑,灿若春风:“你若安好,我便无事。”
柳初阳眼中的白光一瞬退却,再度换上了那一抹沉沉的黝黑,好像黑洞,吞天噬地,不死不休。
周身的黑气盘绕而起,居然在他的身后幻化为一尊虚晃的巨型虚影,看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