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带它去安全的地方。她默念竭力,一时身长神力,哼喝两声,竟然摇摇晃晃背起小兽,定定神深吸一口气,慢慢顺着探好的路走过去了。
即使有神药,小兽身上受的外伤也不少。及至九雅把它背起,寻个地方安置好,才发现它的背上大片大片皮肉翻滚,惨不忍睹。九雅给它喂了琼浆,的确是不再觉得饿,可是肚子里总有不舒服的感觉,瘪瘪的,还是想嚼点什么吃。
最重要的是给小兽治伤。
九雅没事就四处闲逛。其实可以去的地方不多,而且有光的时候少,冰雪之外的日照时间,只有在光线最好的时候里面能见路,遇上天阴落雨,里面就和夜里差不多。过了不果,九雅就彻底不知道时日了。
小兽醒来后更是离不开她,它年纪小渴望关爱,又受了重伤,几乎不能动。在这令人绝望的地方,如果没了九雅的安抚,真不知道该怎么过。
九雅在山间深处找到几根植物根茎,也不知是什么草,茎极深,咬几口有甜甜的汁液,像蜜糖。九雅忙到处找着挖了一些,带回去给小兽当零食吃,因为是植物,也不管好坏,在伤处也抹了一些。
谁知次日抹过汁液的地方都结疤了,真有神奇功效。九雅更是有了动力,每日就在山壁上摸来摸去,也成了闲暇一事。
闲暇时讨论事情,九雅捧着小兽的脑袋,慢慢捋它的毛发,那些柔软的毛像丝绸一样,滑不溜手又带着温暖的体温。小兽一天天好转起来,渐渐得都想着要出去。
九雅不理解,为什么夫墨不来救她们呢?每天说的话题,说来绕去就要回到这个上面,九雅心急如焚,每天对着晕白的雪层望眼欲穿。小兽也是,虽然和九雅一起,可是只有周转的一点危地,冰冷昏暗,和坐牢无异,也是天天盼着能出去。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们不清楚时间,却能感觉到黑白变幻,真的是过去了许久……
第 43 章
红衫的少年一手无力垂落床头,一手拢在被中,俊美的容颜微微带着些愁郁,但他的眼是闭着的,黑发散在枕上。窗外是正好的春色,青草遍地,或缀碎花;花圃里是争奇斗妍的名贵花朵,香风轻柔,掀起床边纱纺的薄帘。
院里有脚步轻柔的少女,三五一队,捧着铜盆拂尘丝帕,候在门边。
一树优美的梨花树下,有白衣玉冠的少年,神情愉悦吹一管玉笛。
红衣的少年微颦着眉,在那悠扬的笛声里醒转。抬眸看见所处的地方,微微有些惊谔,就想动一动,可是一身的力量像是被抽空,别说坐起来,就连动跟指头都难。
少年眼里露一丝精光:“木神……九雅……”末了闭眼叹口气,闭上眼睛又要睡去。
“醒了?”有人声从窗户传来。
夫墨听得是李少白,没睁眼。
“大哥醒了?”窗外还有人喜悦地接话,声如黄莺,正是落华。随即风吹帘动,绿色身影已经掠到床边,双手合着,满脸都是喜悦。
夫墨不好装睡,冲她微微笑了一笑,问:“我睡了几日?”
“大哥怎么从崖上落下来了?”落华问时还带着担忧,又转忧为喜,“好在醒转了,大事就不碍了。”
“我睡了几日?”
“三日。”随后进来的白衣贵公子温言答道。
“哦?此地应离雪山不远。相烦为我做件事。”夫墨手脚丝毫不能动,微微一转头,朝靠墙的角落点了点,“拿我的弓箭去半山腰处,把这个东西射给虎斑。”他张嘴呼出一颗酱黄古朴颜色的元珠,在它唇边盘旋一转,一跳而进李少白的手心。
“这是……”李少白不禁怔然。
“这是虎斑的一半元珠,放心,只要不上到山顶就不会有事。虎斑失了元珠也不大能动,只消用箭送到它面前丈内即可。”夫墨说得颇急,有些喘不上气,顿了顿才又道,“越快越好!”
李少白攥着元珠,拱手道:“先生放心,我这就去做。”
“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虎斑那般厉害?”落华是见过他独力斗火祥的,不信虎斑有这么厉害。这时坐在床边,看一群使女给他擦洗手脸。夫墨的脸色微微发红,被那红衣一衬,更见秀美。
落华又见进来的四个蓝衣小太监捧着干净丝衣,忙站起来:“那大哥,我出去等你。”
“恩。”夫墨轻声应了,“落华姑娘,烦你一事。”
落华站住含笑回头:“恩?”
“九雅和灵兽被大雪封在雪山,无论如何,你带人去找一找,如果找得到……就带回来,还有灵兽,也该交还给水神。”
落华怔住:“九雅姑娘她……是,我这就去找人。”顿了顿看他面色如常,也不像是多难过伤心的模样,道,“大哥对九雅姑娘的好,她是知道的,就是遇着不测……也该是含笑九泉的。”
夫墨不语,目光直看向华美的帐顶。
落华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九雅还是为别的谁。九雅本也是个命大的,不过还是……但她一介凡俗,有这际遇也是有福气的了,说不定来世会有大福泽呢。边想着边出门去了。外面阳光普照,正是春日最美的时光,这里离雪山已去了四百里,恍恍然两个世界。
夫墨由着小太监们合力换了净衣,仍是躺在床上,外表上看不出来,内里已在调息运功了。这一战他伤得极重,不过都是外伤,手上腿上碎裂的骨头不少,不过凭他自己都治得好。只是……竟没想到,九雅她……
每一回首,就看见雪山上,白茫茫里的一个小红点,抬头茫然望着自己,却迅疾被大雪所吞肆。“九雅……你会怪我吗?”他喃喃问道,好象那颊边留着几根小辫,有一双小鹿眼睛的少女就在眼前,露齿微笑。
夫墨的心里有些惆怅,这像是一种全新的感受,以前没经历过的。但在这追忆的时候,却十分合他的心意。应该是最不可能有牵绊的人,却留下最深沉的回忆。
“你是怎么做到的?”夫墨微微笑着,仍像是和虚空里的少女说话,“我竟感到难过。”
虚空里的红衣少女抿起嘴角,得意地扬着一边眉毛,呵呵地笑起来。那笑容如此明媚,引得夫墨跟着微微笑起来,“放心,我会为你渡魂的,等我。”说到渡魂的时候,少年夫墨的心微微发酸发涩起来……
雪山中空的山腹中,九雅背着小兽慢慢望新探的一处洞穴里去,其实也不能说是洞穴,都是些狭窄的缝隙,两壁长着蔓蔓茎藤,刚好够她们没事嚼着玩。小兽身上的伤好透了,伤口处褪去的毛又长了出来,可试着一站起来,立刻又疼得倒栽回去,原来它的腿也折了。
九雅虽说练过几招,不过背着小兽走也十分要命。不多时内里的衣衫都湿了。小兽在后面不好意思地给她擦额头,喏喏地直叫她休息一下再走。
“给,吃吧。”九雅拔了一把根茎在手,摸摸小兽的头。
“为什么这里长得出这个东西?”小兽歪着头问。
“我不知道。”九雅摇头,自己也在嚼。
“这是个好东西。”小兽正色跟她说,“我闻得出来,很有灵性。”
九雅点点头:“那多吃点。早点把腿养好。”
“九雅……”
“恩?”
“为什么夫墨要去打这个打那个呢?”小兽捧着脑袋发怔,嘴巴上还叼着一根茎,“他又打不赢。”
“打得赢。”九雅拍拍它的脑袋,又揉两下,“要是他来接我的话我就问他吧。不过他不一定会告诉我。我也不喜欢到处打架。”
小兽恩了一声:“我也不喜欢。”
“你怎么发呆呢?”
“我想家了。”
“啊,”九雅唔了一声,“水晶宫啊,我也有些想了。”叹口气道,“早知道我是要到这里面,就在水晶宫陪你啦。”
小兽惋惜地看着她,跟着叹口气。它小小的模样,深沉叹气的样子还真是令人发笑。不过九雅就没觉得好笑,反倒有天涯孤寂万里飘零的感触,搂着它的肩拍了拍,安慰它:“没关系,我这里的琼浆可以管四五年呢,说不定你爹爹会来救你。”
小兽眨巴眼睛:“要是我爹爹来了,我们一起去水晶宫好不好?然后我们哪里都不要去了,就住里面好不好?”
九雅点头:“好。”
“呵呵……”小兽一听,眼睛亮了,忙扳起指头算起来,“我们住哪里呢?恩,就碧辉阁吧,我们住在倾城小筑里,什么都不做,天天玩好不好?或者去万仪宫住也行,哪里的花都像是陆上的,你喜不喜欢?”
九雅看它高兴,心里酸涩,面上保持着兴致勃勃的笑,和它一起探讨起来。
李少白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到屋里一阵激荡的气息,在门边竟有些怯然,不过还是推门进去了。毕竟他是这天下的少主,身有金龙真气护体。
进门后看见倚在窗边的少年,仍是大病未愈面色苍白,要靠着什么才能站稳。不过眉眼间那股凌厉的气势已慢慢恢复。李少白觉得,他受伤时的模样是最美的。不过那都无所谓,他身后有那天下最神秘强大的圣山。
“先生。”李少白微笑着叫他。
红衣少年回头看他一眼,恩了一声:“多谢。”
“先生哪里的话。”李少白上前两步,站在一方墨色青花桌前,本想说点什么,却对上那样淡漠的脸,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这处宛苑还合先生的心吧?”
夫墨恩了一声,没回头,仍是那个姿势。
李少白又上前一步,面上带点叹息:“九雅姑娘的事我听说了,真是可惜了。”
夫墨点个头,眉微微皱起,手慢慢伸高扶着头:“我想独处。”
李少白的面色变了两变,要知他可是这天下的少主,还没人敢如此忤逆他。不过他还是强压下不快,换上一副笑容:“也好,先生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人出去门关上。红衣少年慢慢扶着一路家什走回床边。这本是他醒转三日后第一次下床,正赏玩窗外风景,却叫人打扰了兴致。李少白虽是新朝太子,已是一身紫金气缭绕,却莫名让他有些烦闷,不甚想见。
他能看见他眼中对权势利欲的渴求,虽然他已拥有够多,却不像是已满足的样子。有时夫墨都不由想:他到底想要什么呢?那样的一双眼睛。他还太年轻,虽然行走四海周旋权贵法术护体阅历丰富,面上总能保持一派云淡风清,可眼眸里偶尔露出的光却瞒不过人。
顺路捻了朵花瓶里白色的小花苞在手,打坐在床头怔怔看它。他的身体要调息好,还要半月功夫,到时就可以去雪山拿木神的一半元珠,还有为九雅渡魂。
如今灵兽已死,要是水神知道了,唉,不知又要掀起多大风波!夫墨微微皱眉,有些烦不胜烦:“若是那样,我该如何?”其实在他心里,并不想杀它,日日和它相处,它的娇憨纯朴也记在心头,它又讨九雅的欢欣,本想带它一路回去的,只是如今被大雪覆顶,该是怪谁呢?木神才算是凶手吧,可是自己……强行要带它走,也难辞其咎。
可是当然要带它走,它是水神之子,一身的水元素,如今是看不出来,可待它年岁渐大,必然会破坏这天地间的元素平衡,那时定是妖孽横生,天下大乱。也许,死了也好……
夫墨摇摇头,知道这事不会简单了结,最后还是要回到他身上。
他把花放在膝头,冲它微微一笑,闭眼入定。
接下来的日子,总是能看见那白衣的贵公子。夫墨有时被弄得哭笑不得,慢慢也就习惯了。以前也是和他相处过,什么事上都是迎合着自己,打扰得多了反而没再觉得讨厌。
只要不是入定练功时打扰,他便不再赶人。
李少白是八个心窍的人,见他不再反感,自然是步步顺竿子爬上来。今天带副棋盘,明天捧具漆琴,后天卷几卷古书,都是清雅的事。夫墨每每见他净手焚香调琴的严谨模样,不由地就真心去侧耳倾听。
李少白琴艺超凡,坐一蒲席上,白衣玉面,端正坐直,微笑时候压过身后一树雪色梨花,如此赏心悦目的景色!夫墨红衣黑发,盘膝坐在一侧,一手端茶杯一手虚空捻捏,像是要抓住那飘渺的琴音,不自觉地,唇边逸出一丝笑来。
“先生觉得如何?”罢了手,白衣太子默默观察着,心下被那笑容激荡着,温言问。
“我不懂韵乐,不过十分悦耳。”夫墨笑道,“倒不知道,你懂的不少。”
“先生夸奖了。”李少白欠身道,“少年时候什么都想学,结果杂而不精。下次我带棋来,先生指点我几局吧!”轻风过,几瓣花瓣飘落,正落到他肩上发上,更有一派闲适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