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厚重身影撩起一道轻风,额前有刘海随着那阵风动了动,之后便是一声低微的阖门声…耳边还是江磊的讲话声,这空间里,一切又恢复沉寂,只是少了一个乔安明。
这感觉,就像激烈的琴声,哑然而止……
杜箬的神色依旧定在那里,手指已经将膝盖上平柔的羊绒揉皱……
他就这样走过去了?
他真的没有看到自己?
或者他看到了,依然装作没看到?
杜箬闭了闭眼,终于将思绪拉回,手里捏起桌上的笔,开始装作一副认真听训的样子。
乔安明走出会议厅,走到走廊尽头靠楼梯的位置,抬起手里的电话,问:“我在开会,有什么事?”
“没事,就问问你今天晚上还在公司加班吗?”那头是任佩茵的声音,乔安明不禁又觉得奇怪,从昨晚到现在,任佩茵频频打电话问自己行程,不像她平时的作风。
正想问她到底想干嘛,却见彭助理从会议厅里跑出来,看到乔安明侧身站在楼梯口,那位置看过去,看不清他在接电话,所以就跑上前恭敬地问:“乔总,今天晚上会务组为这次培训的员工在香格里拉酒店安排了晚宴,公司几个部门的经理都会过来,您有时间出席吗?”
乔安明顿了顿,遂回答:“看情况吧,如果我没时间过来,你代表我过来就可以了。”
“那行,我下午再跟秦秘书确认一下您的行程,如果您过来,我会让秦秘书提前给您准备车子。”
乔安明点了点头,又补了一句:“我就不进去了,直接回公司。”
“好,那我就先进去了。”彭助理应着开始往回走,心里也没指望乔安明真的会出席晚上的宴请,他只是尽份内之责问一句而已,毕竟以他的身份,真的没有必要出席这种小宴请。
待彭助理走后,乔安明再次举起手机,以为那头早就挂断,哪知任佩茵的声音再度响起,还透着几分不明的欣喜:“晚上你公司有活动?在哪里?去吧…作为老板虽然要有老板的架子,但也得深入群众…行了,我没事就问问而已,你忙吧,挂了……”
继而嘟嘟声,乔安明握着手机愣了几秒,才转身往电梯口走。
一整个上午的培训,以江磊的口才和讲话方式,逗得全场不时大笑,现场气氛一级好,可杜箬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始终苦着一张脸,一只手腕托着腮,一只手捏着那根笔,目光放空,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总算撑到中午,台上的人宣布用餐,认真“受训”一上午的人都瞬间松散,再加上共同处了半天,好多人都已经混得半熟,所以成群结队地抱着笔记本出去。
旁边的同事提醒杜箬“收工”了,她才大惊回神,看着几乎空掉一大半的会议厅,赶紧抓了桌上的笔记本也随着人群往外走。
江磊讲了半天,口干舌燥,遂拿了讲台上一早准备好的矿泉水喝起来…刚咕噜噜灌一口,就见那抹淡蓝色身影躬着身从他面前溜过去…他从进门就开始注意到杜箬了,没办法,她穿那么显眼的颜色,又有那样一张脸,想要被人忽略都难。
更何况江磊青年才俊,去年又得了培训师证,自以为自己的培训,台下必定都聚精会神,可就偏偏有那么一个人,从头到尾捏着那支会务组提供的水笔,眼神放空,赤裸。裸地开了一上午小差…这简直是对他的奇耻大辱,所以现在见杜箬怯缩缩地从他面前溜走,就不免多看了一眼!
当时会务组给他送来培训名单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杜箬了,性别那一栏,一溜儿“男”,只有她孤零零一个“女”,且职位只是一个销售组长,这种LEVEL,怎么能破格进入培训名单?为此江磊还给人事部的经理去了电话,得到的回答是,这杜箬的名额是后加的,且是乔总钦定…就冲这一点,在还未见到她真人之前,“杜箬”这两个字在江磊心中就已经有些不一样了,现在见到她真人,长成这样,这么年轻,对她的印象就更“深”了。
杜箬,25岁,桐城人,二流大学本科,已婚,同洲药业的医药代表,资历两年…背景很淡,但就是这么淡的一个人,居然让乔总钦点入培训名单,有些不寻常。
江磊将矿泉水的盖子拧紧,杜箬的那抹淡蓝色身影早就消失在视线里。他眼眸垂了垂,心思也跟着动了动。
毕业就进入胜安,短短十年光景就从底层的销售爬到这个位置,靠的不是他与顾澜的亲属关系,而是他真有这本事,一半是因为乔安明真的喜欢,还有一半是因为他心思细,处处留意。
所以成功之人,必有成功之势!
乔安明回了公司,一切如常的做事,但脑里那抹淡蓝色倩影总是挥之不去!
对于数月不见的人,思念压得再低,一旦念想里的人出现在眼前,任凭他再大的自制力都得全线瓦解,所以乔安明最终还是放弃,给彭助理拨了电话:“晚上宴请我会参加,叫小张准备好车子,6点在公司门口等我!”
……
他承认让她进培训名单是他偏私,反正为她,自己也已经破例不止一次。
他也承认上午从她身边那样走过几乎耗尽他所有定力,可是控制不住,他现在已经拿她没有任何办法,甚至拿自己,都没有任何办法。
只是那时的乔安明,还偷偷为那点为她暗自藏着的小心思都要伤神半天,哪里知道不久后的将来,“杜箬”这两个字将成为他生命里庞大的“痛”!
为她疯为她痴,倾尽所有宠,却是一场空蚀!
乔安明给顾澜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画室里画画。
早几年她学素描,也曾背着画架去野外写过生,后来觉得素描没意思,又开始学油画,只是学了一年,毫无突破,便又开始学国画,还好国画娟丽,符合她这性子,一副画可以临摹数个月,绝对适合她这种闲懒无事之人,且画国画要求安静凝神,对她的身体也有好处,所以一开始她的兴致也极浓,乔安明见她喜欢,就叫人把地下室收拾出来装成画室,还刻意请了老师回来教。
可顾澜这兴致只坚持了不到一年,便又觉得懈怠无味了,自然这画也就画得一般而已,空买了一堆贵得要死的画笔和颜料宣纸。
但是乔安明也没指望她真的成名成家,自结婚开始,她喜欢的事,他都全力支持,她不喜欢的,他也从不去逼。
只是每到冬日,外面气温低,出于身体考虑,顾澜一入冬就几乎只蛰伏在家里,时间太空,她便又端起了画笔,挑了一幅王蒙的《青卞隐居图》临摹,山水画,出自名家之手,以顾澜现在这水平,其实真的临摹不好,可是她偏偏要挑战,一是她真的太闲,二是面前这幅画是开始学国画那年,乔安明送给她的生日礼。
虽是高仿,但也贵得要死。
而乔安明为什么要买这幅画,其实就只源于顾澜在拍卖会上的一句话。
那会儿她刚开始接触国画,所以兴趣正浓,拽着乔安明去参加字画拍卖会,刚好那天就展出这张高仿,她当时坐在台下,捏着乔安明的手说:“看到那幅画没?是王蒙的作品,老师说只要我临摹上几遍,基本功就算过关了…”
“那你就临摹啊…”
“不行,临摹不了。”
“为什么?”
“因为这幅画如果要整幅临摹的话,就得照着高仿,照书上只能局部临摹……”
而就为这句话,乔安明当场就拍下那幅画,晚上顾澜捧着卷轴回家,一路都是带着笑,可是顾大小姐从小到大,一时兴起的事情做得太多了,当晚回去将那幅画打开看了看,转眼就束之高阁,前阵子琴姨打扫画室才将它找出来。
现在临摹了近一个月,依旧是不见端倪,一是太久没碰画笔,手生得厉害,二是实在水平有限,真的临摹不好,只是心有不甘,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折腾了半天,正苦闷之际,乔安明的电话却适时打进来。
铃声在在空旷的画室里响起,正好打断她的苦闷心绪,只是手机被压在层层宣纸之下,顾澜有些心急地翻找,不小心就打翻了手边的颜料,黑色的墨汁沾了一地,她却无暇去顾忌。
V008 一事无成
顾澜的朋友不多,平时会主动跟她联系的就更没几个,所以电话铃声响,十之八。九是乔安明,而结婚已经20年,听到他的电话还是会欣喜,没有办法,有些人从爱情变成习惯,再从习惯变成依赖,是一件无奈却又幸福的事。
“喂,安明,我在画画呢…真是心烦死了,画了这么久,连临摹别人的作品都临摹不好!”顾澜找到手机,还没等对方开口,自己先是一通抱怨娇气,所幸乔安明也已经习惯,便耐住性子宽慰:“没关系,只是一个兴趣而已,别太当真,反把自己累坏了可不好。”
“可是心里不甘心啊。”顾澜微撅着嘴,失落地说:“我都画了这么多年了,毫无进展,安明…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什么都做不好,连画个画都画不好…”她扯得有些远了,语气也从一开始的撒娇变成了失落。
乔安明将手里的笔放到办公桌上,那头已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当初你还找了那么好的老师教我,真是白费你的心思了…安明,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一个一事无成的累赘…”
乔安明皱着眉,索性将椅子转过去看着窗外。
崇州的冬天特别长,所以一入冬阳光就显得格外稀罕,只是那日的太阳真的特别好,光线和熙,有几束透过紧阖的百叶窗照进来。
乔安明随手按了按钮,整面墙的百叶窗全部打开,那些金色的阳光瞬间就照了进来,一室亮堂。
他的眼睛有些不适应,很自然地就用手去挡, 顾澜的声音依旧在继续,只是一直未得到乔安明的回应,便有些愠怒地问:“安明,安明…你还在听吗?我觉得我这幅画,估计一个冬天都临摹不好…”
他心里没来由的就觉得有些心燥,照理顾澜的小性子他已经安抚了20多年,早就应该习惯,可不知为何,今天就是觉得有些烦,遂猛地又按了那个按钮,百叶窗落下,整个办公室再次埋入黯沉…
“顾澜,别成天在家里画画了,今天太阳很好,叫琴姨安排司机,带你出去转转…”
“不想出去,太冷,对了,你怎么这个时候给我电话?”
乔安明暗松了一口气,她总算想起来问这句话,遂赶紧答:“晚上公司在香格里拉设了饭局,我得去,可能回去会有些晚,你别等我了,早些休息!”
“哦…又不回来吃晚饭啊?”顾澜的语气再次从愠怒变成失落,自己嘀咕一句,再问:“那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叫琴姨给你准备宵夜?”
“不用,这种饭局,我不知道几点才能走,所以别顾我了,你早点睡…我一会儿还有个会,先这样吧。”
“好…”
“嗯,那挂了…”乔安明挂了机,顾澜却在那头怔了半天。
这是记忆中,他如此急迫地挂她电话!以前不管他在哪种场合,不管有多忙,他永远都会先等她挂电话。
顾澜将手里握着的画笔扔到一边,乌青色的墨汁就沾到了画纸上…本就无神韵的那张山水画,被那墨汁一沾,更显得不好看…顾澜索性手一抬,整张宣纸被她抽出来,揉成一团就直接扔到了地上…
她苛求完美,不允许有一点瑕疵,所以画不好,大不了重新画。
虽然说活到这把年纪,一事无成,但是她有这“一事无成”的命!
上世修了一个无所不能的爹,今世又求了一个盖世神通的乔安明,所以她顾澜再不济,有这两样,就什么都不缺了!
顾澜这样想着,失落又变成欣喜,连那一地颜料墨汁都不觉得刺眼,只是扯着嗓子喊了一句:“琴姨,我把颜料打翻了,叫人来收拾画室……”
因为这次培训的人来自天南地北,所以会务组很贴心地为这次宴请安排了自助餐。
餐厅里的暖气打得很足,杜箬又喝了一点酒,所以大衣就被她脱下,只穿着那件薄薄的白色羊绒裙混迹在人群里。
这次宴请,除了培训人员之外,会务组全体和胜安总部的其他部门也都有人参加,所以场面宏大,有男有女,所以杜箬站在一群人中间,衣衫鬓影,也就不像白天会场里那样显得格外“一枝独秀”了。
江磊的目光从进餐厅开始就一直紧跟在杜箬身上,这个乔总钦点的女人,似乎也只有那么些小心机,比如她会在这种场合选如此靓丽精致的衣装,那黑色窄裙贴紧腰身,玲珑曲线尽显,却又不显得轻浮小气,而且她通身没有任何繁复配饰,只在耳垂缀一颗米粒小的碎钻,就着餐厅的白亮水晶灯,小碎钻光芒却发挥得极致,将她整张白皙的脸更衬得娇媚艳丽。
而除这点小心机外,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