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没有想到过。窦建德并不信他!
这无疑给与罗士信重重的一击。杨善会一直为河北大敌。蓦的投靠了窦建德。他竟然不知道!杨善会带人伏杀萧布衣。他竟然也不知道!他是窦建德的心腹。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不知道?窦建德到底隐瞒了他多少事情。他还是不知道!
他本来以为。窦建德算是自己的知己。可终于现。窦建德知道他。但他还是不了解窦建德!
所以他沉默无言,心灰若死。
杨善会终于开口,开口就是指责,“罗士信,我需要你给我个解释!”
罗士信不语,杨善会尖锐道:“你是问心有愧,所以不敢回话?”
罗士信霍然抬头,“我有向你解释的必要吗?”
窦建德微皱眉头,沉声道:“士信,杨将军说,他要杀裴行俨的时候,你不但出手阻挠,还伤了杨将军?”
“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得善终变成了杨将军?”罗士信一字字道。
窦建德脸色微红,转瞬释然。原来杨善会一直对抗河北军,窦建德和一帮兄弟称呼杨善会,都是不得善终。罗士信这么问,当然有质疑嘲讽的意思。
“现在我们的大敌不是杨将军,而是萧布衣。”窦红线终于道:“没有谁能凭借自身的力量对抗西梁军,我们若不想灭亡,只能联合起来对抗!”
“对抗之后呢?”罗士信冷冷问。
窦红线为之一滞,窦建德叹口气道:“士信,无论如何,裴行俨都是萧布衣手下大将,亦是萧布衣的左膀右臂……杨将军杀他,本来是一番好意,你……”
“爹,士信那时候,并不知道杨将军是我们的人。”窦红线辩解道:“或许,他还以为杨将军是敌人。”这个理由很牵强,窦红线也觉得说服不了自己,更何况说服旁人,但她还是要说。因为无论罗士信做什么,她都觉得有情可原。这种看法简直不可理喻,但是女人有时候,就是如此。
如果非要窦红线给个理由的话,那只能是,因为爱!
因为爱,这个理由其实已足够。
罗士信捂着肋下,却已垂下头来。他就算是个木头人,也能感受到窦红线那深情无奈的爱,他暂时不想辩解,他不想窦红线为难。
窦建德双眸也有了无奈,“红线说的也有道理。杨将军,你来这里一事,按照你的本意,本来是绝对隐秘,所以士信也不知情。这……不过是场误会,还请杨将军谅解。”
杨善会冷哼一声,“我不希望,再有这种误会。”
窦建德舒了口气,知道杨善会已既往不咎。他现在能用之人越来越少,就算是稻草,也想抓住,更何况杨善会还不是稻草。
“其实我找两位将军来,是想研究,下步如何来做?”窦建德问道。
帐外还是喊杀震天,可窦建德并不着急,因为他不信西梁军今夜能攻陷牛口,可他已没有留在牛口的必要。
汜水大败,其实河北军已有疑虑,窦建德看似固守牛口,不过等杨善会的这一击。
杨善会算到萧布衣会来,却终究还是没有杀了他,窦建德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知为何,并没有太多的失落。
或许因为他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期望。
萧布衣对窦建德而言,已是一座大山,难以逾越的大山,他在重压下,已疲已倦,只有回转河北,或许还能坚持片刻,在这里,不但河北军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也一样。
不同的是,多年的征战让他养成镇静的性格,他喜怒不形于色,他不想自乱阵脚。
杨善会很快明白窦建德的心意,沉声道:“牛口已如鸡肋,食之无味。今夜西梁军虽是急攻,急切中却是难以尽下。若依我意,不如奋力反击,以壮声势。我们以逸待劳,西梁军如若死伤惨重,断然攻不了太久,等西梁军一退,士气低落,我等马上分路撤离牛口,过运河去黎阳,再做打算。不过要防西梁军消息灵通,随后追击,末将愿领军八千断后,可保河北军无忧。”
窦建德望向罗士信道:“士信,你意下如何?”
罗士信本来想,无论杨善会说什么,他都反对,可他毕竟不会拿兵士的性命开玩笑。无论如何来看,杨善会的计策,可说是眼前最好的方法,可罗士信总觉得,这里有些不对。
“我可以领军断后。”罗士信虚弱道。
“士信,你受伤很重,需要休息。”窦红线轻声而又坚持道。
窦建德已做了决定,“那就请杨将军领军反击,清晨撤退,杨将军断后!”
杨善会施礼道:“末将必不辱命,不过末将还需要长乐王的手谕,以防旁人不听号令。要知道,军无纪不胜,若有人不听指挥,末将也是有心无力。”
窦建德长身而起道:“我和你一起并肩作战!”他路过罗士信身边的时候,见到罗士信茫然的脸,又瞥见女儿凄婉的表情,叹口气道:“士信,你好好休息。红线,你照顾他。”
出了营寨,见月已西落,窦建德舒口气道:“这个夜真的漫长。”
杨善会也望着月亮,眼中带丝诡异道:“不过很多人已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他们若知道这点的话,就不会觉得夜长。”
战鼓起、战意升,河北军本来群龙无,人心惶惶,见窦建德亲自领军,调度分明,不由间勇气大作,开始了求生的反击。
罗士信凄凉的立在帐中,脑海中轰轰隆隆,只记得窦建德说的一句话,“我和你一起并肩作战!”
可惜这个你,并非他罗士信。
他留在这里,只为窦建德器重,可现在窦建德器重已在旁人身上,他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士信,我扶你去休息。你的伤口,应该好好包扎一下。”
见到罗士信伤口不住的流血,流的窦红线心都抽痛,她忍不住握住了罗士信的那只手,血迹斑斑。
罗士信用力的挣脱了那只手,可见到盈盈泪珠,洁洁白玉,终于还是伸手出去,握住那只手,一生一世。
“红线,我一生都在错……”
窦红线泪眼凄迷,“那我陪你……一起错!”
她说这几个字的时候,纤细的五指紧紧的握着爱人的五指。十指紧扣,生死不弃。
罗士信眼中也有了感情,那是种繁霜落尽、秋叶飘零的感情,他自认不是好人,但他感谢上天,给了他个好的爱人。
他突然不想再抱怨什么。他得到的其实已比谁都要多!
不知过了多久,罗士信这才道:“红线,我总觉得,杨善会并不容易相处。他好像,藏着什么秘密,我只怕他会对你爹不利。”
“或许是……”窦红线从温情中恢复回来,不想多想,“你们积怨还不深,士信,他是名将,你也是,如能联手,说不准能让河北起死回生。”突然感觉罗士信的手冰凉一片,窦红线问,“士信,你不舒服吗?”知道问的比较愚蠢,窦红线又道:“我先替你上药,明日要冲出去,你不能有事。”
罗士信木然的望着脚尖,良久才道:“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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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的确有些长,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抬头向东方望过去,晨曦尚在层层远山之外。
他身后,还是跟着数十勇士,每一人都是血染衣襟。可众人腰杆还是笔直,因为他们都知道,西梁王也是一夜未眠,甚至比他们还要辛苦。
可这一仗,他们终于胜了,这些已足够。
思楠就在萧布衣身侧不远,也是望着远处寂灭、苍宏的山。
他们已出了坐忘峰,绕过山谷,来到了山外,所以山谷内的厮杀,看起来离他们很远。但那火光、烽烟还在提醒他们,战事远远没有结束,前程任重道远。
萧布衣铁一样的身躯看起来也有点倦意,展擎天、李文相等人,都已被送回休息,他伤的也不轻,少有的疲惫,但他还是在等着前方的战情。
这仗不但是他和裴矩、杨善会的生死战,亦是西梁军和河北军再次交锋,若再能胜,就如再加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
如此不停的打击下,河北军迟早都有崩溃的时候,萧布衣就等着这天。
秦叔宝已敲碎河北军防御一点,命人急攻,到现在还没有结果,萧布衣已察觉不妙。突然不再犹豫,吩咐身边的裴行俨道:“裴将军,传令给秦将军,收兵!”
裴行俨毫不犹豫的执行下去,不过片刻,有兵士已急匆匆的赶到,“启禀西梁王,河北军故意放开个口子,我军千余冲入,被困其中,形势不妙。”
萧布衣皱了下眉头,却不多言。
裴行俨半晌回转,沉声道:“启禀西梁王,收兵命令已下。秦将军正在指挥人马退谷!”
萧布衣只说了一个字,“好!”
思楠望着萧布衣伟岸的背景,欲言又止。她本来想问一句,被围的兵士怎么办,可不知为何,竟问不出口。
领兵当然有牺牲,河北军若有杨善会领军,实力提高不是一点半点。他们设伏围困西梁军,放开个口子,就是要等西梁军去救。若用牺牲两千人的代价,去救那一千人,到底值不值?
当然围困的若是萧布衣,西梁军就算损失无数,西梁将领也会认为值得。可关键是,这千余人,远不如萧布衣重要。可这些也是命,萧布衣也是一条命,想到这里,思楠摇头,她不想再想,徒增烦恼。
“一个人,只要不刻意为难自己,他就会快乐的多。”萧布衣突然道。
“你说什么?”思楠知道萧布衣是对自己说话,她有那种敏感。
萧布衣怅然道:“我和裴矩对战的时候,不知为何,想到了张将军。”
“张须陀?”思楠问道。
“不错。”萧布衣道:“你说裴矩和张将军,谁的武功更胜一筹?”
思楠沉吟片刻,“裴矩武功更高,张将军气势更强。他们若真的对仗,难说胜负,不过我更愿面对的却是裴矩。”
萧布衣点头道:“你和我的想法一样,我面对裴矩,什么办法都能用的出来,可面对张将军,却少动机心,我也更愿意面对裴矩。”
“你方才所言,是什么意思?”思楠忍不住道。
萧布衣望向天边,“张将军一生……并不快乐,但他不愧为大隋第一将军。其实很多时候,不是结局不够美好,而是我们……对梦想要求的太高。其实很多时候,你只要降低下要求,你会现,你会过的很快乐。”
思楠若有所思,裴行俨也是静静的听,目光却露出尊敬之意。这世上,能让裴行俨心服口服的人只有两个,张须陀是一个,萧布衣是另外的一个。听萧布衣评许张须陀,他极为认真的听。
“张将军也是要求太高吗?”思楠问道。
“张将军对忠义要求的实在太高,他妄想将一艘腐朽的船带到对岸,所以只能和船一同沉下去。程咬金要求的不高,所以他能早早的离开破船,回到岸边。秦叔宝就是对良心要求太高,所以他一直放不开心结,这次领兵失手,只怕我不罚他,他也会主动请罪。我若不罚,只怕他更不好过。”
裴行俨突然道:“罗士信呢?他的要求高不高?”
萧布衣茫然的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唯一能肯定的是,他过的并不快乐。”转瞬感慨道:“一人虽死多年,但还能影响深远,大隋之中,唯有张将军一人而已。”
目光远望,萧布衣扳起了脸,一人从黑暗中走出,沉凝如山,脸色痛苦。他的苦,不但因为领军失误,还因为中了一种毒。虽有克制,但若动情,还是难免周身痛楚。
萧布衣肃然道:“秦将军,结果如何?”
秦叔宝单膝跪倒道:“末将领军不利,误中对手埋伏,致以折损千余兵士,无能救出,还请西梁王重罚!”
萧布衣问道:“你领兵一直稳中求胜,这次失误是何缘故?”
秦叔宝一丝不芶道:“九转沟守将是王贾青,亦是窦建德的手下之人,他性格暴躁,本来我已数次诱敌,骗他出来,斩了此人,正想从九转沟乘虚而入。没想到河北军突然有两队精兵杀出,断我军后路。其实……不过末将领兵失误,难辞其咎。”
“其实你已经判断敌人是溃败而非诱敌。”萧布衣道:“可杀进去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秦叔宝终于点头,“的确如此,对手伪装的高明,我败的无话可说。”
“其实不是对手伪装的高明,而是对手才到而已。”萧布衣道:“据我判断,王贾青伊始是真的溃败。杨善会或许才赶到,或许就是坐等王贾青崩溃,真引你入伏……”
秦叔宝双眉一扬,“杨善会来了?”
“他不但来了,还布局杀我。后来他被击败,多半又回到窦建德身边。”萧布衣微笑道:“所以这仗……”
“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身为统帅,责任不可推卸,还请西梁王重罚!”秦叔宝握拳道。
萧布衣摇摇头,沉声道:“那就罚俸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