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微笑点头,“好,一言为。”
二人微笑分手,李世民没有立刻转府上,见李建成离去后,却去宫中寻找李渊。
李渊正坐着喝茶,闭目沉吟,世民走近,跪倒道:“父皇万安。”李渊睁开双眼,露出了欣慰的笑,“世民,不必多礼,坐吧。”
李世民缓缓落座,却从怀中掏出个锦盒,盒子古朴沉凝,李世民道:“父皇,这是我收复太原后,在晋阳宫找到的一支辽东老山参,听说很是稀奇,可延年益寿,你可试试。”
李渊笑道:“傻孩子,这宫中什么没有,要你数百里地带来?不过你也真的变了,为父很兴。”
他接过锦盒,打开看了半晌,突然落泪。
李世民有些慌张,“父皇,我又哪里惹你生气了?”
李渊用衣袖揩拭眼角的泪水,感道:“当年为父不得志,整日拿着大旗伞盖为旁人挡风雨,就算是表亲近邻,也笑我是个阿婆,女人像,群臣更是少有理会我之人,有的只是排挤和踩压……”
李世民沉默下来,见到李渊脸上的皱纹更多,鬓角更多了华发,安慰道:“风水轮流转,谁都不知道,今日父皇能把他们踩到脚下,当年风光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落魄,定当后悔他们对父皇的态度。”
李渊望着手上的那盒山参,又要垂泪,“当年你娘操劳成疾,终一病不起,那时候就缺这种山参,可这种山参名贵,为父哪里用的起呢?若你娘知道,世民你有今日的孝心,九泉之下,也会安慰。”
李世民也是鼻梁微酸,“孩儿不会忘记爹娘的含辛茹苦,养育之恩。”
李渊放下锦盒叹道:“那时候为父屡受屈辱,甚至想一死了之,可看到你们几个兄弟,只能压下了这个念头。裴寂和为父落魄的时候认识,就一直鼓励我要振作,他知道你娘病重,还特意偷了一支辽东老山参给我,甚至冒着砍头的危险,你们只知道他在首义的时候,倾尽晋阳宫的财物助我,却不知道那满宫的金银珠宝,在为父心中,也抵不上他当年送我的那盒山参。”
李世民多少有些诧异,“还不知道裴仆射和爹有这段往事。”
李渊叹道:“往事你又知道多少呢?要不河东大败,为父也不忍责罚他,刘文静由此说杀了裴寂,才让我大为不满。”
李世民这才知道,李渊唠叨这些,却是想说刘文静的事情,皱眉道:“刘文静狼子野心,孩儿没有看出来,实在无能,若是再见到他,当取他的人头给爹爹,让你一解心头之恨。”
李渊摆手道:“你现在是大将军了,这些事情,交给手下人处理就好。为父今日说及这些,只想告诉你,贫贱之交不可忘,只有这种人才是真的对你好。可虽有裴寂的山参,你娘却已病入膏肓,终于还是没有救成,你娘临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为父和你们几个,可是采玉……”
他又要落泪,李世民慌忙劝道:“爹,姐姐的死,是意外也是命,还请你节哀顺变。”
李渊过了许久才道:“逝者已逝,多说无益,我只想,你以后若见到元吉的时候,多想想你姐姐,那父就心满意足了。”
李世民正色道:“爹,孩儿从不挑逗元吉,其实……我和他好像很久不见了。”
李渊缓缓道:“我知道你们好像前世冤家一样,所以每次知道你回来的时候,就会把他派出京城。”
李世民有些感慨,“爹的用心良苦,孩儿今日才知。”
李渊笑笑,“知道总比不知的好,世民,你今日找我,可有他事吗?”
世民道:“有两件事请爹定夺。”
“说吧,”
“第一件就是,突厥人听说我们打下太原后,就派人来太原索要钱财,为首的就是那个柱国康鞘利,他不把李仲文、刘政会等人放在眼中……”
李渊半晌才道:“他甚至不把你我放在眼中,又如何会把李仲文等人放在眼中?”李渊说到这里,满脸痛恨。他虽是个皇帝,可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欺压之下,在东都的时候,被杨广骑在脖子上,无法翻身,现在自己坐了皇位,又被突厥人骑在脖子上,如何不恼?
可恼怒归恼怒,李渊明白要取江山,还要借助突厥人的骑兵,是以不能翻脸。
李世民轻声道:“鞘利到了太原城后,无恶不作,李仲文不能制止,太原百姓怨声载道。”
“无妨事,随他就好。”李渊脸沉如水,“这些贱民,不过是墙头草而已。刘武周在太原这么久,也不见他们反抗,让他们吃吃苦头也好,你要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爹,我觉,萧衣鼓励经商倒是可以借鉴。”李世民道:“眼下东都为天下第一城,我仔细观察,发现他对商贾颇为重视,天下商人亦是大有作为,如此一来,无论江南还是东都……”
“不用说了。”李渊摇摇头,并没有不悦之色,“世民,你留意观察,学习旁人的优点,这是好事,可我们处境并不相同,我们是倚仗关中旧阀支持,萧布衣却的商贾支持,新贵之身,再提拔寒门。杨广当年费尽心力不能尽除的旧阀,却被萧布衣借战事弱化,阀门乃我等成事之根基,素来轻商,眼下关键是如何击败萧布衣,岂可在这种关头自毁根基,引门阀反噬?”
李世民有些脸红,慌忙道:“原来如此,孩儿受教了,父皇,已晚了,孩儿不耽误你休息了。”
他起身要走,李渊却有些诧异,道:“世民,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吗?”
李世民摇头道:“没有了,父皇,你早些休息吧。”他走出后宫,李渊不再拦阻,等李世民不见后这才自言自语道:“世民……终于长大了。”
李世民出了宫中,见繁星满天都是闷,风吹修竹,万叶千声,突然叹口气,摇摇头。
回到府邸后,见一人正在厅中等候,李世民也不诧异抱拳道:“房先生,劳你等候多时了。”
厅中之人,正是房玄龄。
房玄龄自从投靠李世民后,因李世民可自设幕府,所以一直在李世民的帐下做事,他为人极是低调,一直给李世民出谋划策,甚得李世民的器重。
见李世民前来,房玄龄站起深施一礼,“秦王,微臣有礼了。”
李世民哈哈一笑,“我说过多少次了先生不用多礼。”
“礼不能废,”房玄龄微笑道:“今日宫中,不知可有需要我之事?”
李世民轻叹道:“这些年来,其实多得先生出谋划策,我才明白以往的幼稚可笑,圣上准备出兵了。”
房玄龄不出意料,“对东都出兵吗?”
李世民点点头,“若依先生所见,谁可出潼关,过郩谷,取慈涧,攻到东都城下呢?”
房玄龄皱了下眉头,默下来。
李世民真诚道:“先生但请直言,我自知还不如大哥……”
房玄龄展颜一笑道:“秦王也不宜过于妄自菲薄。太子多了沉稳,秦王却是胜在锐气,经过这些年的征战,要说用兵其实秦王不见比太子逊色,难道说这次出征之人是太子吗?这是谁的提议?李孝恭,还是长孙顺德?”
“是长孙顺德!”
房玄龄点点头,“我想也会是他。”
“房先生也同意长孙顺德的建议?”李世民缓缓坐下,沉声道。
房玄龄微笑道:“秦王,你和太子当都是为圣上着想?”
世民道:“那是自然。”
房玄龄笑道:“既然如此,那长顺德其实也为圣上江山着想。”
李世民不解道:“我和大哥谁来领军,难道如此重要吗?”
房玄龄突然叹口气道:“其实我倒认为,长孙先生不想让圣上出兵,多半是圣上一意孤行吧?”
李世民回忆殿上之事,终于道:“若非先生提醒,我倒没有注意这点。圣上只问长孙先生出兵之法,却没有问过是否应该出兵,难道先生认为,我们现在,不应出兵吗?”
房玄龄半晌才道:“最佳出手机会已过。圣上只想萧布衣和别人拼个两败俱伤,却没想到萧布衣非但未伤,反倒日益坐大。当初出兵巴蜀,抢占江南是最好机会,可惜让李郡王错过,后来东都兵回转,河北军、徐家军三军汇聚,若能左右形势,亦是围困东都的良机。可惜刘武周突然发动,河东失陷,又阻了圣上的行程。圣上一生求稳不求险,到如今,图穷匕见招,胜负难料呀。”
李世民叹道:“天下之争,只在一线,一招失先,步步受制。”
房玄龄道:“还烦秦王将当初殿上所议和微臣说说。”
李世民倒是不以为许。实际上,自从他浅水原大败后,知耻后勇,就开始积极听取众人的议,“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这八个字,他是谨记心头。房玄龄智谋过人,李世民自知不如,索性事事听取房玄龄的建议,然后再加以选择吸收,而这一年多来,正因为如此,才是他威望突飞猛进之时,
听李世民说完,房玄龄点头道:“果如我所料,其实潼关领军,任务极为艰巨,长孙顺德不让秦王领军用意很多。首先就是,如今秦王锋锐尽出,太子锋芒却弱,这种格局不但对太子不利,其实对秦王也不利,甚至会引发元吉、秦王你和太子之间的矛盾,是以圣上本意想让你出兵,但听长孙建议,这才要重新考虑。”
李世民叹道:“我并无和大哥争功之意,”
房玄龄摇头道:“秦王之心,或可照天日,但旁人如何来想,非我们能够做主。长孙顺德用意之二,是认为出潼关绝非易事,顺利的话,过郩谷、下慈涧,兵临城下,但萧布衣岂非等闲之辈,他如何会让我们轻易打到城下?郩山、郩谷之数百里,才是真正的战场,这场战必定旷日持久,非一朝一夕能够奏效,太子沉稳,可寻隙而攻,等机会而战,相反阵地战中,秦王的玄甲天兵却少发挥作用,若是微臣猜的不错,河北眼下形势瞬息万变,地域辽阔那才是你的用武之地。”
李世民恍然大悟道:“原来长孙顺德用心良苦,我差点错怪了他,他既然是好意,为何不向我解释?”
房玄龄道:“这里关系到你和太子的关系,他当然不会擅自做主,而请圣上定夺,此人大智若愚,明里贪酒好色,又不争功,实乃明哲保身之道,”
李世民这才醒悟,不由汗颜,突然想起一事,“他和李孝恭不熟,为何今日突然要李孝恭保重身体。我总感觉到,李孝恭对他有敌意呢?”
房玄龄沉吟良久,“他们若有矛盾,定是恃才对立,但长孙顺德无意功名,多次辞却圣上的封赏,李孝恭百病缠身,命不久矣,二人根本没有矛盾,他们怎么会有敌意?会不会是秦王看错了呢?”
李世民揉了下太阳穴苦笑道:“说不准是我看错了,对了,还未感谢先生教我的处世之道,今日献计,虽被圣上呵斥,但我感觉,他对我又改观了很多。”
房玄龄笑道:“兄弟阋墙极为不智,你和元吉多吵一次,其实就会被圣上误解一次,虽说事不怪你,但能化解以免以后的祸事,总是最好。”
李世民起身深施一礼,“多谢先生,”
房玄龄回礼道:“微臣本分之事,”
二人相视一笑,其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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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渊准备全面出,攻打东都之时,萧布衣已有警觉。他人在黎阳,桌面上摆着一张地图,图上有四个箭头,分别从河北、河东、潼关指过来,还有一处却是武关。
萧布衣身边站在秦叔宝,二人凝望地图,若有所思。
黎阳才克,萧布衣庆功未完,命令已下。从黎阳,他分出两路大军,一路沿太行山北上,由江淮三将苗海潮、徐绍安、阚棱带领,去攻魏郡,另外一路却是由舒展威领军,顺黄河向东北而进,去攻武阳。
这一刻起,他已经正式开始攻打河北地域的盗匪。
王伏宝回转乐寿,罗士信城破,生死不明,姜阳、曲师从在破城那一刻,就带着手下冲破包围逃命。二人带残军退守魏郡,倚仗城池和西梁军对抗,苏定方本来是在黄河沿岸防备张镇周从山东打过来,没想到张镇周未到,黎阳就破,他两面受敌,无奈退守武阳抵抗,
萧布衣并不急急的去打两郡。魏郡和武阳的兵力起来,不过也只有三四万的兵马,河北军据守两郡,只能守住两座城,萧布衣命众将先去取周围县城,招安的招安,攻打的攻打,等将这两座大城孤立后,再设法取之。而他的鹰眼蚂蚁却早就开始纵深分布,已到乐寿、易水两地,他虽还不知道王伏宝身死,但已知道曹旦、何稠被擒,窦建德、杨善会、裴矩前往易水,
萧布衣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嘴角都带着点古怪的笑,他每次想明白事情的时候,就是这种笑容。
秦叔宝并不多问,该他问的时候他才询问,眼下他正在考虑萧布衣的问题。
如果你是李渊,如何攻打东都?如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