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耍
官道上那一场恶战之后,东海乾伤亡惨重,更不知道将岸已死。朝阳已然明白,梁磨刀的功法虽然古怪,但还不足为患,只要是五步中阶以上的弟子便不用怕他。之所以请出太师叔,是用来防备老魔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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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这些日子里,东海乾所有的五步高手都全神戒备,外松内紧。梁辛进入乾山外三百里的时候,乾山高手就已经发现他了。反复观察、窥探之下,所有人都确定,来乾山的只有梁磨刀孤身一人。
即便如此,朝阳真人还是小心谨慎,直到梁辛到了山门外,他才命众人现身。山门之后便是乾山道千年经营的守宗剑阵,在这里迎敌进可攻退可守,占尽地利。
因为梁辛的身法古怪,修为稍差些的弟子不仅帮不上忙,还容易被他钻空子,当成人肉丄棒子往长老护盾上砸,朝阳出来之前,就传令下去,命他们各归山堂不准出战。
梁辛早就猜到自己会被监视,也不当回事,目光…扫过从围住自己的东海乾高手,最后望向朝阳真人:“那个面貌丑陋的狗崽子呢,怎么没出来?”
朝阳的脸色和蔼,不肯丢了仙家气度,摇头微笑:“仙童不在山上,你见不到了。”
梁辛无所谓的一笑,又问:“你的伤呢,好了?”
“不劳操心,修养一阵,便无碍了。”朝阳微笑着回答:“梁大人胆色可嘉,明知必死无疑还要孤身上山。”
梁辛也不辩驳什么,认真的回答:“事关重大,这才冒死上山,赶来相告,请诸位仔细听好。”
他正要继续往下说,不料朝阳突然打断了他,低声喝道:“杀了!”话音落处金光暴现,除了掌门人与太师叔之外,所有在场的乾山弟子一起动手,飞剑低声鸣唱,直取梁辛!
二十名玄机境的高手,单以修为而论,人人不弱于梁辛,同时动手之下,梁辛只觉得好像整座大山都向着自己砸了下来,当下顾不得说话,怒斥了一声,展开身法四下躲闪。
于一般人而言,见梁辛孤身上山,己方稳操胜券,倒不妨听他说些什么,可朝阳真人能做到东海乾的掌门,当然也是个厉害角色,心知肚明双方的仇恨无从化解,干脆听也不听梁辛究竟要说什么,直接杀掉算了。
只要不听,东海乾就绝不会吃亏。
梁辛的确打错了算盘,他没想到朝阳杀伐决断,竟然根本不容自己说话,只不过,梁辛不是跑来送死的,没把握扛住敌人的围攻,他就不会来爬描金峰。
乾山山门之前,金光跌宕飞剑鸣啸,乾山精锐脸色凝重,各自悬在半空,围住梁辛团团打转,手诀之下不停催动着飞剑,梁辛被困在剑阵中,身法诡异而迅捷,每到危机时身体便是一抖,于身边荡起一片涟漪,旋即勾连成阵,将飞剑震开!
缠斗片刻,梁辛并没有抽身反击,而朝阳真人的眸子却更加淬厉了,回头对着身后的太师叔道:“这小妖的功力,似乎又有精进,难怪他敢只身上山!”
太师叔冷笑着大步踏出,双手盘结正要捏起剑诀,战团里的梁辛突然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海陵黄渤郎,以身养剑三十几年,大功告成之日遭人袭杀,灵剑失踪。杀人的是万剑宗掌门,灵剑现在就被万剑宗当做护山大阵的中枢,如果不信,带着黄渤郎的尸骨去万剑宗的山门,灵剑会有反应。”
东海乾众人心里都是一惊,梁辛只守不攻,或许还有余力开口说话,这倒不足为奇,让他们真正纳闷的是,这桩修真道上有名的悬案,梁辛怎么会知道真凶,又为何在现在说出来。
就算要说,梁辛也应该跑到海陵道宗去说,何必来他们东海乾。
梁辛声音不停,一边躲避着飞剑的袭杀,一边继续说道:“千丘道太上护法,酿了一壶厚土琼,当夜四护法惨死,酒丢了。喝了这个酒会在脚心处留下三道枯黄的印记,望空山的修士,脚下就有这些印记。”
“大道堂掌门闭关十年,参悟神通,结果死在结界之内,杀人的凶手是……”
梁辛嘴巴不停,这一路上他认真回忆,东篱先生那下半课仙祸,他只记住了一半多点,不过,就这不到三十宗案子,已经足够用了!
太师叔没有出手,二十名长老、掌剑也放慢了剑诀,梁辛说的每一桩案子,都曾经轰动一时,调查之下最终不了了之,成为了无头公案。这些都是修真道上的秘辛,而他们都是修真道上的高手,越听越觉得心惊肉跳,情不自禁的想要听听梁辛接下去,会再提到哪一桩,会再指出哪个凶手。
朝阳真人的神情也惊疑不定,开始时他还在猜测梁辛的用心,可后来,更多的心思是在去想着这些疑案。
就和清秋时,东篱宣葆炯在铜川府那堂公课一样,初闻机密时,所有人都被这些天大的秘密引得失神,根本想不到,随之而来的便是大祸临头!
所有能记住的案子,都说完了。
梁辛身边,依旧飞剑呼啸,只不过无论是声势和杀机都已经收敛了许多,梁辛长出了一口气,抬头望向朝阳笑道:“不久前,有人在铜川公布了这些案子,结果才引来五大三粗出手,彻底屠灭了那座城池!”
朝阳真人先是一愣,随即脸色骤变,饶是他已经百十多年里不尝喜怒滋味,此刻也呆在了当堂!
“知道这些案子的人,都会被五大三粗灭口。在场的东海乾,一共有二十多人,你们要是铁板一块,我就当白来一趟。”梁辛的嗓子渐渐嘶哑,声音却越发洪亮了:“可万一,有人不和掌门人同心同德,那也只好杀了。”
“杀了一个,就会再杀第二个,第三个……东海乾诸位高人之间,猜忌大过和睦,疑虑大过友爱,那我就没有白白辛苦。哈哈,掌门人交下来任务,长老们要仔细琢磨着其中的凶险和用心;长老们报上来的情况,掌门人也要多费些心思,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猫腻。”
梁辛越说,乾山精英们的脸色就越是难看,而梁辛的笑容就越放肆,干脆伸手指向朝阳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刚才问你伤势痊愈的如何,是怕你会被你的师兄弟们杀了灭口啊!”
说到这里,梁辛突然收敛了狂笑,再也不去看朝阳,而是好像低声呢喃着,声音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南阳老道死有余辜,你却抓住不放。我们躲不得,逃不掉,此刻不躲了不逃找上山来,你们却又担不起了。乾山道宗,完了。可笑的是,直到你们魂飞魄散之时,还不知道自己惹到的,究竟是哪路神仙。”
梁辛不是谢甲儿,欺了他他最多啐口口水骂上两句,可伤了干爹,便等若剜了他的心肝脾肺,他便要立地成魔了。
太上师叔终于暴跳如雷,怒吼着号令弟子们:“杀!杀!杀!”
而朝阳真人却挥手大喝:“住手!不能杀!”
太师叔辈分虽高,可东海乾的弟子还是要听掌门的号令,各自收敛法宝,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东海乾山,门宗之前,一众高手脸色青黑,目光惊疑,唯独梁辛哈哈大笑……
朝阳拦阻众人,梁辛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抬头从周围的敌人中找了找,竟然找到了个‘熟人’,上次在官道之战中,把飞剑法宝耍的密不透风,最终逃跑掉的那个长老。
这个长老法号洗阳,修为五步中阶,在东海乾这样的大门宗里也算是中流砥柱了。
修真道上,太平了几百年,洗阳平时动手,最多也就是和师兄弟印证一下功法,一辈子也没真正打杀过敌人。所以为人自负,幻想时,一旦与劲敌鏖战,必定会浴血拼命,打得鲜血淋漓苦战而胜,可真到了那次拼命时,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是个胆小之辈。
天下事便是如此,不到关头时,人人自以为是,可生死大事之前,敢舍掉一身剐的,却往往是些蚁民鼠辈!
上一次,洗阳被梁辛吓破了胆子,这一次,洗阳更被梁辛的一番话说的心魂俱丧。他自家事自己知,东海乾又哪里是什么铁板一块,虽然还谈不上‘结党营私’那么严重,可大门宗里,难免分帮结派,想当掌门的有之,不想当掌门却抱怨掌门不公的更是大有人在。
梁辛的目光望向洗阳,洗阳真人心里一惊,法宝感到主人的恐惧,立刻跳出来护住。
梁辛笑了,挺客气的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动手,而是问道:“真人可知道,朝阳掌门为何不让诸位动手,把我杀死在东海乾?”
被人看了一眼,法宝就本能的跳出来,洗阳的脸已经丢到鞋底上去了,脸色僵硬着没说话。
“铜川已经被屠灭,幸存下来的独我一人。”梁辛也不以为然,继续笑道:“有朝一日,今天的事情走漏了风声,八大天门杀上乾山,自然会逼问一句:这些案子,是谁说出来的?到那时候,我的身家性命,就是你的身家性命了。”
洗阳胆小,但却不傻,一点之下就明白了梁辛的意思。
如果东海乾没能瞒住今天的事情,八大天门就会上门灭口,可在灭口之前,一定会追查消息的源头。在确定梁辛就是源头、并加以灭绝之前,八大天门会暂时留下东海乾知情人的活口。如果梁辛已死,八大天门杀起东海乾就没有一丝忌惮了。
这样算起来,梁辛反倒成了东海乾的护身符。所以梁辛现在,决不能死。
洗阳自问,他要被八大天门抓住,凭着天门的手段,有一千种方法让他说出实话,不过,只要天门没抓到梁辛,自己应该就暂时无事……
真的没事吗?洗阳的身体突然一颤!八大天门要保留线索,也只要留下一个活口就是了,又何必把现在东海乾这二十多人全都养起来?
倒不一定是天门心狠手辣,实在是这些秘密一旦外传影响太大,知情者越少越好。
洗阳终于明白梁辛这番话最根本的用意,说到底,在场众人里除了梁辛之外,只能活一个。洗阳的心沉了下去,自己是在梁辛的指点下,才刚刚悟出了这个道理,而掌门人朝阳却早就看穿了事情的本质。
不久前,洗阳只觉得梁辛的目光好像毒蛇,此刻却感到,这个乡下小子本身,就是一条蛇精。
朝阳望向梁辛的眼神,突然变得古怪了起来。
洗阳老道也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梁辛把所有的事情都点破了,固然又把在乾山同门之间的关系搞得更恶劣,可也把他自己放到了绝路上。
掌门人杀梁辛,就是杀了自己的护身符;可不杀梁辛,就等若承认了梁辛的话,告诉在场的同门,我朝阳已经开始转动心思,准备一个一个除掉你们了。
果然,朝阳的神情,又重新恢复了沉着,根本不看梁辛,而是抬头望向诸位长老、掌剑,沉声道:“小妖妖言惑众,不必理会,乾山道宗虽遭重创,可仍旧列位九九归一,开宗立派上千年,再险恶万倍的风波,也都化险为夷!”说着,朝阳踏上了半步,手捏道诀,真元滚荡中朗声清唱:“高山起伏,流水不安,唯我本心端正。任他强,不过清风拂面!”
即便心中依旧惊疑,一众弟子还是略感放松,齐声复唱:“高山起伏,流水不安,唯我本心端正,任他强,不过清风拂面!”话音落处,众人齐声叱咤:“疾!”
飞剑再起,比着方才还要更加激烈,煌煌金光直冲云霄!
梁辛身形再度开始急晃闪避,口中却怪笑了一声:“唯我本心端正,错了错了,自己本心端正还远远不够,还要求诸位同门和你一起本心端正!”
“想杀我不难,可总要死上三两个同门。”
“此刻多死一个,日后便少一份麻烦。”
“我估计着,这也是朝阳真人的雄才大略。”
最浅薄的离间,最无赖的离间,可每一个字便是毒蛇的探首一击!修道之人看破生死?那又何必去求什么长生!刻苦修炼,摒弃外物,这份上进心,都来源于:不想死。
太师叔白眉轩昂,掐起剑诀怒喝道:“猖狂!”旋即出手。
与掌门人修为并肩,东海乾山的绝顶高手,太师叔的飞剑凛冽,直斩梁辛。
似乎早就再等着这一击,大喝里梁辛身体急速旋转,头肩拳膝不停颤抖,身周一层层涟漪霍然荡漾开来!直到现在,梁辛才真正调用了七蛊星魂的全部力量,打出了自从星魂升级以来,第一次全力一击!
三阵勾连,以不到四步的修为便能发出玄机境中阶的威力。
此刻,以双份玄机境初阶之力,北斗春阵爆发出的力量,也许比着逍遥境初阶的宗师稍有逊色,可也绝不是五步修士能够抵御的!
巨力跌宕,太师叔的飞剑首当其冲,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哀鸣,被北斗春阵砸的四分五裂,在半空里就此爆裂开来,碎成了千万盏。
修士的元神与法宝相连,飞剑散碎之下,太师叔也受了不轻的伤,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
其他乾山长老,也被星阵之力震得元基松动,忙不迭抽身飞退,收回法宝护在身前。
趁着这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