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晴摩挲着母亲的墓碑。
她家也是。
母亲一直想把她培养成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如果知道她跑去打电竞,恐怕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初中的时候我觉得抽烟特别酷,就和同学躲在厕所里一起抽。你知道那在高年级同学眼里属于什么吗?”
楚云晴摇头。
“装逼。”范羽淡定的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来:“小时候都幼稚。以为年龄大就有优越感,看年龄比自己小的人干什么都不顺眼,都想踩两脚。其实那都是没长开的小屁孩儿才会有的想法。活得长不代表能力强,决定一个人所在高度的是生活方式,而非生命长度。”
楚云晴拿了个石头打掉范羽的打火机:“所以你挨揍了?”
“挨揍?”范羽坐起来,在高及膝盖的草丛里翻找打火机:“我会挨揍?我怎么可能会挨揍。我把那几个大腿还没有我胳膊粗的学长揍得跪在地上叫爸爸,然后被校长请家长了、”
楚云晴努力压住唇角的弧度:“像你的风格。”
“想笑就笑呗,你忍什么啊?”范羽用刚在地上捡打火机的手掐了下楚云晴的脸,留下一个灰印子:“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楚云晴扭头不理他。
“你还真别嫌弃我。”范羽撇了撇嘴:“哪家的男孩儿没打过几次架啊?王钦和王兆念书那会儿,被找家长的次数还少了?”
楚云晴一脸嫌弃:“那王钦怎么就能成为学霸的代名词?”
“王钦是学霸?”范羽果断反驳:“和王妍比起来,王钦算个鬼啊?他连他姐姐研究成功过的东西都弄不明白。他姐姐当年可是研发,他呢?连功能都激活不全。”
“王妍那么厉害哪里还是人啊?”楚云晴撇了撇嘴。
毕竟是z大出来的传奇。
z大在校生哪个不维护王钦几句?
范羽的内心感到十分崩溃。
他上辈子究竟是抢了王钦几条主宰?怎么就总是栽在他手里呢?
从小就跟他好的表妹为了王钦弃他而去,坚定不移的胳膊肘往外拐也就罢了。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仪的妹子。
妹子也帮王钦说话。
“我跟王钦之间啊,也就差一个开明的家长的距离。”为了最终的大业,范羽只得忍痛将话题拽回家庭:“王钦打架,去办公室领人的是他姐。在办公室里对老师鞠躬道歉如捣蒜,出来了就给王钦买四驱车告诉他揍得对。我打架,去办公室领人的是我爸,在办公室里对老师鞠躬道歉如捣蒜,出来了揍我手脚并用如泄愤,我那会儿正好逆反,我爸不让我干嘛我偏干嘛,后来干脆专门打架,我爸竹棍抽断了好几根。”
“你为什么打架?”
范羽耸了耸肩:“记不得了。太久了。只记得那时候,我爸的竹棍子落在我身上,我心里更疼。”
“委屈?”
范羽点头。
楚云晴破天荒的没有反驳他,而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范羽苦笑了一下:“拍我肩膀干什么?就好像你很有同感似的。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你爸妈舍得用竹棍子抽你?”
“舍不得,但是有更狠的。”说起童年,楚云晴的目光难得的带了女孩子的温柔:“我妈一直想把我培养成她那样的淑女。温婉得体,谨言慎行,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可是在我看来,那就是家庭妇女。”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暗了暗。
风停了,整片墓地寂静无声,似乎生怕树枝的呼吸盖过楚云晴的声线。
范羽知道,甄姬,在听。
“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告诉我们要讲卫生,讲了寄生虫,有个小朋友站起来,指着我说:‘你妈妈就是寄生虫,寄生在你爸爸身上的寄生虫!’我用手里的积木打了她,积木划破了她的脸,园长找了我妈妈。”
风好静,连虫鸣都停止了。
范羽认真的看着楚云晴的脸:“然后呢?你妈妈打你了?”
“没有。”楚云晴的目光失去了焦距:“她是个淑女,她不会动粗的。”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妈妈给我买了我一直想要的一组玻璃摆件,然后让我按照最优雅的站姿在墙角站好……她把那些晶莹剔透的小东西放在我的头顶、肩膀……我不能动,我怕把它们弄坏。”说到这里,楚云晴竟然红了眼眶:“她从未问我,为何打人。就像他从未问我,究竟想不想成为她那样优雅的全职太太。”
晴空万里。
没有一丝云彩。
却隐约下了雨。
“按照老人们的想法,妈妈是一个很完美的女人。”楚云晴低头,摩萨着墓碑:“她美丽、温柔、顺从,她把父亲视为生命,她在最好的年华里,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他。她的贤惠给足了他面子,她让他毫无后顾之忧的为事业拼搏,她是他背后给了他最多支持的女人,可她只有他。”
楚云晴的声音终于变得哽咽:“可父亲还是负了她。离婚之后,她自尽了。父亲就是她的全世界。被全世界抛弃后,她抛弃了自己,也抛弃了我。从那天起,我就暗自发誓,永远不要成为她那样的女人。”她抬起头来,目光灼灼:“我绝不要把自己的人生押在一个男人身上。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第564章 这是一块儿藏着妈妈的石头
“别躲了。”s城水库,王钦举着手机,通过app的摄像功能看着悬浮在空中的半透明状形体:“你无法逃避责任。”
“你能看见我?”
通过手机耳机,王钦听见了甄姬的疑惑。
很温柔的声音,平和、庄重,尽显大家风范。
“我来送你回去。”回答:“送你,或者强行送你。”
“凭你?”水库中的水悬浮在空中,逐渐汇聚,最终凝结成一具波光粼粼的肉身:“你没有战斗能力。我感觉得到。”
“你在这个世界杀了人。”王钦放下手机,平静地看着悬在眼前的水做成的人。
甄姬微笑:“那又如何?”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因为你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一个苦读十几年兢兢业业治病救人的好医生因为你承担着过失杀人的罪名。这个世界容不下你了。哪怕是思念体也不行。”
“思念体。”甄姬掩唇微笑:“你管这个叫思念体啊……的确,思念体。”她垂下眼眸。水库里的水还在凝结,阳光很毒,她的身体在蒸发:“我因思念而停留,我因留恋而止步。哪怕肉身灰飞烟灭,我的心、我的思想,依旧留在这个位面不肯消散。这么多年了,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点一点否定我的一切,我怎么能走,我怎么甘心走呢?”
她用那对水润的眼眸凝望着王钦:“对,我杀了那个孩子。可我是平白无故杀人的么?十二年了,我在这个世界上,以这种方式游荡了整整十二年。没人看得到我,没人听得到我的声音,我就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一个人……”她垂下眼眸:“十二年了,我已失去了生命的第一跟支柱,而这十二年里,我眼睁睁的看着另一根支柱崩塌破碎。可是即便经历了那些,我依旧连恶作剧都不曾有过,我是平白无故杀她的么?”
王钦盯着她的眼睛:“你犯了和你父母同样的错误。”
“错误?”甄姬的身体凝聚完毕。她施施然向王钦走来:“我哪里错了?是她先伤害晴儿的!我的晴儿,哪怕长成如今这幅不知廉耻的丢人模样,她依旧是我的晴儿!”
“不知廉耻?”王钦神情平静的反问:“何为廉耻?”
“她不过一介女流,却如此抛头露面,难道心中还有‘廉耻’二字么?”甄姬痛心的望着王钦:“那样粗鄙不堪的举止,哪里是好人家的女孩儿该有的模样!”她恨恨的望着王钦:“我恨透了哥哥,恨透了哥哥家里那不知何为女德的悍妇!我好好的晴儿,我知书达理的晴儿,到了她的手里,竟然说出绝不要把人生押在一个男人身上这等离经叛道的话来!三从四德,她全都忘了!”
王钦轻笑了一下。
他知道韩雨琪在看他,他也知道韩雨琪希望他能说服甄姬,自行离开。
主动交出精粹的具化英雄虽然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存在,却可以生活在他们诞生的地方:王者大陆。
但若是甄姬执意不肯离开,由他带人将其强行杀死,那么,即便是在王者大陆,甄姬也只能是一具尸体。
但他无法和甄姬交流。
甄姬脑子里的陈旧思想,大概会和封建时期的男人合得来。
终究是大家闺秀,居高位者,但凡新鲜事物,无论好坏,都有机会率先接触。男尊女卑的思想虽早在春秋便已有雏形,却在西汉才开始强化。刚刚推广必然有所遗漏,若甄姬不过是平凡人家的孩子,想来还能逃过一劫,可惜,她毕竟出身名门。
王钦那一笑,让甄姬有种莫名的心慌。
那不是友好的笑,也不是认同的笑。
与之相反,她在他的笑容中找到了一种令她恐惧的不屑。
她不该被人不屑的。
自光和五年十二月出生。每晚睡觉,都有人瞥见有人为她盖上玉衣,后来相士刘良为甄家人看相,他指着甄姬说:“这个女孩贵不可言。”
她九岁便懂得读书借鉴先贤经验,建安年间为四世三公的显赫袁家选中,成为袁熙正妻,冀州邺城被曹操攻破后,同时得曹操、曹丕、曹植三人青睐。
这三人,一个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乱世枭雄,一个是曹魏的开国皇帝,还有一个是七步成诗、与李白、苏轼并肩的汉魏以来二千年间诗家堪称“仙才”者。更被千古名篇《洛神赋》誉为洛神,风华绝代、尊贵显赫。
她是甄家的荣耀,她是三国的传奇,她是以一人姿色比肩二乔的绝代佳人,她是追封文昭甄皇后的帝后之尊。
可是到了这里,她却成了被人不屑的那一个?
夫家的轻视、女儿的否认、陌生人的不屑。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变。
她依旧是那个相夫教子的温柔佳人。
究竟是哪错了?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那个埋葬着她肉身的地方,在那片断裂过她生命中第一根支柱的地方,女儿的话,透过墓碑、透过墓碑下她已经化为粉尘的身体,一遍又一遍的传到她的脑海里。
——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是命运,真的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吗?
她的心在流泪。
墓地上空没有云,却突兀的下起了雨。
范羽脱下外套撑到楚云晴的头上,被她推开了。
“智者当借力而行。”他说着,盯着楚云晴的半袖上衣:“更何况,你没有外套可脱——除非你想给我发福利。”
“在我妈妈坟前说话放尊重些——除非你想我把你一脚从山坡上踹下去。”
范羽瞥了眼平缓的山坡,第二次将外套撑到楚云晴头上:“如果你愿意陪我一起滚下去,我非常愿意挨踹。”
楚云晴无语的瞥了他一眼,抱住了妈妈的墓碑。
“在干嘛?”
常年的风尘让墓碑落了土,雨刚下,还没洗净,只是全都打湿成了泥。
楚云晴抱着墓碑,简约干净的白t恤立刻染上了泥:“淋雨会感冒的。”
“那只是一块石头。”
“这是一块儿藏着妈妈的石头。”楚云晴固执的抱着墓碑:“这些年我太忙,每次下雨都不在妈妈身边。既然这次在,就不要让她淋雨了。”
第565章 有多想不开
钟馗拎着钩子,在同一片及腰的灌木里换了好几个位置。
“这草丛角度不行?”图浩惆怅的看着他。
钟馗张了张口罩下那张权且可以称之为嘴的黑洞,声音却从肚子里发出:“有点卡视角。”
“所以用不着那么麻烦。”韩信躺在草地上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很简单嘛,我上,两段位移然后挑飞,你一钩子拽住再接大招,perfect!”
与韩信同行的白泽双臂环肩,坐在车里,围观群众般看着钟馗继续调整角度。
图浩揉了揉太阳穴,将领口的隐形麦克往上推了推:“虞姬,情况怎么样?”
百米外的水塔上,占据制高点的虞姬犹豫半晌:“露娜不在。”
图浩把指关节掰得咔咔作响。
上次的威胁周源计划,虞姬就被派去制高侦查。
结果被莫名出现的露娜吊起来打。
作为一名射手,被法战近身……
嗯,大概是被打出阴影了。
图浩只得把希望寄托在韩信身上:“凭你的直觉,对面草丛蹲人了么?”
韩信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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