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箬推开洗手间的门走出去,所有人都噤声,刚才在背后说坏话的人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一个个立刻埋头跑出去。
梅姐心里不是滋味,走过去拉住杜箬的手。
“别生气,别听那些女人胡扯,她们是酸葡萄心理,平日里嘴巴都不饶人……”
杜箬笑,正对着洗手间的大镜子。
镜子里显出一张依旧年轻精致的脸,五官好看,神情却落寞。
“梅姐,我不生气,她们说的每句话都对,更何况以后这些话我会经常听到,甚至比这些还难听!”杜箬从镜子面前转身,对着梅姐:“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乔安明刚来同洲的时候你开玩笑,让我去把他勾到手,我照做了,所以是我主动去勾引他的,时至今日,我就该承受这些流言蜚语,包括肚子里的孩子。”
梅姐听了更心疼,伸手去摸她的肚子。
“真打算生下来?现在引产应该还来得及。”
“当然要生下来,这是我儿子!”杜箬讲得很坚决。
“傻子,当单身妈妈不容易,真的,杜箬,你听我一句劝,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抚养我儿子,有多累你在旁边也看着呢,更何况你的情况只会比我更难,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被社会和舆论承认的,说难听点,是私生子!”
“我知道,所有你能想到的,我都想过了!我知道以后的日子会很难,但是我没办法放弃他,这是我和乔安明的……”杜箬只说了一半,后面的话都被她吞掉了,只是苦涩笑,打趣:“就像她们说的,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乔安明还没有孩子,所以我肚子里的种是以后胜安的继承人,既然我做不成老板娘,我就做老板他娘!”
“胡扯,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杜箬笑得比哭还难看,梅姐实在看不下去。
“行了,我有分寸,不需要担心我。”
“那你自己想清楚就好,路是自己选的,没有反悔的余地。”
老太太出院,乔安明百忙之中抽空亲自去接。
小张将老太太送到西郊的院子,乔安明上午还有事,赶着要回公司,临走前却被任佩茵拖住。
“别这么急着走,有话问你。按照日子算,那狐狸精年底就该预产期了,你和顾澜什么打算?”
乔安明冷眉皱起来:“妈,这事以后再说吧,我公司还有事。”
“有什么事比我孙子重要?别一天天地拖着了,我也跟顾澜谈过,她同意等孩子出生后把孩子抱回来养!”老太太借着病机提要求,乔安明不能直接反驳,只能敷衍:“以后再谈吧,今天真的有事,先走了,有事让陈妈打电话给我!”
乔安明几乎是逃出大院。
他做事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杜箬不应该留在他的视线里,不然他怎么割舍得下!
孩子也不应该留在杜箬身边,更何况她快要跟莫佑庭结婚了!
可是对杜箬,对孩子……他做不到“痛下决心”!
临近下班的时候杜箬去大厅前台邮寄了快递。
郊区别墅的钥匙和门卡,她不想见乔安明,只能用这种方式还给他。
“杜箬……”门口有人喊她的名字,莫佑庭的声音。
杜箬大惊:“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该是我问你,你怎么在这儿?!”莫佑庭的口气不好。
杜箬低下头,支支吾吾不说话。
“昨天郑小冉给我打电话,说你回胜安上班了,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回来了!你现在这样回来,风口浪尖的,到底有多欠骂?!”莫公子难得这么冲杜箬吼,她却神情淡然。
“我还没辞职,胜安还发我工资,我当然得回来上班!行了行了,大厅里好多人呢,有事以后再说。”杜箬打哈哈地推莫佑庭出去,他站着不动,看手表:“快下班了,我在车里等你,顺便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坐公车就好!”
“上下班高峰期,公车多挤!就这么说定了,回去吧!”莫佑庭不给她推脱的余地。
杜箬没辙,只能吐了吐舌头,心里却在暗骂郑小冉嘴巴碎。
半小时后即是下班时间。
大厅里人来人往,莫佑庭一身剪裁精良的手工西装,双手插在裤袋里,身姿硬挺,再加上皮相又特别招人,所以惹得好多人频频张望。
杜箬从电梯里挤出来。
身后的同事自然又是一番嚼舌根。
“不知道她明天还会不会来上班?”
“应该会吧,当狐狸精的脸皮都很厚呢…”
“噗……其实看着她也挺可怜的,乔总都不要她了,她肚子又这么大,以后一个人日子挺难。”
“活该,当初爬上别人的床,就该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
杜箬始终面带微笑,她真的不生气,可莫佑庭却觉得这些话刺耳得很。
送她回去的路上,他表情严肃,直到杜箬下车,莫佑庭都没说一句话。
“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有些累,所以就不留你吃晚饭了。”杜箬站在车外跟他道别,自以为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因为上次被莫佑庭强吻的事,她心有余悸,不想再让他上楼。
莫佑庭没回答,坐在车里,挂档,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车尾圈起一团灰尘,杜箬觉得今天的莫佑庭很奇怪,正欲走进楼道,却又听到身后的车轮摩擦声。
莫佑庭的车子极速倒回来,杜箬转身,问:“怎么了?还有事?”
他从车里冲出来,双手扶住杜箬的肩,气喘吁吁。
“杜箬,结婚吧,以后我养你!”
乔安明收到杜箬的包裹已经是三天以后。
运单上显示包裹是从桐城寄过来的,没有署名,打开信封里面掉出一串钥匙,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房子其实已经过户到杜箬名下。
乔安明之前打算跟顾澜离婚,净身出户,唯独留下那栋别墅,因为他觉得那里承载了太多他与杜箬的美好回忆。
可是最终她还是选了别人。
顾澜在家休养了一阵子,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
九月的天气也不错,秋高气爽,适合出门走走,于是她便叫了司机,又安排琴姨去张罗了几样时令水果和补品,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去了西郊。
老太太正在院子里的苹果树下看报纸,陈妈在厨房给她煎中药。
“妈……”顾澜提着东西进去,任佩茵有些意外。
“顾澜,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你出院之后我一直都没来过。”
“我这身子都好得差不多了,倒是你,脸色还是不好,折腾这么远过来……陈妈,陈妈…赶紧去买菜,顾澜来了,中午留在这吃饭…”
吼声中气十足,顾澜知道老太太恢复得不错。
琴姨知道,以前任佩茵见顾澜来都是爱理不理,现在态度180度转变,人心如此现实,她有些替顾澜抱不平:“我们小姐身子不大好,下午都要睡午觉的,所以饭就不吃了,一会儿我们就回去了。”
“琴姨,不懂规矩!”顾澜轻斥一声,指着地上的水果和补品:“把东西拎进去,今天留在这吃饭,你去厨房看看陈妈需不需要帮忙!”
婆媳俩的态度都突然转变,各怀目的。
什么目的?自然是孩子!
“妈,杜箬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的事你先别急,我前几天问过安明了,他会处理,更何况孩子肯定会姓乔,将来我让孩子跟着你,你就是孩子的妈妈。”任佩茵急于解释。
顾澜等的便是这句话,但脸上仍然一副戚戚表情。
“我知道孩子的事让安明很为难,但是我不想跟安明离婚,我们二十多年夫妻了,感情一直很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了那女人往火坑里跳。”
“自然,你跟安明才是夫妻,那狐狸精别指望能够母凭子贵,我首先就不答应。”任佩茵很亲热地握住顾澜的手稳住她:“这次安明做得确实不对,但时间久了他就会明白,哪些人为他好,哪些人是害他,他早晚会知道。孩子的事我来催他…”
“别催了,安明的脾气我了解,真把他逼急了对我们不利。”顾澜顺着任佩茵的话讲,眼神阴阴湿湿:“我想杜箬也不会轻易答应把孩子给我们,所以我咨询了律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或许可以走法律手段夺回孩子的抚养权……”
莫佑庭自从那天草草“求婚”后居然真上了心。
每天都去接送杜箬,像个标准的“准未婚夫”,杜箬当然不肯松口。
理由她都说了千百遍了,但莫佑庭还是那句话:“我没办法看着你受委屈,杜箬,我想保护你。”
渐渐杜箬就不想见他,找各种借口搪塞,不是加班便是见客户。
莫家家业众多,戚美珍她见识过。
莫佑庭纵然千般好,她也配不上,更何况她早就做好决定,这辈子带着孩子独自过,不嫁人了。
日历总算翻进11月,入冬,天气渐凉。
杜箬开始有意识地准备生育的东西,将手机设了应急号码。
1号键…郑小冉?不行,万一她突然阵痛,小冉在宜县,远水救不了近火。
那么谁呢?莫佑庭?
更不行,他没有义务总是当她的后援军。
乔安明?
杜箬的手指划过手机屏幕上的“乔”字……眼鼻发酸,最终还是跳了过去。
最后斟酌了一圈,将应急号码设置了梅姐的手机。梅姐跟她同事这么多年,私交不错,况且梅姐有过生育经验,到时候应该有能力处理各种意外情况。
单亲妈妈的第一步,独自面临阵痛和分娩时的痛苦。
杜箬下定决心要顺产,要清醒地感受孩子从她腹中剥离的整个过程,为此她在最后的一个多月尽量调整自己的作息时间。
早睡早起,注重营养,保持愉悦的心情,每天饭后散步十分钟,临睡前做半小时孕妇操。
可能是因为心境调整得不错,所以睡眠质量还可以,也稍许胖了一些。
只是偶尔她会做噩梦,总是梦到有人来抢她的孩子,她死命揪住孩子的手臂,孩子啼哭,喊她“妈妈……”
“不……”
杜箬惊得从床上坐起来,额头有汗,发现又做噩梦。
刚好手机响,陌生号码,打破屋子里空寂的安静。
“喂…您好,杜小姐…”
“……”杜箬模模糊糊,思维还沉在刚才的噩梦里:“抱歉,请问你是…?”
“我是周朗,杜小姐这么早就睡了吗?不好意思,打搅到你。”
“没关系。”对方彬彬有礼的口吻让杜箬不自在:“请问周医生打我电话有事吗?”
“两件事,第一是杜小姐您已经好久没来诊所做产检,我算了一下日子,孩子应该快满36周了,8个月后产检频率是一周一次,希望杜小姐抽个时间过来检查一下,另外一件事,乔总委托我给您重新找个产科医生,指定必须女性,我联系了一位外省权威,刚好她下周有时间,是否可以约你们见一面?”
杜箬不知道这是老早之前乔安明就安排好的,只以为乔安明想控制她生孩子,所以对周朗的态度不好。
“产检我以后不会再去贵诊所做了,权威也不需要,我自己会安排,让周医生费心实在很抱歉。”
遂“嘟”地挂断手机。
她才不要让乔安明得逞!
随后半个月杜箬依旧照常上班,不迟到不早退。
大家热闹看完了,新鲜感渐渐过去也就不再背后嚼舌根。
杜箬在胜安的日子好过了一些,不再那么难熬。
不过估计她上辈子真的造了太多孽,才安稳几天便有麻烦找上门。
那应该是杜箬产假前的最后一次销售例会,各组组长参加,江磊主持。
散会后一众人从会议室出来,会议室门外便是通往电梯的走廊…
“杜箬呢?销售部杜箬的办公室在哪里?”有几个穿戴华贵的中年妇女从电梯里冲出来,身后跟着一脸惊慌的前台小丫头。
“对不起,江总,这几个人要找杜组长,我拦不住…”
杜箬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人后往前看,一眼便睨见戚美珍那张恶狠狠的脸。
真是流年不利……她头皮都发麻,但人家都找上门了,她躲不掉。
“伯母,请问你找我…”
“什么伯母?别叫得这么亲热,我可没那命当你的伯母!”戚美珍在人群中找到杜箬,率先冲过去。
杜箬不知这老太太来干什么,但就冲她那浑身都能吃人的气焰也知道准没好事。
“那么莫太太,请问您这样兴师动众地来找我有什么事?”
“什么事?你会不知道?我儿子的魂都给你勾走了,你居然还有脸问我什么事?”戚美珍是有备而来的,带了七姑八姨,身后的后援团也一阵声讨。
走廊很快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同事。
杜箬浑身发凉,觉得好歹莫家在桐城也算名门望族,怎么这莫太太处理事情的方式永远如此“雷厉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