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僧看着地上的尸体,怔怔地发呆,此时他眼睛里的黑色渐退,而瞳仁中的红色也慢慢地淡了。他的身体开始颤抖,眼中流下了泪,口中喃喃地道:“阿弥佗佛,我究竟做了些什么,竟犯下这无边的杀孽!”
就在此时,树林里蹿出了两条人影,他们一左一右来到狂僧旁边,沉声道:“师父,您不要再逃了,否则就莫怪徒儿们动手,以下犯上啦!”
这来的两个人也是和尚,身形都异常的高大粗壮,双手虬筋暴露,如钢似铁,一看便知道是经常练习开碑手一类武功的外家高手。
这两人便是此前严龙在小香锅羊杂店中遇到的天龙寺寺僧——罗汉堂首座映空以及他的师弟明空。
他们口中所喊的“师父”——狂僧,也正是天龙寺的住持,慧慈大师!
传说中的慧慈大师,佛法精深,心若菩提,静若枯荣,但今日所见,却是一介嗜血狂魔!
慧慈听了两名弟子的话,合什双掌,喟然叹道:“映空,明空,你们动手吧,为师不会逃的。”
映空听罢,欣喜地道:“师父,您已经恢复神智了,自入关以来,您一路上神智昏沌,已经发作过三次了。”
一旁的明空见了满地的尸首,口诵佛号道:“阿弥佗佛,师父,您又开杀戒了!”
慧慈听了明空的话之后,眼中悲郁之色更浓,他掌中现出浑厚的真气,忽地高举,就往自己的天灵盖上按下去。
一旁的映空见了,急忙用双手抓住慧慈的手腕。慧慈叹息道:“为师自从与昆山夜魔一战之后,本就应该是个死人了,如今靠着红叶山庄的九转还阳丹续命而已。映空,你又何必阻拦我呢?”
映空急道:“师父,您如果这样一死,我们天龙寺就更加说不清了。您体内肯定是中了昆山夜魔的蛊毒,才会这样神智混沌,随便杀人的。即使要死,我们也要澄清了整件事再死。师父您平时不是经常教诲我们要勇于任事吗?怎么您自己事到临头,反而想要逃避了?”
明空是个慢性子,听了映空的话,也在旁缓缓说道:“师兄所言极是,师父您不可轻动求死的妄念。”
慧慈眼神一黯,他用手指粘着从自己腹部流出来的灰白色血液,看了一眼后,喃喃地道:“也罢!好吧,我们就继续前往红叶山庄,求医问诊,希望能在叶云灭庄主那里求得真相。到时,无论真相如何,为师再自弑,以祭这些冤魂!”
映空与明空合什双掌,口诵佛号道:“师父,事不宜迟,我们上路吧!”
雪更猛了,不一会,地上便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到了。
……
三天之后,周达宏的死讯才传到长空帮。
长空帮执事堂长老詹金发大怒。
周达宏为人勤勉,任劳任怨,在执事堂中人望颇高,现在居然在永平府境内出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丁承峰亦觉得事有蹊跷,不过他并没有派詹金发去查这件事,因为他知道詹金发管账可以,对于查案则是门外汉了。
他叫来了严龙,对严龙说了周达宏以及一众长空帮弟子被杀一事。
严龙也没有废话,立即就问:“事发现场还保持着原样吗?”
丁承峰道:“搜索发现尸体的是鹰锋堂第十一旗的弟兄们,他们处理过很多这样的事情,所以现场就跟刚发现时一样,没有动过。”
严龙朝丁承峰拱手领命道:“那我去看看。”
“好!”
……
严龙带着典韦来到了事发现场。
这个地方很偏僻,平时几乎是人迹罕至,再加上大雪封山,如果不是鹰锋营的人偶然搜索至此,可能发现的时间还会推后。
雪在昨天就停了,这一天多以来,天气放晴,气温上升,雪融了,尸体便露了出来。
严龙凌厉的眼神在整个现场逡巡了一遍,最后落在了仰面倒地的周达宏身上。只见他的胸腹处软软地塌了下去,严龙掀开他的衣襟,眼见之处,皮肤完好无损,严龙用手在上面按压了一下,手触压的地方,就象按在装着血浆的皮囊似的。
严龙道:“外表无损伤,但内脏全部被震成了肉末。能达到这样效果的,只有幽昙指!”
典韦问道:“有一些绵柔的掌功,象绵掌,飘絮掌,亦有这样的威力。”
严龙再指着周达宏心口皮肤上一个红色的圆印,道:“这是指力所造成的,如果是掌的话,创面便不是这样了。”
典韦点头道:“一指之力,便可造成这么恐怖的杀伤力,凶手的武功看来是不会低于先天境高阶大圆满了。”
严龙问道:“江湖中用幽昙指的高手有哪些?”
典韦摇头。
严龙站起身来,叹道:“这样的高手,我却是知道一个。只是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杀我们长空帮的人呢?”
第172章 韬晦之策
典韦问道:“是谁?”
严龙道:“辽东天龙寺的慧慈大师!”
“他?”典韦狐疑地道:“天龙寺中怎会有这么阴柔的武功?”
严龙道:“慧慈大师出家之前,修习过这种武功,只是近年来,已经很少用了。”
“慧慈大师远在关外,闭门禅修已有多年,怎么会突然跑来永平府杀人?”典韦道。
严龙道:“现在仅仅是猜测而已,至于是不是他,还有待考证。”
之后,在严龙的指示之下,鹰锋堂的人开始扒开残存的浮雪,在冰层底下刨挖其他线索。冰面越来越簿,一些苗刀也渐渐地显露了出来。
那些断裂的刀刃引起了严龙的注意,严龙蹲下身子,正准备察看一下。但在此时,一柄苗刀刀刃上散发出的腥臭之气让严龙皱起了眉头。
好熟悉的邪异的血腥味!
这种血腥味,严龙至少闻过两次,一次是凌落石的黑色之血,一次是天吼血尸的灰白色之血,再有就是这一次了。
这柄苗刀离周达宏的尸体很近,看尺寸和制式,也是长空帮专用的。
“难道是周达宏用这柄苗刀伤了凶手?”严龙心想。他再仔细地看了一下这柄苗刀的刀刃,但因为被雪水冲刷了一下,刀刃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痕迹留下。
严龙不再纠结于这件事,他立即就站起了身,朝其他尸体走去,经过勘查之后,致命伤与周达宏是一样的。
以一人之力,杀掉长空帮十四人(其中周达宏是先天境初阶的高手)。伏尸之地,除了九人较集中之外,其余五人的尸体都散落在不同方向,而且远近距离不同,可见凶手是从后追上,再行格杀的。
以这种轻身功夫再加上震碎内脏的指力,非宗匠级以上的身手,根本无法做到。
严龙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心中隐然觉得在永平府内,好象有一张巨大的黑网,正在朝他们笼罩过来。
他想了一会,然后叫来鹰锋堂的一位旗主,吩咐道:“着广宁卫分舵舵主立即前去天龙寺查明慧慈大师去向,着山海卫分舵舵主前去询问山海关守关将士,看看这五六天之内是否有关外的和尚经由山海关入关,一有消息,即刻以鸽信报上来。再着永平府分舵舵主,下发天龙寺慧慈大师的画像,交待街面上的兄弟,多多留意,如有消息,立即禀报于我。”
鹰锋堂的旗主领命去了。
典韦问道:“公子,您不是说还不能确定是慧慈大师吗?为何每样布置都是针对慧慈大师的?”
严龙道:“我只是想尽快排除掉这种可能而已。”
典韦点头应道:“嗯,那有消息之前,我们也只能等着了。”
……
严龙回到山海堂,立即将相关情况禀报给了丁承峰。
最后,他总结道:“周旗主押运的辎重并无丢失,可见并非劫杀。凶手目的不明,不过在现场有血尸的气息存在,属下怀疑可能与幻魔宫或者是红枪会有关联!”
“血尸?!”丁承峰道。
严龙便将个中详情述说了一遍,包括在旧城内与血尸血战的事情。只是其中涉及杀神系统的秘密,还有他在烽火台的奇遇,他做了些“技术处理”。反正他此时的身份是玄力宗师千方道师的唯一传人,而由他胡诌出来的,继承了千方道师的“少阳凌虚剑气”的事,也是颇有公信力,所以在大战血尸之时使出的奇招便说得通了。
丁承峰听了严龙的述说,面色凝重地道:“幻魔宫在江湖上消失已经数十年了,近期却频频出来兴风作浪,而且还跟红枪会扯上了关系,个中因由,耐人寻味。”
严龙道:“堂主,红枪会势力庞大,虽然遭受重创,但根基犹在,他们与幻魔宫联手,频频用尸神术炼制血尸,威胁越来越大。属下觉得,我们应该尽快向总堂禀明情况,由总堂派人下来彻查此事,更为恰当。”
丁承峰皱眉道:“你觉得我们的堂口应付不了这个局面?”
严龙知道丁承峰是个极要强的人,对于自己这个向总堂求援的建议会心生不悦,但事态严重,他也不得不说下去了。
只听他不紧不慢地道:“如果堂主您可以一直在堂内坐镇的话,自然是毫无问题的。但是一旦辽东战事吃紧,我们山海堂精锐倾巢而出的话,关内的力量就完全压制不了红枪会和幻魔宫的联盟了。”
严龙说的是事实,丁承峰也无法反驳,他沉吟了一会,才道:“让我考虑考虑!”
严龙暗暗叹息,心想:“再考虑的话,可就迟啦!”不过,他的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只有在合适的时机,说出合适的话,才能产生真正的效果,否则只是适得其反而已。
这时,他从怀中掏出丁承峰前段日子交给他的玄铁令牌,恭敬地用双手递还给丁承峰。
丁承峰看着他手中的令牌,目光闪动地问道:“严副堂主,你这是……”
严龙道:“此前为摧毁红枪会永平府分堂,属下才向堂主您要来这块令牌,现在目标已经达成,也该物归原主了。”
丁承峰笑道:“你用这块令牌用得很好,你就留着吧。”
严龙摇头道:“令牌乃堂主信物,在山海堂内代表着无上的权力,之前因为堂主出关,严龙所以才敢代为保管。如今堂主归来,严龙如果还占着不归还的话,不仅有损堂主威权,而且也会让兄弟们误以为严龙要抢班夺权,于整个山海堂不利。”
丁承峰听了,哈哈大笑道:“看来这块铁牌也是个热山芋啊。好吧,我也不勉强你。我就收回吧。”说罢,他从严龙手中接过了令牌。
严龙随即拱手道:“那属下告退了。”
丁承峰和颜悦色地道:“好,你去忙吧!”
严龙退出丁承峰的书房。
看着严龙远去的身影,丁承峰仿佛自言自语地道:“少年时便能有这样的见识和襟怀,真是世所罕见了,难怪帮主这么看重你!”
……
严龙出了丁承峰的书房后,轻吁一口气,如同卸去肩头一副千斤重担似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那块玄铁令牌,确实好用,凡是令牌所到之处,号令无阻,无论什么事都执行得极为顺畅。但严龙明白,别人只是给丁承峰面子,而不是服他严龙。
他怀揣着令牌,天长日久,别人只会觉得他狐假虎威,甚至连他用命拼回来的功劳,都会归功到丁承峰头上,这样对他而言,反而不利。
所以他索性将令牌交出,这样既可以堵住悠悠众口,又能在山海堂内搏得一个懂分寸知进退的贤名。
这是以退为进的韬晦之策。
要想爬上权力的巅峰,这是最基本的一步!
第173章 风雪山神庙
永平府效外一间破败的山神庙内,篝火快烧尽了,只剩下余炭发出红光。
在这微弱的光里,只见泥胚的山神倒在神台之下,颈断腿折,还有那满地被打碎的香炉和烛台。
庙中有死人,有鲜血,还有盘膝而坐的一个中年和尚,以及一个躺在地上的老和尚。
中年和尚是映空,老和尚是慧慈大师。
慧慈面现魔怔,眼仁呈现黑色,瞳孔则是血红的,他灰槁如僵尸般的面容上,皮肤已经裂开,肌肉开始萎缩,而一张开嘴巴,森森白牙上粘连着的涎水亦是灰白色的。
他被映空的重手法,点了十几个要穴,此时就如同一个活死人般地躺着,一动不动。
映空在他的身旁盘膝打坐,嘴唇翕动,喃喃地诵着华严经,仿佛希望可以用梵音驱走邪魔。
明空并不在这间山神庙里。
这座破落的山神庙除了他们两个活人之外,就是两个浑身碎裂,死状极为凄惨的庄稼汉,农具还散落在地上,看样子是进来山神庙避风雪的,想不到却碰到了再次发狂的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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