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伏宝虽是笑,可眼中却有秋夜地忧,点点头道:“好的,我走了,红线……你保重。”
窦红线可以说自幼就认识王伏宝,见他沉稳厚重,疆场上果敢魄力,绝不拖泥带水,这种依依惜别的神色她很少见到,心中不知为何,有了不详之意。
“王叔叔,你保重。”
王伏宝点头,已大步出了府邸,找了两匹快马,风驰电掣的向西北行去。
易水离这里还是颇些距离,长夜漫漫,他觉得,天明之前,赶到易水,还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他一心赶路,却没有注意,一只信鸽从他身后飞起,在天空盘旋两下,然后从他头顶飞过,没入黑暗之中。
信鸽的方向,正和他行进的方向相同。
王伏宝没有留意空中的飞鸟,只是催马前行,思绪如脱缰的野马。他那时,想到了很多很多。疾风如刀冷意入骨,王伏宝一口气奔出了数十里,过七里井的时候,又忍不住的徘徊片刻。这里正是他们大胜薛世雄的地方,暗笑自己有些老了,不然怎么会有如此的伤感愁绪?振奋精神,催马急行,前方不远处,有处虎山,并不高大,过了后,再过高阳,踏徐水后,易水就很能到,
王伏宝关心窦建德安危,催马急行,路过虎山山角的时候,只见到路边林木森森,如鬼影飘零,冷风一吹,残月入云,王伏宝心中蓦的有了警觉之兆。
他低喝声中,已飞离了马鞍拔刀在手。
林子高处,一道巨影打来,疾风突起,王伏宝早早离鞍,巨影几乎擦他身边而过,将正奔驰的骏马,活生生的钉在了地上。
巨影赫然是根巨大竹子!
鲜血喷撒,马儿腰背四肢抽动下已然毙命,王伏宝一身冷汗,落在地上,斜睨暗器袭来的方向,心有余悸。
陡然间大喝一声,王伏宝向左扑去,一刀斩出,长刀斩风,一刀斩空,王伏宝心中微惊,可立刻察觉后金刃剌风,身形急扭向一旁躲去,随着一声闷哼,肩头鲜血飙出,王伏宝稍侧身躯,反手出刀,连斩三刀。
等三刀过后,王伏宝已退到一颗合抱的大树下,目光冷峻。他肩上虽受了一剑,但却望也不望,方才判断失误一刀斩过去,一个就在他身边的人,趁机刺了他一剑。若非他反应奇快,说不定已被刺中要害,
可那声响明明是自己出刀的地方,偷袭的人,怎么会跑到了身后?王伏宝目露沉吟还是临危不乱。
偷袭那人终于出现,在他身前丈外,长剑下垂,剑尖带血。
鲜血一滴滴流淌,宝剑弘亮,照不到那人的脸。
那人微笑道:“都说刘黑闼、苏定方虽勇,可王伏宝才是窦建德手下第一高手,勇冠三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人声音暗哑,长衫飘飘,密林中有股飘逸之气,只是一张脸在月影笼罩下显有些诡异。王伏宝心中有股寒意,感觉眼前之人是前所未有的大敌。这次前来,显然要杀了自己,更多的恐怖涌上心头。这人对自己的行踪了若指掌,那窦红线、窦建德那面情况更是不妙,舔舔干裂的嘴唇王宝涩声道:“你是谁?”
那人微笑道:“我是谁很重要?”
“你是天涯?”王伏宝突然想起一事,失声道。
那人沉默良久才道:“不错,天涯就是我!”
王伏宝目光一扫,见天涯双臂完好,心中惊疑不定。若罗士信萧布衣所言是真,那天涯就是裴矩,裴矩却已断臂,裴矩现在应在易水,怎么会提前拦截于他?既然如此,眼前这人当不是符平居!可若不是符平居,此人为何要冒充符平居,他意欲何为?
可这人无论是否是符平居,显而见,他都是武功极为高明之辈,此人到底是谁?
“你要做什么?”王伏宝心思飞转。
那人笑道:“王伏宝,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我看不出哪里愚蠢,”王伏宝恢复了冷静。
“现在你面前有两条路,”那人声道。
王伏宝讥'道:“一条当然是死路了?”
那人抚掌大笑,“王将军真的聪明。”
王伏宝突然疑心大起,伊始他只觉的这人是天涯,难免心生恐怖,可谈了几句,发现此人声音特意压低,这人这般做法,难道是熟人?
要知道王伏宝身经百战,一辈子都在刀尖上行走,看似粗蛮,但是心细如发,只想知道更多,琢磨着退路,王伏宝沉声道:“那另外一条路呢?”
“退回去,”那人惋惜道:“王伏宝,你是个汉子,我不想杀你。”
王伏宝冷笑道:“我现在不知你是谁,但已知道你和谁一伙儿。”
那人长剑一颤,滴了最后一滴鲜血,摇摇头道:“其实……”他话音未落,陡然上前,手腕一抖,长剑幻出三点寒星,分三路刺来。
这人脚下行云流水,长剑使出,快不可言。
王伏宝断喝声中连劈数刀,他单刀不挡长剑,却是径直向对手脖颈劈去,这种打法,两败俱伤,那人心中微惊,他一剑可以刺王伏宝个透心凉,可难保不让王伏宝濒死一击砍了脑袋。脚尖一点,在退开之前已连刺王伏宝三剑,可三剑却是浅尝辄止,眼前一道刀光闪亮,疾风割脸。
脸上一道血痕泛出,辣辣作疼,那人心中暗惊,知道王伏宝绝非善于之辈,方才要是躲的稍慢,说不定已和王伏宝同归于尽,才待再攻,王伏宝却是不肯恋战,脚尖一点,已向北方飞掠而去。
才行数丈,陡然间林中枯枝飞起,一杆长枪飞刺而来,力道勇猛,骇人听闻。
王伏宝一惊,却是不乱,伸手一探握住了长枪,单刀顺枪杆削去,寒意森然。
使枪那人微凛,弃枪一滚,已到王伏宝脚下,滚动之中,已抽单刀在手,急削王伏宝双腿。那人身手活络,赫然也是善战之人,手持长剑之人已然赶到,一剑劲刺王伏宝背后。
王伏宝两面对敌,怒吼声中,夺得的长枪已奔雷般向后刺去,身形一展,高高跃起,闪过削腿的双刀,用力抓住身边大树的枯枝,翻身而上,再一用力,从树上竟向另外一颗大树上跃去。他不想恋战只想逃走,找到窦建德后再说其他。
手持长剑之人目光一凛,闪身躲过长枪,反手一抓,从暗处抓出张长弓,已抽出把弯刀搭在了弓上。
月残如刀,刀弯似月。
月在中天,弯刀在弦。
那人长弓搭上弯刀,却是凝而不发,冷望半空中王伏宝那个身影,双眸中露出冷酷之意。王伏宝才要搭树枝,陡然间树上一声断喝,长枪刺来。
原来伏击的还有第三高手!
王伏宝一惊,一颗心已沉了下去,他人在空中,无处借力,长枪凛冽,丝毫不差于方才使枪那人。
身形急扭,半空微滞,王伏宝躲过长枪,伸手一探才要抓枪借力,没想到长枪来势如雷如闪电那人一刺就收,竟让王伏宝抓了个空。
王伏宝无从借力一颗心随着身子沉了下去,这时候只听到身后破空之声凄厉。
扭头望过去,竟见一明月向他斩来!
明月泛寒,倏然而至,王伏宝心中茫然,躲无可躲,只是尽力一扭,大叫一声,已被明月斩中背脊,破胸而出。
鲜血一蓬,染红了夜的凄凉。
王伏宝受创极重,可那一刻并没有惊慌,只在想,自己很快就要见那些死难的兄弟了。
那明月透过他的身躯,带着鲜血惨烈的飞出,“夺”的声,钉在前方的树上,颤颤巍巍,着月光一样地寒,天上明月如钩,偷袭王伏宝的那个明月,却是搭在弓弦上的那把弯刀!
王伏宝落地,摇摇欲坠,牙关中却迸出了几个字,“你是……罗……”他说完这句话后,就要仰天倒下去,树上那人飘然落下,身材魁梧,神色剽悍,一枪戳向了王伏宝。
他那一枪恨意极浓,王伏宝虽眼看要死,但他还是不肯放过。
射出弯刀那人突然大叫声,“万备,小心!”
长枪入了王伏宝的小腹,可王伏宝频死之时,惊天地的一声吼,手中长刀电闪飞出,
万备亦是嘶吼一声,就要闪躲,可惊惶之中,忘记撤枪,长枪铁铸般不动,王伏宝最后一刀,又激发了最后的潜能,极厉极猛,声到刀到,声音激荡半空,单刀已砍透了万备的胸膛!
远处有人一声喊,“万备,”声音凄有如饿临死的嚎叫,那人飞扑过来,枪杆扫去,持弓那人并不上前,只是叫,“万述,小心!”
可冲上那人势若疯,一枪杆扫飞了王伏宝。
王伏宝飞刀而出的时候,已然毙命,飞到半空,摔倒在地,滚了两滚,再没有了动静,只是双眸圆睁,显然死不瞑目,
扑上来那人却是一抱住了中刀那人,鲜血染了一身,并不去管,泣然道:“万备,你不能死!”
可那刀,是王伏宝死愤然一击,前胸砍出了后背,怎能不死?
万备双眸涣散,断断续续道:“仇……”
“爹的仇我们会报!”万述连连点头,万备这才嘴角露出丝惨笑,头一歪,已然毙命。
万述嚎啕大哭,天地动容。
王伏宝就算不死,多半也不明白,为何这二人对自己有如此深仇大恨?
射出弯刀之人缓步走过来,望着地上的王伏宝,摸了下自己的脸,卸了乔装,但脸上隐有血迹,方才那一刀也是极险。
叹口气道:“万述,逝者已逝节哀顺变。”
万述终于勉强抬头,泪满面道:“总管万备临死还不忘复仇……你……”
“你放心,我答应你们的事情,一定会给你们做到,我既然立誓要给薛将军复仇,当全力以赴!王伏宝是第一个,窦建德很快就要成为第二个!”
月光透落林子,落在那人的侧脸上,如在那人脸上堆上一层冰屑,那人双眸有如鹰之目,桀骜不驯,赫然就是幽州总管,罗艺!
第五百三十五节 大对决
罗艺脸色本阴沉,被王伏宝一刀伤了脸,虽是伤势不重,却更显狰狞。
月光下,望着王伏宝的尸体,罗艺其实也暗自心。
窦建德手下三将,王伏宝当为第一。他这次和薛万述、薛万备出来,正好拦住王伏宝,本以为凭借三人之力,毙了王伏宝不成问题。要知道薛世雄文武双全,生下四个儿子,亦是武艺出众,威震千军,罗艺本人更是马上步下武功超群,他不信合三人之力,杀不了王伏宝!
薛世雄死后,薛万钧、薛万彻、薛万述、薛万备都归于了罗艺的麾下。毕竟相对而言,四子都是出身将门世家,不屑盗匪,无论如何也不会和盗匪为伍。四兄弟投靠罗艺,当然让他欣喜若狂,实力大增。要知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罗艺坐镇幽州,孤芳自赏,可手下能用的人才并不算多,若论实力,他和刘武周仿佛,蓦得四将,当然雄心壮志。
不过四兄弟投靠了罗艺,却有个要求,那就是要罗艺帮助复仇。
当年薛世雄乱军之中被重伤,惨败而归,觉得有愧杨广,郁郁几天后,一命西归。四兄弟一腔怨恨,自然都移到窦建德身上,而当年一战,窦建德、王伏宝是为主力,四兄弟更是认为这二人该死。
罗艺为求收复薛氏四兄弟,是以一口答应,这次伏击,更是以报仇为名。
王、窦二人,当年带众兄弟七里井一战,只是求生,从不觉得有什么过错。
不过是是非非很难讲清楚。窦建德、王伏宝觉得天经的义,薛氏四兄弟却恨不的将二人扒皮抽筋,喝血烹心。
今日见到王伏宝重伤,薛万备心中怨毒忍不住再次下手,没想到虽杀了王伏宝,却也被王伏宝所杀。
罗艺想到当初的情形,只能庆幸出手的不是自己。
虽杀了王伏宝,可折损了一员虎将,罗艺多少也有些心痛,薛万述却抬头起来,厉声道:“总管,我要将此人挫骨扬灰。”
罗艺皱了下眉头,“万述,仇一定要报,但这个人的尸体,还留着有用。”
“有什么用?”薛万述不解问道。
罗艺摸摸下颌沉声道:“眼下你我的大敌还是窦建德,要杀窦建德,就要利用这个王伏宝……具体怎么来用,你听我吩咐就好。万述,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帮你把窦建德的人头拿来。”
薛万述虽有些不愿,可不好忤逆罗艺的意思。
月光倾泻,林影飘忽,罗艺一直望着王伏宝的双眼,喃喃自语道:“他说什么天涯,天涯到底是什么?”
原来他见王伏宝随口一说,对天涯甚至惊怖,索性默认,这就导致了王伏宝心中畏惧,只想逃走,不想迎敌,更直接让王伏宝惨死。
可罗艺的弯刀一射,王伏宝陡然醒悟,原来对手不是天涯而是罗艺,他和罗艺曾经领军交手,知道他有这项绝技,是以王伏宝临死前忿然一击,端是死不瞑目。
见罗艺不解,薛万述悲愤道:“谁知道天涯是哪个,多半是他害怕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