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隋臣,这点以李密、窦建德最为突出。二人都知道自己的弊端所在,这才重用隋臣。农民军有根本性的转变,可以说是从李密开始。到了窦建德的时候,河北军的发展可说已到巅峰的地步。但他们显然还有极大的缺点,他们目光短浅,小富则安,不思进取。这就导致他们的犹犹豫豫,进退维谷,终于错失良机。”
萧布衣叹口气,“你说的没错,阀门和泥腿子的矛盾根深蒂固,岂能一朝一夕解决?很多隋臣就算不得已的依靠,其实很多时候也在观望。大浪淘沙,由不得人喘息。如果给李密一段发展的时间,如果他不这么激进,说不定还有作为。”
“但薛家军和刘家军不同。”秦叔宝不想多谈李密,“薛家军以马力称雄,作战有素,边陲的风沙将他们洗练的战斗力奇强。这点优势刘武周也很明显,因为他们动用的兵力,很大部分就是隋兵,而且是一直在作战的隋兵。”
“眼下我虽地盘大,兵力多,而且南征北战,但李唐军若论战斗力,并不比我们逊色。因为我们最主要的战斗力,还是隋朝的府兵!那些农民军,小打小闹可以,但要训练成铁血兵士,绝非易事。更何况玄甲天兵加上突厥铁骑,也不见得抗不住我的黑甲铁骑。”萧布衣道:“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能大意,就要当是从头再来!”
秦叔宝露出激动之色,“好,说地好!”
他脸上一有表情,就忍不住的握紧了拳头,萧布衣看在眼中,难过在心头,突然说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秦叔宝有些诧异,不知道萧布衣要做什么。
萧布衣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回转,手中拿个锦盒,打开后,锦盒内有颗老山参。
“西梁王,这是?”秦叔宝不解问。
萧布衣笑道:“现在东都富有,各国朝拜,稀奇古怪的东西真的不少。不过这东西,却是宫中本来就有,当年先帝征伐辽东,辽东投降,奉表称臣,也进献了不少老山参。我这次来黎阳,就给你带了一颗,只希望能有点用处。”
秦叔宝面露感动,“西梁王,你事务如此繁忙……”
“举手之劳而已。”萧布衣笑道:“宫中很多,若是能倾尽宫中的山参让你好一些,我也心甘情愿。”
秦叔宝心下感激,良久无言。
二人等了个把时辰,有探子回转道:“启禀西梁王、秦将军,我军一出,李道宗大军退却,如今已在六十里之外。”
秦叔宝点头道:“再去探查,命李文相、常何、徐绍安再依计进十里,看对手动静。”
传令兵依言退下,秦叔宝道:“李道宗还不想和我们硬抗。若是连番退却,只怕是诱敌深入。”
萧布衣点头,冷冷道:“不着急,我会让他看到戏弄本王的后果。李道宗数万大军,每天吃的不应少了,他们的粮草在哪里?”
秦叔宝道:“眼下探得在百里外的赵郡城内囤积,有重兵把守,想要偷袭烧了他的粮草并不容易。这次他们用的是诱敌深入之计,一退再退,只怕想要在白沟和我们一战。他们若是倚仗地势,又将我们拉出了大陆泽,形势对我等不利。”
萧布衣久久的陷入沉吟之中,望着桌上的地图。秦叔宝也皱眉不语,知道这场仗要速胜并不容易。李唐军纪律严明,从迅疾退兵可见一斑。
“眼下李唐军还没有什么破绽。”秦叔宝谨慎道:“若依末将的看法,当求坐等对抗,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
萧布衣揉了下太阳穴,喃喃自语道:“真的没有任何破绽吗?”
********
萧布衣、秦叔宝苦寻击敌对策的时候,李渊亦是眉头紧锁,额头青筋蹦起,蚯蚓般的微微跳动。
萧布衣在找李唐军漏洞的时候,他亦是在找东都的缺陷。虽然在萧布衣眼中,李渊拼的是旧阀的势力,他扫除的大多都是农民军,到如今二人可说是旗鼓相当,可李渊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优势,甚至李渊觉得,他一直处于劣势。
哀兵必胜,李渊一直保持低姿态,可更悲哀的发现,要吞下萧布衣的地盘,比他击败薛举和刘武周加起来还要难百倍!
二人同样的苦恼,不得其法。
可现在的东都,的确军民齐心,这种力量很可怕,让人难以寻隙而入。
很多时候,对手败退并非实力不济,而是内部开始不和,这才导致内耗严重,被外敌趁机而入。但东都旧阀影响已很微弱,新贵、商贾、寒门几乎都是因萧布衣的策略而得利,他们实在没有背叛东都的理由。
用手用力的按按太阳穴,李渊目光终于从军文上移开,神色不愉。
他出了三路大军,形势虽不出他的意料,但总让他心中感觉不爽。
李建成、屈突通带大军出潼关,伊始的消息还算不错。因为他们不但收回了常平仓,还一口气向东推进了三百里之遥。但常平仓已被焚烧,这三百来里地域的粮食,也被东都军能收就收,能割就割,收割不了的粮食,东都军宁可一把火烧掉。李渊指望秋季抢粮,以战养战的策略,并没有成功。
徐世绩……李渊想起这三个字的时候,就恨不得掐死他。
这人坐镇东都,运筹帷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坏他的计划,实在狡诈非常。李渊早就知道,徐世绩在他运兵潼关地时候,就已开始了坚壁清野的策略。李渊虽然够快,但徐世绩更快!虽知道徐世绩不差,但徐世绩做的如此绝,如此果断,还让李渊有点出乎意料。
百姓又在收获的秋季,遭到了惨痛的打击,但百姓并不埋怨东都,而只痛恨李唐的入侵。这里的氛围,和河东还有关中迥异,李唐军得不到在河东的那种热烈拥护。李建成明白这点,但还是拿出了安抚关中的一套,甚至还施舍点粮食以博百姓好感,但这种策略,收效不佳。李建成东进三百里,一直到崤山之西这才安营下寨。
李建成百般搦战,但张镇周就是避而不战。
郩谷、慈涧、熊耳、谷水、洛水、涧水再加上西梁铁军交错掩映,将东都之西极好的屏障。
李建成无能攻破。
杨广当年在洛阳建都,可谓是目光深远。东都或许比关中稍逊,但是东南西北四处,都有极佳的屏蔽,当初杨广是为防反叛,均衡中原,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初的雄图大计,有朝一日会用在为自己掌旗的表弟李渊身上!
张镇周老辣,再加上张公瑾多谋、单雄信勇猛,郭孝恪犀利,四将齐心,将东都以西守的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如果说潼关是关中的绝佳屏蔽,天然胜过人工。但郩谷之防,却如铁桶大阵,众人齐心,不让潼关。
李建成久攻不下,很快的转到了僵持,然后分兵南下,企图扰对手的视线,再寻隙而入。没想到张镇周早算到这点,张公瑾数次出兵,断李唐后路,让李建成无法南下,也不能南下。因为关中这些年来,虽保存了实力,但毕竟三路出兵,已是关中的极限,若再分一路南侵,消耗那是难以想象。李渊眼下当然还能承受的起,但是他已做好了打三年、五年甚至一辈子的打算。
宁可等,也不能急,这是李渊成功的一个诀窍。
潼关不利,河东亦是如此,早在窦建德入侵的时候,萧布衣就已加大了长平、河内两郡的防守,如今更派裴行俨、史大奈二人协助镇守,东都隔黄河随时接应,李神通不能下。
如果说能让李渊稍感欣慰的地方,那无疑就是河北。
李世民不负所望,已强占幽州,李孝基、李道宗领军娴熟,已连取四郡。
不过李渊也知道,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暂时的先手,把先手化作胜势还要一段艰苦的时间,甚至这先手可能再次丢去。河北的形势,其实并不出李渊地意料。若是知不可行,李渊又如何会派李世民出兵?
可是……
李渊想到这里,脸色更沉,眉头紧锁。
谁都看出他心中不悦,可他不悦的是什么,没有谁能够猜出来。天威难测,人只要到了李渊的这个位置,早就摒弃了所有的天真幻想,有的只是在如何稳固江山,如何平定叛乱。
宫人看到空隙,战战兢兢的上前,“启禀圣上,齐王求见。
李渊的沉思被打断,才要发怒,听到齐王两个字的时候,皱了下眉头,“让他进来。”
李元吉进来的时候,小心翼翼,见李渊望过来,疾步走过去跪下来道:“孩儿叩见父皇。”
李渊见他乖巧,终于浮出了笑容道:“元吉,不用多礼,起来吧。”
李元吉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个锦盒递给李渊,陪笑道:“父皇,你昼夜操劳,这是京城杏林堂秘制的虎骨膏,都说吃了可青春永驻,百战……那个很神。”
李渊皱起了眉头,“你胡搞些什么?”
李元吉见李渊不悦,慌忙道:“孩儿只见父皇日益操劳,恨不能分忧,这才为父皇买的。这虎骨膏颇有神效,孩儿试过,绝没有问题。父亲日夜操劳,整日皱着眉,孩儿只想父皇开心些。”
李元吉说到这里,眼角噙泪,李渊看了李元吉半晌,终于接过了锦盒,放到桌案一旁,拉着李元吉的手,让他坐在了身旁。
现在能得此荣耀的除了重臣裴寂、还有一帮首义老臣,也只有李氏兄弟才能和李渊如此的亲近。
“元吉,这些日子,你做的很好。”李渊欣慰道:“其实只要你如这些日子般,为父就很是欣慰了。”
李元吉乖巧道:“父皇,孩儿现在想想,以前真的很蠢很不懂事。我失了太原城,父皇竟然也没有责备,那对我真的是再疼爱不过……”
李渊叹道:“元吉,你能想到这点,为父也就心安了。日后去见你地娘亲,也不辜负她的所托。”
“父皇身体康健,不会有事。”李元吉慌忙道。
李渊苦笑道:“人谁不死?为父只求有生之年击败萧布衣,为你等谋取个活路就好。眼下我和萧布衣,只能活一个,他若是落在我手,他重用的臣子,我当斩杀殆尽。可我若是落在他手,只怕连祖坟都被他挖起来!”
见李元吉神色有异,李渊想到了什么,问道:“元吉,你找为父想必有事?”
李元吉有些脸红,“也没什么事,不过是见父亲辛苦,这才过来和你说两句话。我听说……听说点传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渊伸展腰身,靠在椅背上,闭目道:“说吧。”
“我听说……二哥没有死?”李元吉小心翼翼的看着李渊的脸色。他口中的二哥当然就是李玄霸,他宁可把李玄霸排在第二,也不肯把李世民称呼为二哥。
李渊神色不变,只是轻“哦”了声,良久才问,“这种荒诞的话,你也信吗?”
李元吉得不到答案,有些失望,“可河北那面已经传开了,都说因为二哥的缘故,才杀了罗艺和窦建德,因为二哥的缘故,才毒死了薛举。很多人说,秦王的功劳,有二哥的一半。”
“荒谬。”李渊一拍把手,喝道:“是谁这么说的?谁说薛举是被毒死?”
他眼角抽搐,愤怒之极。李元吉退后两步,断断续续道:“大伙都这么说!大哥也心存疑虑,这才让我来问问。”
李渊舒了口气,“建成让你来问?”
李元吉连忙点头,“郩谷战况紧急,大哥当然无暇回转来问。可他当然也已听到了河北的传闻,忍不住半信半疑。他给我封书信……”从怀中取出书信,递给李渊道:“他信中虽未明言,但我知道他也很想知道,是以就替大哥问了出来。”
李渊缓缓的拿过书信,慢慢的看了遍,轻轻地放在桌案上。
李元吉陡然觉得有些压力,那是他从未感觉到的压力,让他开始有些窒息。
李渊这才道:“其实这个传闻,我也听过,但只觉得滑稽可笑。想玄霸过世这久,我亲自将他入棺,河北击杀罗艺、窦建德的怎么可能是他呢?是谁除去了罗艺、窦建德,却把这件事安排在玄霸的身上,他到底有何用意呢?”
李渊皱起眉头,自言自语。
李元吉试探问,“难道是萧布衣?”
李渊眼前一亮,“元吉,你说的不错,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萧布衣多半派人潜入郎山,暗算了罗艺和窦建德。”
“那萧布衣有什么好处?”李元吉不解道。
李渊叹道:“元吉,你还太过天真,想萧布衣让人伪装成玄霸刺杀窦建德,这计显而易见,就是栽赃嫁祸,河北军只以为是我们出手,这才和我们僵持不下,萧布衣这才渔翁得利,此子的机心,真的骇人听闻。”
李元吉幡然醒悟,“原来如此,那我就可以回复大哥了。”
李渊目光闪动,“元吉,不用着急,这件事情,我会亲自修书一封给建成。”
李元吉诧异道:“这等小事,用不着父皇,我还能做到。”
李渊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