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郑小冉心里的一道疤痕,愈合不了,持续疼。
流产之后她没有在莫佑庭面前提过任何关于孩子的事,就连那张12万的银行卡她都是用快递的方式还给莫佑庭。
她情愿将伤口都捂在心里,也不愿意揭开给他看。
可却在这个档口将伤口捧出来,依然没有愈合,她这段时间都是强装出的“释然”。
“小冉…”莫佑庭想说什么,那边却迅速地切断了电话。
郑小冉捂着嘴哭出声音来,声音越来越大,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偷望她。
记得好像有句歌词,依稀这样唱。
“如果明知他是错的人,何必奋不顾生讨一身伤痕?”
彭于初推开乔安明办公室的门,皮椅上的人转过来,手里拿着烟,已经抽掉大半截,房间里雾气浓重。岛呆肠扛。
“尹律师送走了?”乔安明问。
“是的,乔总,你还有事吗?”
“没有,你先下班吧,我再一个人呆一会儿。”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刚出院,身体还很虚,明天你又要出差,最早的航班,机票已经订好了,我叫小张一早接了你直接去机场。”彭于初像以往那样悉心交代。
乔安明将烟掐灭在烟缸里, 又转过身去。
彭于初看着他孤冷的背影,心里不禁唏嘘。
他是跟着乔安明创办胜安的,这男人单枪匹马在医药界夺了半壁江山,什么苦都吃过了,但彭于初却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落寞。
浑身都散发着挫败,困兽般的疲倦,仿佛恶战之后终于投降,丢盔弃甲。
他争过了,输尽了。
她带着他的骨肉嫁了其他男人!
最后还要他来残忍地来收拾战场。
彭于初心有不忍。
“乔总,你少抽点烟吧。”
“知道,最近在医院都没怎么抽。”乔安明找借口。
彭于初知道他心里难受。
下午与尹律师的谈话,彭于初一直在场。
谈话是以偏严肃的方式进行。
乔安明全程口吻都很冷,一贯他在谈判桌上的风格,可是临到最后,他还是否定了尹律师的提议。
“于初,我觉得还是你先去找她谈吧,方式婉转一些,我不想跟她闹到要对簿公堂的地步。”
乔安明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往椅子里缩了缩,最近他瘦了许多,宽大厚实的皮椅将他的上身裹住。
可能因为身体还没完全复原,所以乔安明说话的声音依旧有些哑。
脸色也不好看,托着一杯温水,在吃医院配的消炎药。
彭于初顿了顿声,点头:“好。”
“如果她答应,所有的东西都别拿出来,不管怎样,总是我亏欠她多一点。她没有错,我错在了前面。”
“明白,我会注意措辞和语气。”
“嗯,走吧,走吧…我一个人再呆一会儿。”乔安明仿佛在自言自语,挥手让彭于初离开。
房间里还有弥留的烟味,彭于初又劝了几句:“乔总,有些事得看缘分,或许这样对谁都好。”
“我知道。”
“烟也别抽了,你戒烟都好多年了,对肺也不好,你刚出院,自己在外面注意身体,这季节,香港虽然没有我们这里冷,但气候潮湿…”
“行了…知道了,越来越啰嗦!”
啰嗦的彭助理又暗自在心里叹息,慢慢退出办公室。
乔安明一走便是大半个月,从香港参加完订购会,辗转又去了芬兰。
芬兰十二月的天气要比崇州略冷一些,刚下过一场雪,雪积得不厚,薄薄一层。
出赫尔辛基万塔机场的时候,乔安明收到国内发过来的邮件。
几张照片。
杜箬裹得严严实实地去给宝宝上户口,莫佑庭牵着她的手。
照片里的桐城阳光很好,不似芬兰这么冷。
乔安明合上手提电脑,出机场,在到达大厅买了一杯热摩卡。
他没有喝咖啡的习惯,只是一时承受不住芬兰这么冷的空气,仿佛有东西钻到骨子里,衣料都挡不住寒。
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推着行李箱从他身旁走过,笑得叽叽喳喳,一看就是游客,行李箱上绑着半旧的滑雪板。
他突然想起来,他曾经提议要带杜箬来芬兰转转。
那时候她母亲刚火花,情绪不稳定,乔安明花了十足的耐心要开解她,可是最后被她赶了出去。
他原来也曾这样低声下气过。
他这辈子就对杜箬一个人这么低声下气过。
可是最后她还是嫁给了别人。
杜箬过了大半个月的安稳日子。
宝宝长胖了许多,生下来的时候不过才6斤多一点,现在都已经长出双下巴了。
可是宝宝越大,眉眼里乔安明的模样就越发明显,有时候她给宝宝喂奶的时候会鼻子酸,怀里软软香香的小东西是她和乔安明的儿子。
她和乔安明的儿子,光这一点,她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初为妈妈,经验不足,肯定有手忙脚乱的时候。
夜里睡不好,一夜喂好几次奶,导致睡眠严重不足。
宝宝有奶藓,因为肠胃发育未完善所以溢奶严重。
种种情况,好在丁阿姨经验足,又费心费力,杜箬才不至于一头抓瞎。
杜良兴抽时间来了一趟桐城。
外孙出生,做外公的总要来看的,还带了一篮子鸡蛋和几条黑鱼。
杜箬去火车站接他。
“爸,大老远的,你带这些东西来做什么?菜场上都有买的。”
“菜场上买的鸡蛋哪能比啊,这是乡下土鸡生的蛋,炒起来金黄金黄的,营养特别好,鱼也是野河里去抓的,鲜着呢。”
杜良兴献宝似的,摇了摇手里的红色塑料桶。
桶上面严严实实地罩了一层网袋,半桶水摇摇晃晃,里面游着几条鲜活的黑鱼。
“还好鱼没死,我半路换了几次水,就怕车厢里太闷鱼会翻肚子,死了就不鲜了。”杜良心自说自话,回头看杜箬,又说:“别以为城里菜场上买的黑鱼好,都是人工饲养的,味道没这个灵,而且按照我们宣城的规矩,谁家闺女生了,娘家都要送黑鱼,补身子的,月子里吃最好,下奶!”
杜箬心里像堵着一块石头,越来越不是滋味。
“我知道了,走吧,我们回去。”
“行行行,快点回去,让你别来车站接我的,我这么大人还能把自己丢了?你还在月子里,出来吹了风会落下毛病……”
杜良兴一路唠叨,跟着杜箬出车站,脸上却始终乐呵呵的模样,没有提一句乔安明。
可两人还未走出火车站,杜箬便接到了丁阿姨的电话。
“杜小姐,出事了,宝宝被烫了…”
杜箬撒腿往外跑,长途火车站的出站大厅人潮拥挤,她失魂落魄地推搡着跑出去。
杜良兴在后面追:“小箬,什么事?你跑什么跑…”
一路上,桶里的水溅出来,撒了一地。
儿童医院里人满为患。
杜箬抱着孩子好不容易挂到号,排上队,外科门诊却将她拒之门外。
“我们这里没有烧伤科,你得去消防医院。”
消防医院在城北,杜箬抱起孩子往外冲。
杜良兴和丁阿姨跟着她一路跑,跑上马路,跑上出租车,孩子已经哭到背过气去,好不容易冲了一点奶给他喝上,喝几口又全部溢了出来。
宝宝也不知是疼还是受了惊吓,反正一个劲地哭,手脚抽搐,闭着眼睛,脸涨得通红。
“了了,了了……一会儿就到医院了,很快就好…了了…”杜箬不知所措,哄不住,只能将唇贴着孩子的额头,摇晃着,嘴里喃喃自语,渐渐也跟着哭了出来。
丁阿姨也吓得不轻,一个劲地在旁边道歉解释:“杜小姐…对不起,当时宝宝把裤子尿潮了,我就帮他把湿裤子脱了下来,想着外面太阳挺好,想先把湿裤子洗了晒掉,可我忘了被窝里有热水袋,他也不知怎么就把热水袋踢开了,可能是盖子没塞好…”
杜良兴坐在前面副驾驶座位上,猛敲自己的头,自责的叹息。
“都怨我,就不该让你去车站接我,好好的在家看着孩子就不会出这种幺蛾子!”
消防医院的烧伤科也是人满为患。
杜箬排了半小时队,抱着宝宝进去的时候小家伙已经哭得喉咙都哑了。
小嘴一抽抽地躺在杜箬怀里,额上全是哭出来的汗。
“医生,宝宝被…热水袋的水…烫了…麻烦帮我看一看。”
杜箬几乎跑了一路,屁股沾到椅子的时候差点虚脱得晕过去。
☆、V094 没点常识
一轮检查下來,好在小家伙烫得不算严重,除了小腿肚上起了两个水泡之外。其余地方只是有些烫红。
不幸中的万幸,热水袋里的水是隔夜的,但宝宝皮肤娇嫩,还是烫出了事。
医生对伤口作简单消毒,又开了药單,杜箬带着孩子去排队上药,丁阿姨带着杜良兴去楼下交费。
上药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護士。
或许因为护士动作没轻没重,小家伙哭得特别厉害。沙哑的声音变得尖锐,简直声嘶力竭。
杜箬紅着眼睛:“麻烦,能不能轻点?”
“现在知道心疼了?当初干嘛去了?你这已经是今天第三个被热水袋烫伤的了,一个个看你们都年纪轻輕,生了孩子不好好带!你说这么小的孩子能用熱水袋吗?没点常识!”
护士一边上药一边训斥。
杜箬被训得哑口无言,可看着小家伙腿肚上触目的烫伤,她自己也没了神。
训完之后护士也觉得自己说重了,抬头看一眼杜箬。
杜箬因为一路奔跑,折腾到医院的时候头发全部乱蓬蓬,脸色蜡白,额头有汗,眼圈更是红得像兔子。
“你一个人带孩子过来的?我看这孩子还没足月吧。你一个月子里的人怎么跑出来带孩子看病?孩子他爸呢?”
护士或许是好心。杜箬却尴尬无比,支支吾吾回:“他爸太忙,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他。”
“忙?忙也不能让月子里的产妇出来吹风见光啊!都说现在的小年轻不负责任,姑娘。孩子不是这么容易养的…”
千难万难,杜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十全准备,可这一个小波折就已经让她近乎崩溃。
老护士见她似乎又要哭了,渐渐同情起来:“哎…这回是没什么事,以后小心一点。回去之后让宝宝别碰水。伤口的地方别磕到碰到,水泡可能还会变大,你每隔一天来换次药。”
杜箬连连道谢。
护士见她六神无主的模样,摇头提醒:“看你是第一胎吧,估计没什么经验,这么小的孩子不能吃药,但伤口要防止发炎感染,你是母乳喂养吗?如果是母乳喂养,这段时间别吃鱼虾海鲜,另外,孩子受了惊吓,晚上你惊醒点,注意别让他发烧…”
从烧伤科出来的时候,杜箬后背已经黏了一层冷汗。
一路争分夺秒般的奔跑和慌张,她早就精疲力竭,好在宝宝已经不哭了,由丁阿姨抱着。
杜良兴扶着杜箬往外走。
莫佑庭从医院外面跑进来,形色匆忙:“了了怎么了?要不要紧?”
杜箬木愣愣,意识还停顿在惊吓中。
莫佑庭见她脸色白得吓人,立刻握紧她的手:“杜箬,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电话里你也没说清楚…”
“孩子被热水袋烫了,还好没什么大碍,起了水泡,已经包扎好了。”杜良兴见她不说话,替她回答。
莫佑庭舒了一口气。
他也是接到丁阿姨的电话就立即赶过来了,当时还在开会,他也没来得及穿外套,公司的工位牌还挂在脖子上。
“好了好了,没事了,杜箬…没事了。”莫佑庭轻轻捏了捏杜箬的脸,企图唤醒她被吓懵的意识,“我来了,没事了,以后小心点就行了,回去吧,我送你们。”
杜箬的眼珠总算动了动,抬眸看了莫佑庭一眼,脚步却没有动。
杜良兴轻叹气,开口:“她是被吓坏了,让她自己缓一缓,先回去再说吧。”
“嗯,回去。伯父,我先送你们回去。”莫佑庭朝杜良兴点了点头,又转过身来将杜箬肩膀上的围巾围好,将她发白的脸全部裹住,这才搂着她的肩膀走出去。
也不管有旁人在场,莫佑庭反正就这样一路搂着杜箬。
车上很安静,小家伙睡得不大安稳,时而轻哭几声,听得出来,刚才哭得很厉害,所以小家伙哭声已经很沙哑了。
因为怕惊到宝宝,大家都没再说话。
除了丁阿姨。
丁阿姨一直自责,忐忑不安,她也是吓坏了。
如果雇主宝宝因为月嫂失责出事,月嫂是要承担责任的。
下午莫佑庭没再回公司,在客厅陪杜箬坐着。
丁阿姨陪宝宝在卧室睡觉,杜良兴在厨房给杜箬炖汤,带来的黑鱼暂时是不能吃了,他又去临近的菜场买了一只鸡。
因为宝宝被烫的事,杜箬情绪变得很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