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给那人两个馍馍,你觉的那人会怎么看待财主?”
刘黑闼叹口气道:“他多半很憎恨那个财主!”
“不错,他恨那个财主。为何有那么多的钱,却不给他吃山珍海味,只让他吃两个冷冰冰的馍馍,他恨本来他很知足,很快乐,为何财主却让他看到高人一等的生活,让他变得痛苦!”
刘黑闼脸色木然,“这种人……世上其实很多。”
“我就是这种人。”窦建德突然。
刘黑闼沉默良久,喃道:“你说的不错,”
“我本来以为,那次或许败了或许死了,但是我总不负兄弟们的一番厚爱。”窦建德静静道:“我甚至准备孤身去战薛世雄手下的十八将和薛家四虎,薛世雄或许老了,但薛家四虎很不差,他手下的大将也很有名,可我没有想到薛家军莫名的败了,我却莫名的胜了。我根本没有见到薛世雄。那一战后,我就像那个乞丐,得到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本来当年我就算死、就算被乱枪刺死,我那一刻,还是窦建德!还是兄弟们心目中的窦大哥!”窦建德说到这里,一直平淡的脸上终于有了痛苦,“可我没有死,我得到了太多本来不属于我的东西,兄弟们也是一样。我不知道如何来形容这个感觉,但知道,我和兄弟们都已不知足、不甘心,我们……不甘心!”
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帐内又的寂静起来,但千言万语已凝聚在窦建德的一张脸上。
那张脸的表情,就算这世上最精的画师也难以描绘其中的一二。
这世上明白的人太多,可总是做着糊涂的事情,这岂不也是一种悲哀?
过了许久刘黑闼这才缓缓的站起来,“长乐王,你我兄弟情深,我就算为你死,也无所谓,若和罗艺决战,我会做好自己本分之事,可是……杨善会和我们对抗多年,突然投降了你,你难道半分怀疑都没有?”
他说完就径直走了出去,不再停留,窦建德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刘黑闼早已不见。
推帘见月,月儿仿佛也知道人此刻的心思,黯淡无光,隐在烟树之梢。
刘黑闼望着月儿,张张嘴,才要叹息,就听到营帐中一声叹息传出来,有如发自地底,压抑而又深沉,无奈而又凄凉。
窦建德孤单单坐在营帐中,突然用手在地上比划了几下,写出个“王”字,久久的凝望地上的那个字,窦建德眼中露出极为古怪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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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易水!
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兮,难再还!
河北军、燕赵军屹立易水两岸,凝视着彼此的冷漠和杀气。谁都知道,这是王者的对决。这一场仗下来,就可能决定河北的走向。
罗艺亲自压阵,身后跟着让对手胆寒的燕赵铁骑,凝望着对岸的步兵骑兵,嘴角带着冷漠的笑。
薛万钧、薛万彻、薛万述均在罗艺的身边。
薛家四虎到如今,薛万备被王伏宝杀死,已剩下了三虎。可这剩下三人眼中的战意,三百人都比不上。他们的生平大敌就在对岸,击败对手、击溃对手,趁胜追击,杀了窦建德,为父亲报仇,这是他们此战的心愿。
可窦建德好像不见。发动进攻的第一波力量,却是窦建德手下的一将,叫做王天亮。
此人乃河北军二百多死士之一,只要是当年的死士,就能用一股一往无前的力量带动河北军前行。
因为这些人,本来是河北军的军魂。
东方微白,云淡月隐的时候,易水几乎在王天亮队冲锋的那一刻,沸腾了起来。秋风一过,有些彻骨的河水,在战士热血之前,看起来已不足道,
河北军踏碎本来镜子般的易水,激荡而来,风中响着有着比燕赵之士还要慷慨激昂的悲歌。燕赵兵神色不变,却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冷冷的望着离自己愈来愈近的敌人,如同猎人静候着上门的猎物。
“不对,”罗艺双眉皱起,给他压抑的脸上带些温和的颜色。
“总管,有什么不对?”薛万钧问道。
薛万述已带兵冲出去迎战。对付一个王天亮,就算用薛万述都有些大材小用。薛万钧见兄弟冲出去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担心。
“我知道窦建德、刘黑闼已经到了易水,前几天,他们稳住了阵脚,就是因为窦建德已经来了。”
薛万钧已经握住马,眼中闪着熊熊的怒火,薛万彻冷然道:“他来了更好,我正想和他较量一下,我很想知道,是他的刀快,还是我槊的快,”
罗艺肃然道:“万钧、万彻,我答应你们的事情,一定会为你们做到,但是我们要杀窦建德,就绝对不能比他早死。”
他说的冰冷非常,若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薛氏兄弟已恢复了冷静,薛万钧松开了握住马槊的手,沉静问,“总管,有什么不对?”
“窦建德、刘黑闼既然来了,为何只派个王天亮攻击?”罗艺冷冷的笑。
薛万钧犹豫片刻,“王天亮已不支。”
远方烟尘弥漫,燕赵后军还是纹丝不动,并不支援。虽只出了个薛万述,但王天亮已支撑不住,开始呈退后之势。
谁都知道,兵败如山,只要王天亮所率之部再多退一些距离,就会呈崩溃迹象。
薛万彻皱眉道:“只怕有诈。”
罗艺缓缓点头,“提防有诈,窦建德绝非这么轻易放弃之人!河北军若还有支援,我们反倒不用担心,可他们若是这么快就败退,我们倒要小心他们有伏兵。”
薛万钧问道:“那们可要乘胜追击?”
薛万彻道:“我们一定要乘胜追击,总管,末将请带兵追击,他们就算有伏兵也管保他们落花流水!有时候,败军冲势,绝非们能够控制。”
罗艺沉吟片刻道:“好,万彻,一会儿河北军若败,你带两千铁骑追击,万述殿后,我只怕窦建德有埋伏,可他就算有埋伏,我等也不用去怕,我随后支援你。燕赵铁骑一出,窦建德这个泥腿子无能为力!”
薛万彻领命,已催马领军,虎视眈眈。
日上三杆之时,河北军已败,薛万彻、薛万述两人毫不犹豫,趁势追击!
烟尘弥漫,号角震天,那一刻,远山近水皆是震撼,战役看起来,不过刚刚开始,而罗艺虽不完全如杨善会的猜测,还是如约追来。
窦建德感受着地面震颤,舒了口气,他亲自带军在近郎山十里处埋伏,他只希望,对手是罗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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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萧布衣人在东都,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他望着河北的地图,那里绘有条清晰的河流,正是易水,他虽然不能亲身参战,但还是极为关注那里的动向。
他希望自己第一时间知道大战的结果。
虽然他眼下不能影响结局,但是他要根据结果决定下一步的走向。
干戈寥落,狼烟四起,战事在这森然的秋季,四面八方的同时开启。
河北鏖战的时候,李靖已兴兵南下,讨伐江南最后一波敌对势力沈法兴,连战告捷,沈法兴不过是苟且残喘。
河北鏖战的时候,李建成兴兵十万余众,兵出潼关,气势汹汹,郭孝恪虽有勇有谋,还是不敌。他本来西出郩谷,据陕县,抢占常仓,兵临潼关。但李建成兵出,郭孝恪听从东都的命令,略作抵抗,一路退却到了郩山,让出郩山以西的百里之地。那里平原方好,正宜会战。郭孝恪退兵之际,不忘记一把火烧了常平仓,眼下东都不缺那个粮仓,要退,粮草绝能落入敌手。
河北鏖战的时候,李家宗室李神通率大军从河东出发,威逼长平、河内两郡,气势汹涌。
萧布衣早有准备,令张镇周、张公瑾、郭孝恪、单雄信四人重兵扼守郩谷、慈涧两地,抵抗李建成的大军。又命裴行俨带兵过黄河到长平,和李神通对阵。西京有兵,他东都也是不缺,西京有将,他东都更是身经百战。
所以,萧布衣并不急这两地,据他判断,决战还远,
如今只能算李唐的一次试探。
要知道眼下已近深秋,眼看就要入冬。冬季,显然不是鏖战的好季节。行军要求人马未动,粮草先行,李唐兴兵来犯,粮草当然要准备充足。可常平仓被他一把火烧了,这几处的麦田,亦被他抢收的一干二净,就算抢收不及,他也要一把火烧了,他不能让些粮草落在李唐之手。
百姓或许苦,或许抱怨,但他只能尽量补偿。东都经营这些年,可说是仓廪实,法令行,君子咸乐其生,小人各安其业。当初文帝的盛世,已有隐约再现的景象。虽然连年征战,但萧布衣总是能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收获。而东都、荆襄左近,虽是不过平定了数年,但看起来已像安稳了十数年,这种稳定也是一种可怕的力量,现在萧布衣就要用这种力量和李唐对抗。
李渊选在秋季出兵,看似击败刘武周后,随意而行,但李渊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是老谋深算的结果。他想抢收所到之地的秋粮!萧布衣不会让他得逞,一方面颁布法令,让百姓尽量迁徙到安生之地,一方面实行坚壁清野的策略,李渊毛都收不到!
想打仗可以,就要用自己的粮!
秋季一过,到了严冬,就是李唐之兵最艰苦的时候,他却可以逸待劳。李唐这次出兵近二十万之众,这二十万人,听起来极为吓人,可相比也极为耗粮。萧布衣想知道,这军队可以耗到多久。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萧布衣命令西梁大军不用交战,就和李唐比谁粮食多就好。坚壁清野是第一步,深沟高垒是第二步,一切都等他解决完河北错综复杂局面后,再做决定。
这招李渊用过,他萧布衣偷学过来,却也炉火纯青。
所以东都的群臣虽是悚然,萧布却还是安之若素。他早比李世民多了许多年就已经知道,等是死不了人,等不及才可能送命!
听到萧布衣自言自的看着易水附近的地形图,思楠问道:“有什么不对?”对于战事,思楠少有提供意见,因为她知道萧布衣肯定比她看的透彻。
“我总觉的这里面有个关键的地方,我想不明白,”萧布衣手叩桌案,目露沉吟之意。
“你不知道裴矩如何来杀罗艺?”思楠道。
“不止这个缘由。”萧布衣想说什么,终于忍住。突然挥手招来了卢老三,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卢老三有些错愕,还是最快的出去,回来的时候,带来厚厚的一卷文案,文案上只书写了三个字,窦建德!
思楠知道这卷案,记载的是窦建德最详细的资料,只怕就算窦建德本人,都不知道他还有这么详细的记录。
萧布衣人在东都,不但发明了雕版,还开始将活字印刷的思路提供给廖凯,廖凯知道后,一时间激动不已,立刻着手去研制。
读书的人少,只因为书对太多人而言还是奢侈之物,可萧布衣这个发明要是出来,真的是天下书生之幸。萧布衣这个方法当然也是提拔寒门的一个好方法。可对他而言,更重要的却可以更方便的收集天下人物的资料。
窦建德、李渊都是他着重分析的人物,而这个文案不但收集了窦建德起义后的详尽资料,甚至有二百八十三个死士的资料。
慢慢的将一卷文案头翻到尾,萧布衣略微有失望之意沉吟不语。
思楠突然道:“我想问你一件情。”
“请讲。”萧布衣随口道。
“高雅贤死了。”
萧布衣哑然失笑,“当然,他的死讯,还是你亲告诉了我!”
“但我们谁都不知,是谁杀了高雅贤。”思楠声道。
萧布衣点头道:“我的确到现在也不知道。”
“高雅贤临死前在纸上写了个‘王’字。”思楠又道。
萧布衣微笑道:“你旧事重提,难道已知道谁是凶手?”
“我当然还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为何要杀高雅贤,但我知道,窦建德的死士中,姓王的并不多。王小胡已死,王贾青既被秦叔宝所杀,当然不是你的细作,王伏宝跟随窦建德多年,也根本不可能投靠旁人,唯一有嫌疑的就可能是王天亮。”
萧布衣摸着刺手的胡子,自语道:“很有道理。”
“我想问你的是,你的细作,是不是王天亮?”思楠认真问道,带有期冀,她亲手一剑送到高雅贤的咽喉中,才发现他已毒发,她很希望解开这个谜题。
萧布衣手按卷宗,半晌才道:“我曾经答应过你,有太平道的秘密,和你共分享,所以道信来了后,我第一时间通知了你。”
思楠黑而娟秀的眉毛一挑,已明白了什么,“这和太平道无关,所以你不想告诉我?”
萧布衣缓缓点头,“的确如此,我不想拿手下人的性命开玩笑。他选择投靠了我,我就要尽力的对得起他的信任,保证他的安全。我不想有朝一日,他蓦的身死,我却怀疑到你的身上,希望你能理解。”
萧布衣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