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朝天对飘红道:“回乐公主,路某和人对敌,岂能要别人相助!——你退后吧,路某倒要看看,这个大食人是什么阿尔普(英雄、豪杰)……”
路朝天运气凝神,左掌突然拍出,手掌急速摇晃,跟着上前一步,右掌也拍将出来。
这双掌招数怪异,掌力及身的时候,突然反向回旋,力道也怪异之极。撒发的身体差点被带动得摇晃起来,气息也被带得逆转。
撒发一惊,后退数步,凝神待敌。
这一招却是路朝天的独创功夫。几年来,路朝天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排遣不掉心中的忧愁苦闷。他一个人浪迹四方,天涯孤旅,寂寞苦闷之中以练武自娱。反复吟诵李白的《行路难》,于是自创了行路难二十四式。把自己毕生所学蕴涵于其中,掌法、腿法、内力、轻功、身法尽皆熔为一炉。只是,路朝天感到自身内功未臻化境,这一套武功也有很多地方需要完善,所以从来没有临阵施展。
刚才这一招,正是行路难中的“左摇右旋”。这一招是从古时候兵车临阵的态势中悟出。掌法变化精微,以旋劲和缠劲为主。掌力和敌人的内力相遇,便从中借势发力。使敌人的内力在己方的缠劲中落空,再行逆式缠绕,干扰对方的内力,使之走入岔道。
撒发突然遭遇如此精深的招数,虽然没有落败,却也惊疑不定,心中暗道:“怪道师兄对我吩咐再三,叫我不要轻视中土武学大家,轻视朝天路,姓路的果然了得……”
他打起精神,运起大梵天神功,一变身法,转攻为守,想看清路朝天的招数。
路朝天突然双掌推出,犹如长江大河,内力澎湃鼓荡,一泻千里,浩浩荡荡,向撒发冲撞而来。
这是行路难中“长风破浪”一招。
这种纯以内力取胜的招数,撒发自然不惧,但是,路朝天能够在陡然之间激发内在潜力,形成了一种不可一世,一往无前的气势,却使撒发大为震惊。他双掌连划,连连后退,不敢抵挡,最后斜飞出数丈,才避开路朝天攻势。
“长风破浪”击向梭梭林,梭梭林像被狂风摇动,发出飒飒的响声,树叶随风飞扬而起。
飘红也没有料到路朝天的功夫精妙如斯,竟为之心旌摇动。
路朝天平时习练,也不容易将潜在内力激发到极至,这是得力于撒发这种高手的催迫。正是压力越强,反抗力越强。一个人的潜力总是在最危急的关头才能充分激发出来。
撒发更加吃惊。路朝天和师兄比武,显然没有施展出全部本领,要不然,师兄不会不提起这些功夫。
撒发无可奈何,只得拼命向前,和路朝天舍命相博。
路朝天施展出二十四行路难,奇妙招数层出不穷,内力也好像增加数层,撒发竟非常窘迫,落在下风。
路朝天却越来着急,大食人断然不会只派撒发一人前来挑战,现在并非比武的场合和时候,如果被他们包围起来,那就危险极了。他全力施展生平绝学,企图击败撒发,腾出手来应付大食人的围攻。
然而,撒发岂能轻易打发,二十四式行路难未臻化境,又岂能在短时间击败这个大食高手?
呐喊声从树林中传出,果然另有人在进攻营地。
路朝天大惊,催动掌力,向撒发急攻。急切之下难免心浮气躁,反而给撒发留下可乘之机,被撒发抓住时机反击,路朝天反而落在下风。
路朝天连连败退之下,突然瞥见,周围高高矮矮出现七个身影,形成合围之势,连飘红也被围在其中。
原来是七星使者到了。
飞天双侠和七星使者经过两场激战,事后揣摩七星使者阵势,感觉他们的阵势虽然巧妙,也还罢了。他们的铁链却颇难对付,能长能短,能刚能柔,缠手绊脚,锁拿兵刃,配合巧妙。且铁链异常坚韧,无法削断,他们更有恃无恐。后来听说,铸就那些奇异铁链的钢铁竟然出自中国,是大食人交口称赞的神奇的中国铁,据说还被熔铸者施以魔法,因而具备诺大神通。
纵是路朝天见识广博,也不知这神奇的中国铁出自中国何处!
路朝天心中惊骇,只好先谋脱困,另做打算。
七星使者抖出了铁链,向前进逼。
飘红娇叱一声,就要动手。
突然,一连串破空之声响起,七星使者手忙脚乱,挥动铁链阻挡,只听得“啊呀……啊呀……”的声音不绝,七星使者竟纷纷摔倒。
撒发赶紧飘身后退,喝道:“谁,暗算人的,不是阿尔普(英雄、豪杰)!”
七星使者呻吟道:“‘死活人’……‘死活人’……又是‘死活人’……”
撒发听到“死活人”三字,慌乱起来,后退几步,高声道:“‘死活人’,大阿尔普(英雄、豪杰),阁下在此,我们只好离开……”
撒发对着梭梭林拱了拱手,和相互掺扶着的七星使者离开了。
路朝天大奇,四面看去,却看不到任何人影。“死活人”来去之间,他竟然没有任何觉察,如此高手,路朝天极少遇到。
“‘死活人’,‘死活人’……‘死活人’究竟是什么人?”路朝天心中寻思,望向飘红。
飘红满脸迷惘。
路朝天猛然想起,螺雪曾经遭遇杀人魔王,杀人魔王自称“活死人”,难道刚才用暗器一举击倒七星使者、惊退撒发的高手是杀人魔王?路朝天蓦地出了一身冷汗,随即想起,杀人魔王自称“活死人”,撒发叫的是“死活人”,或许不是一个人。
路朝天对梭梭林道:“路某感谢高人援手,可否现身一见……”
梭梭林寂静无声,路朝天再说一遍,梭梭林仍然没有动静。
营地的喧嚣声越来越大,路朝天不敢耽搁,赶紧奔回去。
回到营地,一场混战已经平息。
就在刚才,果然有大食的马队进袭。白云飞、裴成显等人仓促应战,一场混战正在难解难分,忽然听得一声呼哨,冲进营地的马队听到号令,纷纷撤退了。
原来,大食人看到路朝天走出营地,便由撒发和七星使者出手,困住路朝天,再袭击营地,劫持螺雪公主。撒发想单独试一试路朝天的功夫,却很久不能制服路朝天,这才出动七星使者。就在这个时候,黑鹰魔和黑蛇魔率领马队突袭他们的营地。
没想到“死活人”举手之间料理了七星使者,挫败了他们的阴谋,撒发等人大为惊恐,赶紧逃跑了。
路朝天和白云飞、裴成显都不知道“死活人”是谁。他们见多识广,裴成显尤其对武林掌故了如指掌,也不知“死活人”是什么来头。
“死活人”在片刻之间料理七星使者,武功之高,世所罕见。
众人正在议论,路朝天听到一阵吵闹,“我家主人说了,你们太过无礼,不是待客之道……”
那是罂粟公主的应声虫用生硬的汉语喝骂。
路朝天不知应声虫为什么高声发火,回头望向白云飞。
白云飞道:“二哥,罂粟公主本来和大食人一路,大食人来袭,也不知是不是他们有意泄露我们行踪……我们不能不多加小心……”
路朝天道:“你派人把他们看起来了?”
白云飞道:“这是裴二哥的主意,我也觉得应该严加提防……”
路朝天望向裴成显,裴成显点了点头。
白云飞对路朝天道:“二哥,你还是快去看看阳同人吧,他们神神秘秘,不知要干什么……这儿的事情你不要管了……”
路朝天向阳同人的营地走去,看见杏德和舍拉站在不远的地方,杏德还在浑身颤抖。心中一动,这杏德也是麻烦人物。
他无暇细想,匆匆走向阳同人的营地。
阳同人围在一起,螺雪公主坐得较高,阿苌和梅朵紧靠着她站着,麻葵、格列、折让、却巴、谅忍、措姆,在她的旁边站成一排。
畅棘跪在他们的面前,地上摆着两把铮亮的短刀。
路朝天很奇怪,不知他们要做什么。
只听得螺雪公主严厉地道:“畅棘,你还等什么,动手吧!”
路朝天没有听到过螺雪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说话,呵斥的对象竟然是畅棘,这个对她忠心耿耿的、大哥哥一样的人。
路朝天眼里,螺雪根本不像个公主,倒像个温文尔雅、惹人怜爱的小妹妹。此刻却板着脸,厉声呵斥年龄比她大出好几岁的畅棘。
这个时候,她还真有公主一般的高贵、尊严,凛然不可冒犯。
畅棘抖了一下,抓起面前的短刀。
折让突然转身向螺雪跪下,大声道:“公主,我,我觉得,你实在不能这样……这一个多月来,为了保护公主,畅棘大哥吃了不少苦头!公主在沙漠失踪,为了寻找公主,畅棘大哥差点累死。我们现在的处境十分艰难,没有食物,大食人不会放过我们,还有什么杀人魔王也在和我们为难。在这个时候对畅棘执行族规,岂非自断膀臂?畅棘大哥受了伤,我们不是更困难吗?”
却巴、谅忍、措姆也向螺雪跪下,大声道:“请公主饶过畅棘,以后再行惩罚吧!”
螺雪苦笑道:“你们,你们一起反对我,你们为畅棘说了很多了……我知道现在的处境,但是,畅棘必须受处罚!——我究竟是不是你们的公主?如果不把我当成你们的公主,畅棘完全可以不受处罚!”
螺雪的话说得很重,众人不敢再说什么。麻葵干练果断,格列足智多谋,也不好说什么。
畅棘大声道:“公主,你永远是我们的公主!我,我甘愿受处罚,各位兄弟,你们都不要说什么!——没有族规,我们阳同人没有约束,怎么能抱成一团,完成族人的托付?”
他抓起短刀,把那雪亮的短刀插进自己的左肩。
路朝天大惊,“啊”了一声。
阿苌和梅朵看见畅棘的鲜血喷了出来,也是“啊”的叫出声来。
折让狠狠地瞪着阿苌,他认定是阿苌泄露圣湖狩猎的事。
阿苌低下头,泪水流了出来。
螺雪却紧咬嘴唇。
路朝天闯到螺雪面前,大声喝问:“公主,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让畅棘兄弟自残身体?!”
螺雪一反往常的温顺,脸色苍白,说道:“路大哥,这是我们阳同族人内部事务,请路大哥不要干涉!”
路朝天看见畅棘抓起第二把短刀,便窜过去,抓住畅棘的手,对螺雪喝道:“什么内部事务?我们的环境险恶,身边强敌环伺,已经穷于应付,为什么还要内部起哄,自断膀臂?!”
畅棘想挣开路朝天的擒拿,哪里挣得动。
螺雪娇叱道:“路大哥,我再说一句,这是我们阳同人的内部事务,请你尊重我们!”
路朝天看到螺雪凛然的神情,心中一动,螺雪果然有公主气质,虽然是个文弱女孩,气度却颇为不凡。
麻葵和格列看见螺雪丝毫不给路朝天情面,害怕事情弄僵,赶紧道:“路大侠,畅棘该受到族规惩罚,螺雪公主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畅棘对路朝天求告道:“二哥,我已经受了一刀,还有一刀,何必留着,拖下去不如早了断爽快,二哥成全吧!”
畅棘也像白云飞一样,喊路朝天“二哥”。这一声“二哥”,喊得路朝天心中一颤。自己也只有白云飞这样一个小兄弟,天底下,只有白云飞才喊自己“二哥”,现在又多了一个喊二哥的人。
路朝天只好松开手,螺雪公主既然声称这是阳同人的内部事务,自己确实不便干涉。
畅棘的第二刀插进了右肩。
两处伤口的鲜血顿时染红他的上衣,折让和却巴赶紧扶住畅棘,帮助畅棘裹伤。
格列向路朝天解释畅棘被执行族规的原因。
一个多月前,他们即将离开阳同的时候,畅棘和折让为了准备食物,猎杀了一只怀孕的藏羚羊。阳同人的族规禁止春天打猎,禁止猎杀怀孕的生灵,如果违反,就要受两刀的惩罚,因为他害的是两代生灵的生命。
路朝天顿脚苦笑,执行这族规也有道理,可是,为什么不在进入沙漠之前?既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再等一段时间,度过眼前的困难再说?
格列也不知道,螺雪为什么坚持现在对畅棘执行族规,也许螺雪才知道这件事情。
“二哥!”路朝天正摇头苦笑,忽听到螺雪清脆的叫声。
他没有留意,螺雪又叫了一声:“二哥!”
螺雪怯生生地,一双妙目正望着自己,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
她也像畅棘一样,叫自己“二哥”!
这一声“二哥”,叫得路朝天心中发热。——阳同人没有和自己见外,早把自己看作他们的亲人。
阳同人已经进入了他的感情世界,他和阳同人的感情已经和石无能、白云飞那种生死不渝的兄弟情义一样了。
路朝天眼眶有些湿润,对楚楚可怜的螺雪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