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行一阵,西坑隐也嗅到了清幽花香,真相似已近在眼前,心中既忐忑又兴奋,先前的困意早已一扫而空,更没注意梁辛已经悄然滞后,只顾发力飞纵,而不久之后,眼前景致突变……
黑暗陡然消散不见,一片浩瀚花海,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出现,两幅截然不同的景象,全无一丝过渡,就那么直接、僵硬的切换过来。
西坑隐好歹也是一代强者,修为比着小罗刹苦煮只强不弱,眼前景致来得突兀,它的应变也随之而起,快若光电的飞纵之势说变就变,好像一根钉子似的,猛得将自己扎在地上,停在花海边缘。
在两人眼前,天空湛湛青蓝,透彻的仿佛要滴出水来恶魔世界,二楼才有天空星月,一楼则是黯淡天地,这座一楼下的深渊更是漆黑一团,但又有谁能想到,深渊尽头,竟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不止晴空、花海,还有叠叠花雨,数不清的漂亮花朵,正从空中悠然飘落……芬芳无边,艳丽无边,好一场旖旎大‘雨’。
这个时候他手中的罗刹凸猛地打了个喷嚏,口中嘟囔着“怎么这么香…”就此转醒回来,随即发觉自己竟睡着了,不仅没能服侍主人,反倒要被主人托着,脸上惶恐忐忑,同时还有些受宠若惊,翻身跃起,正想要躬身告罪,可还没开口,它又发现身前异景,美艳得仿若仙境,一下子又愣在当堂,脱口问道:“这是哪里?”
不等梁辛解释,西坑隐就梦呓般的搭腔:“罗刹啊,你倒仔细看看,这些…这些是什么花,认出了它们,又哪还会不知身在何处”
恶鬼世界中所有的魔物,修炼得都是佛家神通,就算是个小鬼崽子,对佛学见识也极为了得,罗刹凸自不例外,使劲眨了眨眼睛,仔细端详花海景致,很快它的目光就变得散乱了。
面前景象虽然震撼,但花海、花雨中的花却再平常不过,梁辛都认得,看两个恶鬼都好像梦游似的,忍不住插口笑道:“地上的那一片都是莲花,天上正下的花雨,都是‘山茄子’,苦乃山里就有不少。”
大好家奴忽然发了疯,身体紧紧绷起,额头青筋暴露,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对着梁辛尖声怒斥:“是悦意天花,什么山茄子哪来的山、哪来的茄子,哪来的小子胡言乱……”怒吼到一半,罗刹凸猛地清醒回来,想起来自己是谁、它正怒骂的人又是谁,愣了愣之后,立刻换上了一副哭丧脸:“是山茄子,就是山茄子,主上说的没错,前面漫天下着山茄子雨。”
一边说着,罗刹就要跪下请罪,小魔头哈哈大笑,哪会去计较这样的事情,伸手架住了它:“别,还是悦意天花吧…啥是悦意天花。”
主仆又叫又闹,西坑隐也回过神来,先哭笑不得地对梁辛说了句‘你怎么什么都不懂’,而后解释道:“你听说过‘天花乱坠’么?禅意动天,香花如雨。乱坠天花有四种: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殊沙华,摩诃曼殊沙华。四种香花皆为梵语,译作汉话,统统叫做悦意花。”
花雨之中,最多、最显眼的,就是曼陀罗花,这种花在苦乃山中也不少,一直被称作‘山茄子’,倒也不能算是梁辛胡说八道。
空中天花乱坠,可无论是什么花,落地后都会化作一盏白莲,地面上一座白莲花海,层层叠叠,直连视线尽头。
莲花因出污泥而不染,于佛家中表示纯净和断灭,象征纯净、纯洁。梁辛就算再没见识,也见过寺庙中的菩萨佛祖,端坐莲花台。
深渊中的迦楼罗真身,面前的天花乱坠、莲花之海……就算是个憨子也明白,这些事情代表着啥,罗刹凸都有些站不稳了,声音遏制不住地发颤:“这里、前面、真有佛吧?”
出乎意料的,它才刚提到‘佛’,花海尽头就有一蓬淡淡的金色光芒闪烁而起,佛光之中,隐隐现出一座宏伟大寺——说有佛,那就有佛
就连梁辛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神奇景象,惊讶同时,整个人也明显兴奋了起来。可很快他又皱起了眉头……罗刹凸见主人神情有异,忙不迭去追问原因,梁辛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说了句:“好大的庙”
罗刹凸听得莫名其妙,愣愣和夜叉对望了一眼,
而就在天边大寺隐现之际,三人身后风声又起,那群迦楼罗再次现身,不过并未靠的太近,只在百丈之外游弋。
梁辛不再去看‘好大的庙’,转回头望向那四个大鹏首领:“怎么?不许靠近么?”四个首领同时摇头,没出声,没阻拦,甚至还向后退开了几步,以示恭敬之意。
对方客气,梁辛也客气,对着它们笑而点头。西坑隐也随他一起向着迦楼罗行礼,而后才对梁辛道:“咱们过去,另外,你…我知道你什么不在乎,不过那一边毕竟是佛,慈悲、普度,当受尊崇膜拜。”
梁辛明白它的意思,呵呵笑着应了句:“放心,我晓得。”说完,琢磨了下,又瞪着夜叉笑道:“这也要嘱咐,你真把我当成逮谁打谁的武疯子了?”
西坑隐乐了,没吭声。很快它又收敛笑容,换做虔诚恭敬,整肃衣衫之后,对两个同伴点了点头:“我们过去”说着,身形一晃向前窜出
而后只听‘嘭’地一声闷响,西坑隐竟一头撞在了手脚歪斜地摔回了原地……
罗刹凸吓了一跳,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眼前明明什么都没有,西坑隐怎么就摔回来了。梁辛也满脸愕然,失声笑道:“不是,你没看出来,这里是化境?”
天下天,境中境,面前花海分明就是一方小乾坤、化外境
梁辛真不是故意使坏,明明看出化境还不告知同伴、让它去撞‘墙’,他以为凭着西坑隐的眼力,早就发觉真相了,还道它的身如意通也能‘越界’,哪想到它会直挺挺地一头撞过去。
可梁辛就忘记了,以前他钻小眼、去大眼、深入蜀藏残茧、挨上玲珑偷天、甚至楚慈悲的那座黑色天舟……他和各种各样的化外境都打过交道,能认出这座化境再平常不过;而恶鬼世界,除了西坑尽头之外,根本就没有化外之境,西坑隐前后四十七世,从来都见过这样的‘两重天地’,就算它听说过化境,也全无实际概念,再加上即将‘拜见佛祖’心情激动,不一头撞上去才怪。
西坑隐爬起来,听小魔头大概解释之后,脸上不见懊恼,反而更激动了些,先嘟囔了句‘佛陀所在,理应如此,理应如此……’而后才问道:“那该怎么进去?要发动身如意通?”
梁辛正想点头,突然又改了主意:“按道理身如意通也能进去,不过还是算了,我带你们逾距,以防不测。”说着,伸手拉起两个恶鬼同伴,一步迈出,直接跨入了花海天地。
而外面那些迦楼罗,脸上却同时变色
佛陀所在,岂同反响,这片花海化境凝结浩瀚法力,自有神奇之处。外人到此,凭借蛮力绝难打穿壁垒;但若是靠着身如意通这一类的破空法术,又会触发化境中的‘规则禁忌’,闯入之人不仅进不到花海中去,还会直接被送至飘渺虚空,永远也休想再回来。
也幸亏梁辛多加了一份心思,否则西坑隐现在,就已经置身虚空了
迦楼罗本以为这三个人会就此‘消失’,全没想到梁辛竟真的一跨而入花海壁垒的规则,即便这群大鹏鸟也无法突破,现在,就算它们能克服天性、无视级别限制,也没法去阻拦梁辛了……
花海之中,梁辛带着两个同伴从容前行。
化境之内,就是佛陀境地,两个恶鬼沐浴花雨,踏足花海,诚惶诚恐。它们不敢施法而飞,那样显得太过无礼;可它们又把会踩坏了脚下白荷,高抬脚、轻落足,走得无比可笑无比吃力。
梁辛咳了一声:“用不着那么谨慎,放心走吧”
西坑隐却认真摇头:“不可不敬”
梁辛好像有些不耐烦,没有‘不可不敬’,反而‘不管不顾’,迈开步子,乱踢着向前走,所过之处花断茎折,直接趟出了一条同时对两个同伴笑道:“你们跟我后面走就是了,不敬的是我,与你们没关系。”
西坑隐又急又怒,脱口叱道:“你这人,怎么、怎么这么混,到了这里还要撒野”说着,它从梁辛身后闪出,不肯去走那条‘残花路’,仍小心翼翼地落足、前行,不去伤片花只叶。
这次就连大好家奴都不帮‘家主’了,罗刹也学着夜叉的样子,摘地落足。
梁辛笑了笑,想要解释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摇摇头,没出声,由得两个恶鬼同伴那么辛苦去走。
小魔头这一路,不知踢飞了多少纯净白莲,西坑隐满眼的心疼,恨不得伸手去扶小魔头脚下的残花,可它却不知道,自己看到的这番景象,在外面那些迦楼罗眼中,又是另一幅样子……
迦楼罗都在化境之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人一路远去,而化境中的梁辛,不管趟碎了多少荷花,它们也毫无察觉:
在它们眼中,荷花依旧繁盛,颗颗挺拔、盛放,不管梁辛怎么踢,花都不受影响、岿然不动。
一样的荷花,境内看,被梁辛碾碎;境外观,却犹自盛开……只因,花海只是眼中色相。
梁辛向着荷花踢了一脚,两头恶鬼知道他的本事,以为花会被践踏,所以花儿在夜叉和罗刹的眼中,就残损了、破败了;外面的迦楼罗虽知梁辛凶猛,但更笃信境内佛陀,它们觉得就算梁辛再怎么凶,也休想会破坏化境中的一草一物,所以迦楼罗看来,荷花依旧,长盛不衰。
想什么,才会看见什么;以为会怎样,所以就会怎样。
可梁辛却比恶鬼、大鹏‘看’得更清楚,也只有他知道,这座化境之中,花雨也好、花海也罢,不过都是虚像,统统不存在
跳出规则,才能看到真相
第四五六章一道影子
两个恶圞鬼‘蹦蹦跳跳’,小魔头趟‘花’而行,天角尽头那座宏伟大寺愈清晰,西坑隐激动得全身轻轻圞颤,神se虔诚,再不敢抬头直视。【虾米iamiee梁辛忽然开口:“在你眼中,庙很大?”
西坑隐不明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前行的度虽慢,但化境也不像真是天地那么广阔,走了一阵,三人就来到大庙近前,梁辛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嘟囔了句:“也不知道庙里有没有香,三柱就够了,就是不知道在这里点香好不好使。”
两个恶圞鬼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罗刹凸谨守家奴本分,不敢指摘主人,西坑隐可不管那套,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满,皱眉对梁辛道:“清静之地,谨慎言行。”
此间是夜叉的梦中瑶池,梁辛笑了笑,没去矫情什么……直到大寺脚下,梁辛都没在胡乱说笑。
大寺山门,高高在上。六段长阶,寓六趣之意;每段一百零八阶,寓一百零八种烦恼,踏上一阶便跨入一法圞门、甩脱一烦恼;每一个台阶都有九丈高,寓意九九归圞真,可得大圆圞满。
西山隐和罗刹凸依阶而上,一阶一叩,身上再不见恶圞鬼凶戾,只剩由衷虔诚。梁辛不磕头,但也没直接窜到庙里去,只是跟在两个同伴身旁,层层跃上,这一趟台阶着实着走了良久,才总算到了山门前。
山门上高悬巨大匾额,弯弯曲曲的梵文篆字,梁辛不认识,也懒得问。
两个恶圞鬼少不了又是一番虔诚祷念、大礼相参,这才站直身圞体,西坑隐踏步上前,‘咚、咚、咚’三声,轻敲山门。
庙圞宇宏阔,比起大洪朝的祭天神庙浩荡台不知要大出多少倍,但庙虽大,开门却奇快,西坑隐叩门三声,最后一响尚未消散,偌大山门便出吱呀怪响,打开了。
不是‘无风而动门自开’的法术,在吱吱呀呀的门轴声响中,大寺里货真价实地下来个人,从里面将山门打开了。
夜叉和罗刹诚惶诚恐,正想躬身行礼,告打扰清静之罪,可一见到开门之人,两头恶圞鬼同时出了嘶哑的惊呼,西坑隐双圞腿软,咕咚一声跪倒在地,罗刹凸更干脆,两眼一翻直圞挺圞挺地昏圞厥过去……
开门的,细眉、长目,宽额、薄唇,双耳圞垂肩,头顶髻珠连环,身形雄伟强壮,面上挂着微微笑意,亲切、却难掩庄严宝相,不是佛祖是谁。
西坑隐早就想着、盼着,能在这座莲圞花境中大寺见到菩萨、佛圞陀甚至佛祖,可它做梦也想不到,竟会是佛祖来亲自开门!
佛像庄严,护佑万物同时也受万物护佑,天下妖物多不胜数,但没有一个能幻化出佛圞陀法相来骗人,就算能也没人敢这么胆大妄为,梁辛那个老伙计小活圞佛是个例外,它是佛像成精、造化使然,天生的,没办法。
西坑隐热血沸涌,涕泪俱下全无法自控,早在穿越花海时想好的恭偈此刻全忘了个一干二净,嘴唇颤圞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佛仍微笑着,垂下目光看了看西坑隐:“你将飞升?”
四个字,音古怪,不同于恶圞鬼语言,而不是中土汉话,可梁辛和夜乞叉却全都能听懂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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