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到现在才取三郡,到现在又失东平,也怪不得徐昶惶惶不安。
徐圆朗来到之时,脸色阴沉,让人看不出喜怒。徐昶心中惴惴,强笑道:“爹。你亲自前来,孩儿没有远迎……”
“现在什么情况?”徐圆朗沉声道。
徐昶喏喏道:“孩儿……慢慢和你说吧。”
“不用慢慢说了,我找个人替你说吧。世彻,你来说情况。”徐圆朗淡淡道。一人从徐圆朗身后站出来,恭声道:“是。”
那人高高瘦瘦,徐昶一见变了脸色,那人叫做刘世彻,本是爹手下第一谋士。没想到爹这次前来,会把他也带了过来。由此可见。徐圆朗对于此役极为重视。
“眼下的情况是,萧布衣五天攻下雷泽城、半天攻下郓城,然后孤身率千骑追赶刘复礼。刘复礼力尽战亡在任城城下。我军大将刘复礼、张光耀皆阵亡。张镇周已连收东平六县。东平皆在萧布衣的掌握之中。”
徐昶大汗淋漓,跪倒道:“孩儿督战不利,还请爹爹重责。可实在是鲁郡亦是告急,程咬金以七八万之众牵扯住孩儿的兵力,让孩儿无法分心顾及东平。”
徐圆朗轻叹声,“程咬金真的有七八万兵力吗?”
徐昶面红耳赤,赌咒道:“爹,孩儿绝不敢虚言。”
徐圆朗缓缓摇头,刘世彻道:“程咬金听闻总管率兵前来。已从金乡撤兵。而根据当的民众所察,他不过七八千之人!”
“七八千?”徐昶脖子上青筋暴起,“决不可能,我几次派人去探,发现他数次增援。怎么会才有七八千的兵力?”
徐圆朗轻叹声,“昶儿,你中计了。萧布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取鲁郡是虚,取东平为实。程咬金用昼伏夜出之法。循环用兵,这才给你造成不断增援的假象,不然也不会牵扯住你,如今程咬金……已从金乡撤兵。”
刘世彻道:“你们若用正兵,早已击溃了程咬金,偏偏周文举用什么偷袭之法,反倒中了程咬金的诡计,程咬金若真的有七八万之众,如何会闻总管前来。连夜撤走?如今的情况就是。萧布衣连番诡计,取下东平。我们连折刘复礼、张光耀、周文举、张善相四将,情形不容乐观。”
徐昶嘴角抽搐,难以置信,可又不能不信。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何会亲自前来,原来在萧布衣、张镇周、程咬金这些名将面前,他直如孩童般。
“孩儿百死不能恕罪,还请爹爹重罚。”徐昶嗄声道。
徐圆朗本来面沉似水,听到这里反倒站起来,轻轻拍拍儿子头顶,沉声道:“人谁无错,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只是刘将军因你而死,实在让人伤心。”徐圆朗双眸含泪,“萧布衣诡计多端,逼死刘将军,昶儿,你难辞其咎,当收敛刘将军尸体,明日戴孝送他一程。”
徐昶慌忙道:“孩儿遵命。”
徐圆朗这才环视,沉声道:“昶儿无知,有负众兄弟的爱戴,若有不对的的方,徐某当求为他赔罪。”他向四周拱手为礼,众将慌忙跪倒道:“总管言重。”刘复礼城下身死,众将兔死狐悲,难免心中不满,可徐圆朗只是几句话,就让众将再次死心塌地,驭众的本事可说是极为高明。
刘世彻道:“眼下都已查明,一切都是萧布衣的诡计。眼下生死存亡之际,我等当求同仇敌忾,共抗西梁大军。”
众将齐声道:“我等当求同仇敌忾,共抗西梁大军!”众人异口同声,声音高亢,一扫颓唐之意,徐圆朗缓缓点头,深施一礼,抬头望向北方,双眸却带了忧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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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布衣击杀刘复礼、张善相二人,却没有丝毫自得之色。杀个回马枪击杀张善相后,凭借铁骑快疾,萧布衣不敢大意,连夜回转到了巨野县。
张镇周早就收复巨野,在那里安营下寨,萧布衣赶来和他汇合。他们兵出河南来取山东,为求神速,一击而克,到如今,手上不过五万大军。当然攻下东平后,暂时以此为根基去取鲁郡,徐世绩人在东都,会和魏征负责调度运兵前来。张镇周才见萧布衣,就告诉他个不好的消息,“有确切消息,徐圆朗已带兵增援鲁郡,我已命程将军撤离。”
萧布衣不出意外,点头示意知道,张镇周转瞬告诉他个意外的消息,“卢老三回来了。”萧布衣精神一振,“带我去见。”进了毡帐,卢老三微笑示意,萧布衣打过招呼,目光一扫,却是落在一黑衣女子的身上,诧异道:“思楠,怎么是你?”
原来营寨中,除了卢老三和蝙蝠外,还坐着个人淡如菊的女子,女子虽是蒙着面,萧布衣却是一眼就看出,那正是离别甚久的……吃白饭的思楠!
第四百四十五节 死因不明
见到思楠的那一刻,萧布衣蓦然发现,他们离别,已近一年。
去年秋风瑟瑟之际,思楠毅然南下,没想到今年秋风萧索的时候,思楠莫名其妙的回转到了他的大营。
萧布衣认识的女子很多,但是这个思楠无疑是很特别的一个,他没想到这时候还能见到思楠。
思楠对他,从来没有什么恶意,这点和裴茗翠倒是极为相似。不过裴茗翠一无所求,独自的摸索真相,到如今作茧自缚,思楠却一直有个没有说出的要求,到如今还是没有说出。
当初鏖战李密之际,思楠决然离去,一去渺无音讯,一年后,萧布衣已击溃李密,鏖战山东,思楠蓦然回转,她有什么目的?
萧布衣前思后想,一时间怔怔的再无话语,思楠双眸清澈,淡淡道:“你不想见到我?”
萧布衣清醒过来,大笑道:“怎么会,我只怕见到你的书信!”
思楠双眸闪亮,记得当初和萧布衣说过,任务艰巨,不知生死。萧布衣当初牵挂她的安危,却并未阻止她。萧布衣无疑是个尊重别人选择的男人,可萧布衣问如何联系,问请求是何事,思楠只觉得生死未卜,这才说要是死了,必定会有书信转达。
萧布衣重提此事,一时间往事如烟、历历在目,思前想后,思楠饶是诸事淡漠,生死均不放在心上,也是不由的痴了……
二人对望,静寂无声,卢老三咳嗽声,打破沉寂道:“西梁王……其实……”
萧布衣醒过神来,诧异道:“你们又是怎么遇上的?”
“在折墌。”卢老三简单明了道。
萧布衣更是奇怪。“思楠……你为何……”见思楠一如既往的冷漠。萧布衣眼珠一转。笑了起来。“来……大伙好好的说说。”
他打破头也想不明白思楠这一年去了哪里。更不知道她为何要去折墌。但是他明白一点。思楠想说的事情。没有人能拦得住。她要是不想说的事情。用刀子都撬不开她的嘴。
所以他恢复了镇静。只想做个听众。望了眼思楠。萧布衣心中暗想。不知道扬州刺杀杨广的到底是不是思楠?
虽然关于杨广之死的版本。千奇百怪。可萧布衣得到的是最确切的那种。而且知道那时候刺杀杨广的女子。很可能就是思楠。
但是他当然还是不能完全肯定。
因为没有谁了解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女子。只是根据他的消息,他已知道那黑巾下,是怎么样的一张脸……
倾国倾城?红颜祸水?萧布衣想到这里。脸上带着笑,心中不知为何,总是有点惋惜。思楠遮住了自己的一张脸。是不是也因为知道,乱世之中,貌美如花绝非什么好事?
张镇周带萧布衣到了营帐中,已然退下,他素来都是这种人,少好奇,安本分,他需要做的只是听从萧布衣的吩咐,然后行军打仗。这样他或许少了很多乐趣。但是他却能活的更久。
等到毡帐中只余萧、卢还有思楠三人的时候,萧布衣轻声问,“蝙蝠他们……没事吧?”他当初怀疑薛举的死,是以派卢老三、蝙蝠等人前往,这时只见到卢老三,难免挂念。
卢老三微笑道:“谢西梁王挂牵,他们均好。如今在东都,因为我怕耽误事情,所以自动请缨来找西梁王。她……也要跟随。于是我们就一起来了。”
萧布衣点点头,步入正题道:“事情怎么样?”
卢老三道:“我们兄弟几个在袁先生的安排下,乔装去了潼关。一路无事,过西京暂短停留后,然后悄悄去了折墌。那时候……薛举早就入土,但是薛仁果还没有死。”
萧布衣点头,“估计那时候战情也十分紧张吧?”
卢老三苦笑道:“其实算不上太过紧张,薛举一死,薛仁果暴戾好色。不得人心。薛家军人心浮动。薛家军和唐军在高对垒,常有薛家军的将领,或一人、或带着手下,暗夜偷偷的投靠唐军。唐军为了招降他们,假仁假义,轻易不会杀戮薛家军。其实那时候……不像是要大战,而是做买卖……大伙都要为自己找个好归宿。我从未想到过,陇右铁骑在薛举一死后,竟然军心涣散到如此的的步。”
萧布衣叹息道:“如此作战,焉能不败,薛仁果实在让我失望。不过木已成舟,多想无益,你们可查明薛举到底如何死的?”
他一直对此事心存疑惑,甚至有极大的忧虑,问话的时候,十分关切。
思楠轻声道:“应该是不得好死。”
“为什么?”萧布衣皱眉道。
思楠扭过头去,不发一言,萧布衣唯余苦笑,后悔多问了一句。卢老三好像习惯了思楠的冷漠,皱眉道:“说句实话,我们现在所有的一切还只是推测,我只能将自己听说和知道的说一遍。当初我们到了折墌后,薛家军已无斗志,可薛仁果还是大肆的屠戮对他不满之人,重用亲信。薛举的死,很突然,当时有两个传说,一个是薛举被薛仁果所杀……因为薛仁果总被父亲训斥,所以不满,想要独揽大权。”
萧布衣双眉一挑,“这……我倒没有想过,第二个可能呢?”
“第二个死因却是说薛举被厉鬼缠身,这才殒命。当初浅水原一战,薛举重兵出击,杀死唐军十之五六,都说如今浅水原冤魂无数,阴间作祟!”
卢老三说的郑重,萧布衣却是大笑起来,“无稽之谈,本王击溃李密百万大军,一生杀戮无数,从未见过什么鬼魂索命。”
卢老三脸上有些古怪,“我们当然也不信,所以我们偷偷的在折墌明察暗访,却是发现奇怪之处。薛举身边素来有数十个亲卫。个个武功高强。薛举本人也是凶悍善射,骁武绝伦,可薛举死后,他的数十个亲卫均是不知所踪!”
“这的确有些古怪。”萧布衣点头问,“你们当然要查这些亲卫去了哪里?”
卢老三露出钦佩之色,“西梁王一猜就中。当初折墌议论纷纷,蝙蝠老大就是准备从这点入手,没有想到,查了许久,那些人竟然和凭空消失般。这时候薛仁果杀戮完毕,已巩固了势力。当然这种巩固是他自己认为,实际上薛家军已有半数以上有了背叛的念头。薛仁果愚蠢至极,并不马上回转陇右安抚军心,若是偏安一隅还能挺上一段时间。却不自量力率部前往浅水原,要雪被李世民击败的耻辱。我们没有跟过去,却在薛府悄然打听。知道有个总管姓安,很得薛仁果的信任,当下就找机会捉了他。安总管虽是在别人面前飞扬跋扈,可遇到我们几个,当然没有好果子吃。”
他微微一笑,萧布衣也想起当初对付翟弘的计策。可见到卢老三脸色变的黯然,知道他想起了老二,连忙问,“安总管怎么说?”
“安总管说。那数十个亲卫,都得了疾病死了。都说这些亲卫的怪病也是厉鬼作祟,怕传染给旁人,所以这数十人都被一把火烧死,也就让人找不到行踪。”
萧布衣皱眉道:“一两个还有情可原,数十个一起得病,那怎么可能?”
卢老三点头道:“可安总管知道的就是这些,不过我们倒还知道点意外的消息。原来薛举死的前几天,见过几个人。”
萧布衣精神一振。“都是谁?”
“一个是个和尚,叫做法琳。”卢老三道。
萧布衣心中一凛,“法琳?他怎么会去了折?”
“西梁王认识这个和尚?”卢老三倒有些差异。
萧布衣缓缓道:“这个人……其实介乎僧人道士之间。当初我在扬州大明寺外见过此人,后来这人随道信到了东都,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卢老三哦了声,也不太过在意,“当初薛举好像得了个头痛病,然后法琳求见薛举。说是唐军的冤魂作祟。请求做法事超度亡魂。薛举半信半疑,薛举手下第一谋士郝瑷斥责此为无稽之谈。所以薛举终究没有听从法琳的建议,后来这和尚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萧布衣心中疑云团团,沉声道:“后来呢?对了,这个郝瑷呢,你们有没有见到过?”
“薛举死后,这个郝瑷第三天就死了,别人都说他因薛举之死,忧伤过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