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就像一把利刀砍下去,所有纠缠的枝蔓和触角一瞬间全部斩断,杜箬很想回答郑小冉,她心里不疼,不单是不疼,除了有些闷重的窒息感之外,她觉得自己心里一点儿知觉都没有。
不知道是乔安明这一刀砍得太彻底,还是她本性如此,不过这不挺好吗?非要痛苦到歇斯底里才行?
至于郑小冉和莫佑庭的事,杜箬也没有多问。
都是心里乱到一团糟的人,哪里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再说感情而言,旁人也无从管起。
因为下周一便要回武穆山基地,杜箬便凑着第二日是周末,重新去了趟医院做产检。既然打算把孩子留下来,她这个当妈的就得负责到底,
医院妇产科周末的人很多,诊室门口排了很长一条队伍,好不容易轮到杜箬,她有些忐忑地走进去。
公立医院的医生态度大多不好,对每个人都是一副公式化的面孔,脸都不抬,只是手先摊,冷冰冰的一句:“孕妇手册…”
“什么孕妇手册?”杜箬有些懵,她是毫无经验啊,哪里知道这些东西。
那医生总算舍得抬头看她一眼,很快眼光就飘到她的小腹,淡淡扫过,耐住性子解释:“刚怀上的吧?还没给孩子建档案吧,等三个月之后就能建档案了,到时会给你一本产检手册,以后每次产检都会在册子上作记录。”
医生说完又回头处理自己手里的事。
杜箬左手握住右手慢慢地翻搅,有些不确定地问:“那个,我第一次,不大懂,能否麻烦问一下,去哪里建档案啊?”
“带上你的的身份证和结婚证去行政中心或者妇幼保健所都可以。”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口气,头也没抬,仿佛在解释一个无关紧要的事。
可是杜箬一顿,手指全部搅到一起,关节都疼得发酸。
“结婚证?非要结婚证吗?”
这回那医生总算是完全转身,面对杜箬,先看了一眼她的小腹,再看一眼挂号单上杜箬的年龄,25岁,还这么年轻啊。
叹口气,用带些凉薄的声调问:“没结婚吧?确定要生?”
杜箬很快垂下头,低若蚊蝇地“嗯”了一声,但很快又抬头,态度坚定地回答医生:“是,确定要生。”
“那行吧,我们这是公立医院,没有档案不能做产检,但是私立医院可以,你去找家私立的试试吧。”
……
杜箬从诊室出来,很快就有新的孕妇争着走进去,一整个候诊室挤满了人,大多是大腹便便的孕妇,身旁都有家人或者丈夫陪伴。
人在无助的时候不能触碰温暖,特别那种温暖还是盖在别人身上,这种感觉就像寒冬腊月独自一人走在冷萧萧的街道,身旁是万家灯火的温暖,而你却孤身一人,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凄凉。
所以那一刻,杜箬没有抬头,只是从那一堆温暖人群里挤出去,也就是那么一刻,她对乔安明的恨又开始一点点聚集,最终全部化为支撑她独自怀着孩子走下去的勇气。
私立医院的服务态度永远笑容可掬,连进门处前台的微笑都训练有素。杜箬讲明来意,很快就有护士过来领着她往楼上走。
验血,肝功能,心电图,一轮下来最后再是彩超。
躺在小床上,B超探头在小腹上慢慢挪动,屏幕上是模糊不清的轮廓,像是一个密封的缸。医生一边做一边在跟杜箬解释。
“胚胎发育良好,一切都正常…”
杜箬看着屏幕上模糊的影响,有些不清楚,便问医生:“请问,哪个是宝宝?这屏幕上看得见吗”
医生笑着解释:“这是你的第一胎吧?宝宝还小呢,才一个多星期,所以未成形,现在就是一个胚囊,跟个小黄豆似的…”
“那宝宝大概什么时候成形?”
“如果发育正常,七周之后便能检查到宝宝的胎心,四个月之后宝宝基本就成形了。”医生很耐心的解释,B超探头在杜箬的小腹上扫来扫去,丝丝的凉意渗进皮肤。
杜箬眼光始终停在屏幕的画面上,其实她根本就看不懂,可是总觉得那晃动的黑影里有她颗小心脏,眼眶渐渐酸涩,最后画面越来越模糊,直接就模糊成一团。
她和乔安明的孩子,此刻就埋在她的子宫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长越大,从胚囊到胚胎,最后成形,出世。
眼睛长得像谁?轮廓会遗传谁的模子?还有那脾气…自己太任性了,还是像他吧,他至少还冷静,冷静的人不容易吃亏,还有脑袋和智商,这是最关键的,一定要遗传他的基因,因为他足够聪明,这样想一轮,眼泪就真的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估计那医生已经见惯这样的场面,笑着劝:“第一次当妈吧?都这样,觉得一颗小生命孕育在自己的肚子里,神奇又感动…”
杜箬牵强笑了笑,用手指擦了擦眼泪,将头别到一边去。
临走的时候医生还很善意地跟杜箬关照了几句:“…你做的各项检查,化验单我都看了,挺好的,说明身体素质不错,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孩子不会有问题,不过你是头胎,所以前三个月一定要特别当心,万一流掉了,以后会形成习惯性流产…”
杜箬感谢了几句,拿着B超单子往外面走。
私立医院的条件比之公立医院好太多,每个医生都配备单独的候诊室,绝对不会出现想公立医院那样让孕妇排长龙的局面。
杜箬走出诊室,听到叫号机喊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065号,徐晓雅…”
杜箬一顿,抬头时已见徐晓雅迎面走过来,身旁站着的高大身影,俨然是姜浩。
徐晓雅没有预料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杜箬,先是愣了愣,但很快就恢复一张刻薄的面孔。
“哟……怎么哪儿都能撞见你啊,这种地方你也来?难道也怀上了?”
杜箬将捏着B超单的手往挎包后面藏了藏,很细微的动作,却依旧逃不过姜浩的眼睛,他心口一紧,抿紧嘴唇留意杜箬有些恍惚的眼神。
之前在山上手掌受伤,杜箬已经吃过徐晓雅一次亏,所以她这次不想跟她多纠缠,况且这种环境这种地方,她也没有心情跟她怎样。
可是徐晓雅见杜箬闷着头不说话,又逼进几步挖苦:“干嘛不说话啊,平时不挺横的嘛,是不是妇科哪里出了问题要来这里治?”
女人一旦被仇恨占据,那讲出的话基本就是听不入耳的,再加之徐晓雅平日里就跋扈,所以见到杜箬一次就非得刺她一次。
但是姜浩在旁边看着心里就不舒服起来,不知为何,他每次都见不得徐晓雅刺杜箬,他娶了这个老婆,外人看了觉得是他的福气,丈人是局长啊,可是处到现在他才觉得徐晓雅就是一尊佛,他得供着养着,心里有不痛快还不能说,这种感觉就像心里吞沙子,卡在喉咙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再加上徐晓雅那张发福的脸,站在杜箬旁边挖苦讽刺,活脱就是一个街头泼妇的形象,可是徐晓雅没有自知之名,她从杜箬手里抢了姜浩,总是想以胜利者的姿态去炫耀。
“是不是病得有些严重,这医院我爸有认识的人,要不我给你找个好点的医生好好瞧一瞧吧?”徐晓雅带点腻笑的声音着实不好听,按照杜箬平时的性子她肯定会迎头磕上去了,可是今天她没那个心情,只是叹口气,抬头看着徐晓雅的眼睛,冷飕飕地一句:“肚子都这么大了,再过几个月就当妈了,积点口德吧,算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你……!”徐晓雅吵架其实不是杜箬的对手,再加上杜箬总能有“四两拨千金”的本事,怒气被激出来,正想开骂,身旁的姜浩却将她的衣袖拉了拉:“好了,这里是医院,这么多人在,还想吵架。”
而那时,叫号机又喊了一遍徐晓雅的名字,她才愤愤不平地甩了甩手,瞪了杜箬一眼,推开诊室的门走进去。
☆、V041 产科检查
姜浩见徐晓雅走进去,暗松一口气,回头刚好触碰到杜箬冰凉如水的眼光,他心口一惊,连说话的口气都软了下来。
“对不起,晓雅就是这种脾气,得理不饶人。”
“习惯了,我无所谓,你受得住就行。”杜美人的挖苦本事日益渐长,再加上心情不好,眼底清冷,淡淡地往姜浩身上一扫,他就心里寒了几分。
刚定神,杜箬已经擦过他的身体往门口走,姜浩情急追上去,一时没考虑就拉住她的肩膀。
杜箬一顿,手臂自然地往后甩了甩,眉头更是不耐烦地皱到一起,姜浩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越矩,赶紧松开手,心里却被杜箬如此嫌弃动作刺到。
“不好意思,我…”姜浩有些语无伦次,理清头绪才开口:“我就想问问,上次在山里手受伤,好了吗?”
“好了,不劳你费心!”杜箬往后退了几步,错开与姜浩的距离。
他轻轻抿了抿唇,耐着头皮继续:“对不起,上次我不是故意推你,你也知道,晓雅有身孕,我见你要开打,一时情急才推了那一把,我没有想过真的要伤你…”
杜箬嘴角冷冷一笑,抬头终于对上姜浩明显写满愧疚的脸。
“能不能别总是跟我道歉?你欠我的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再说你的对不起太不值钱,我也不稀罕!还有,你那老婆,我领教过太多次了,以后我见她一次躲她一次!”杜箬的口气并不好,冷涩的语调还透着烦躁的不耐烦,但姜浩似乎并不介意。
男人有时候就是如此犯贱,离婚前杜箬脾气稍微大一点他就受不了,现在杜箬如此冷嘲热讽,姜浩依旧宽容忍耐,想想,真是作死。
刚好有新进来的孕妇不小心撞了杜箬一下,她扶住墙面撑住,一直藏在挎包后面,捏着化验单的手就露了出来。
姜浩眼睛毒,瞄了她的手一眼,问:“身体哪里不好了?”
“痛经,不行吗?”
“这是妇产科,专门做产检!”
“我知道啊,我过来看病,顺便帮同事拿检查报告。”杜箬低着头扯谎,拿着化验单的手又迅速藏到挎包后面,姜浩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很温和地补充:“如果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这医院里我有熟人。”
“不需要,担待不起!姜科长,没事我可以走了吗?省得一会儿你老婆出来又以为我在勾搭你!”
姜浩怔怔地愣了愣,杜箬却自顾自地捏着包带子转身往门口走,很快拐了一个弯就看不见。
候诊室的人并不多,姜浩站在宽敞的房间里,看着杜箬消失的拐弯口,怔怔出神,最后眼底暗下去,走到护士台旁边。
“刚才走出去的那位小姐,是过来做什么检查的?”
护士抬头,见是医生的熟人,便压低声音凑近姜浩的脸回答:“姜先生,您问刚才那位杜小姐吗?她是过来做产检的,好像是第一次过来,以前没见过。”
姜浩一瞬间的惊愕,很快随之而来的是压抑和难受。
孩子是谁的?乔安明的?
女人的心思真是善变啊,结婚前他数次跟杜箬商量要个孩子,她却迟迟不肯要,说是工作忙,没有时间,原来全是借口啊。
护士见姜浩定在原地发愣,推了他一把:“喂,姜先生,医院规定不准把客户的信息透露出去,我是看在跟您熟的份上才告诉您,刚才说的话您别说出去哦…”小姑娘贼兮兮地笑笑,姜浩却依旧处于神游状态,木木地点了点头,慢慢转身往长椅上走。
乔安明在崇州拖延了很多天,最终还是得回桐城,那边已经堆了一堆事,所以就算顾澜心里有微词,他也得去。
不过顾澜似乎在这点上很明事理,知道乔安明要回桐城,那天还特意起了早,陪他吃了顿早饭。
乔安明按照惯例,先洗漱完毕在餐厅看报纸,顾澜便裹着睡袍下楼,他抬头,都有些微微的震惊。
“怎么今天这么早起?不睡了?”
“嗯,不睡了,你今天要去桐城,想陪你吃顿早饭。”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毫无微恙,只是撑着桌沿坐到乔安明旁边的椅子上,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报纸,问:“怎么大清早起床就看报纸?”
乔安明一顿,但还是维持原来的语调回答:“习惯了,每天只有这个时候能抽出点时间看报纸。”
真的是习惯了啊,都十多年的规矩了,顾澜却到今天才知。
所以你看,在外人眼里圆满无比的婚姻,内里的酸甜苦乐,只有当事人才知。以前乔安明只觉得他和顾澜的婚姻有些闷而已,可是经历了杜箬,那样的活色生香,灵动波澜,他才不得不承认,他与顾澜的生活何止是闷,简直就是一副贫瘠乏力的空架子而已。
人都是这样的,贪心也不是一夕之事,就像一颗糖放在你面前,你在没有尝到之前,根本不知那颗糖是什么味道,可是一旦尝了一口,那么甜,便一发而不可收拾。
杜箬便是乔安明的那颗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