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大响,几乎和弓弦第三响同时发出。萧布衣一掌击在司空的胸膛,力道恢宏,竟然将他凌空打退了回去。
可萧布衣击出一掌后就知道,就算自己不出手,苗王也会安然无恙。因为司空人在空中,在弓弦第三响地时候,已然死去。他这一掌打上去,反倒有些多余。
司空连惨叫的声音都没有,就已经倒飞出去,坠入深涧之中。半晌后,深涧才传来砰地一声闷响,可见幽涧之
萧布衣缓缓落地,转过头来苦笑道:“苗王,我出手情非得已,倒是多余了。”
苗王轻叹声,“西梁王锐身赴难,怎会多余?”
萧布衣却是深施一礼,“苗王运筹帷幄,本王钦佩万分。”
苗王却是苦笑声道:“我倒宁可自己浑浑噩噩,也不用亲手杀了……数十年的手下。”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老眼含泪,竟是伤心欲绝。
萧布衣见到,那一刻只是想……苗王和三司之间,肯定也有太多可歌可泣,生死别离的事迹,可苗王不说,旁人再也难以知晓。三司在苗寨数十年,和苗王其实已和兄弟无异,苗王亲手杀了司空,心中伤感,不言而喻。
火光闪动,照耀着苗王地黑眸白发,萧布衣不觉得苗王做作,却是已明白了他的伤心。沉寂中,萧布衣只是在想。若真的有一天,有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为前程所叛,毁他的根基。他能否如苗王一样,伤心依旧,出手依旧?
********
绝情洞外地覆天翻的时候,绝情洞内一无所知。同样,绝情洞内惨烈抉择的时候,绝情洞外亦是毫无察觉。
萧布衣、李孝恭虽是明争暗斗,毕竟不是神仙。亦不能事事知晓。
李孝恭人在远处,通过千里眼察看绝情洞的动静,脸上已有了不安之意,他虽已安排好一切,但是对洞中究竟如何,也不知情。他奉唐王之命,安抚山南,招降巴蜀,为进攻江南积极的准备。本来一帆风顺,可自从萧布衣入巴地后。李孝恭就有了危机之感。
萧布衣或许明面没做什么,可只有李孝恭身在局中,才感觉到压力巨大。
本来苗人均已倒向了关中。关中无论地利人和,均要远胜东都,再加上李孝恭本来就是不世奇才,顺势而行,眼看就要说服苗人,将巴蜀尽数收到唐王麾下。但萧布衣一来。谈判格局马上更改,大苗王本是早不管苗寨之事,竟然会亲自出马,实在让李孝恭意料不到。
李孝恭真的不知道萧布衣有何种能耐,竟然能说服大苗王出山。而大苗王一出,李孝恭的优势马上变成了劣势,而且七茶结盟迅疾的让他难以想象。他几次求见大苗王不成,当不肯眼睁睁的看着苗人归附东都,遂只有破釜沉舟一法。苗王去见圣女。他却早早的收买了司空。只要杀死苗王。或许毒不死萧布衣,但是苗人的统治就会落到苗王三子之手。无论骨力耶、丹巴九抑或是郎都察杀,李孝恭都有把握说服他们投靠!
这是最后一条路,李孝恭本不想使出,因为无论如何,一个人只剩最后一条路可走的时候,就意味着,他没有了退路!
绝情洞口还是死一样的沉寂,李孝恭已经有了不安,甚至心口开始狂跳起来。司空毕竟是人,不是神,苗王蛊术天下无双,司空虽有准备,但是能否杀了苗王,在李孝恭眼中,还是五五之数。
一件事情,没有八成的把握,李孝恭都很少会考虑出手,这次只有五成把握,再加上洞口的数百死士,能否挽回颓势,李孝恭心中没底。
他看的眼睛已经有些酸胀,忍不住的放下了千里眼,这里离绝情洞很有距离,他小心谨慎,不敢轻易地靠近绝情洞,因为说句实话,他对苗人的蛊毒也是深有忌惮。若非巴蜀事关重要,他并不想破釜沉舟。
这次亲身来到绝情洞,他已经向司空要了克制蛊毒之物,他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受制于人。
蛊毒虽是厉害,但是金银珠宝的作用不可小窥,司空本来就是颇有雄心壮志之人,李孝恭早有接触,用许诺和金银珠宝很快的收买了司空,就准备在最紧要的关头使用。
沉吟着,揉揉酸胀地眼睛,李孝恭皱了下眉头,觉得望东西有些模糊。最近日夜操劳,很少睡眠,应是休息不够,李孝恭暗自想道。等巴蜀事了,他要好好休息一段时日,或许,把功劳让给敦煌公或者陇国公好了。
几百死士还是死一般的静寂,动也不动,这点让李孝恭颇为满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训练出这些死士,就是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这些人埋伏在洞口,是为了防备万一,只要苗王还能活着出来,当杀无赦。
李孝恭知道蛊毒的厉害,可却知道再厉害的蛊毒,碰到他这种人海战术,也是显得脆弱。云水虽是用蛊犀利,但若是没有秦叔宝的护驾,她真的很难活着冲出重围。
突然觉察到前方有了动静,李孝恭又把千里眼凑到了眼前,却只感觉到千里眼模糊一片,波斯能产勃利,这千里眼却是波斯一个极为聪明的商人利用勃利做出。李孝恭花重金从波斯购得,当然看不了千里,但是数里的距离还是看的真切。
但是他睁大了双眸,却只从千里眼中看到个模糊的影子过来。
李孝恭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又看了看千里眼,感觉并没有问题。那个影子却已经跑到了李孝恭的身边,李孝恭下意识的认出那是君集,可他为什么步履蹒跚?
“君集,何事慌张?”李孝恭镇静道。
君集晃了两晃。一口鲜血突然喷了出来,“郡王……快……走。”他的声音微弱,宛若被人钳住了嗓子。李孝恭大惊,一把扶住了君集,“君集,到底何事?”
“快……走……”君集声音濒死般的衰弱。李孝恭饶是冷静,亦是一股寒意涌上了心头,他眼前越来越是模糊,君集虽近在咫尺。可他竟然看不清君集的面容。
陡然间,一道艳红闪现在眼前,紧接着艳红的就是无边的黑暗。
李孝恭僵硬当场,伸手向前抹去,“天黑了?”他嗄声说出这三个字地时候,也听出其中的悲凉彷徨之意。
天没有黑,他却已经看不清,不是看不清,是完全看不见,他已经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眼瞎了?这个念头升起来地时候,李孝恭脑海中一片空白,随之而来的就是无边的绝望和惶恐?
他怎么会莫名的瞎了?李孝恭不信。嘶声吼道:“君集!”他还扶着君集,可君集却是软软地倒了下去,越来越沉,宛若李孝恭此刻的一颗心!
君集软软倒下去,李孝恭惶恐无助,再无力扶住君集。他不能视物,蓦然落到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饶是他聪颖睿智,一时间也是恐惧万分。
“来人呀,来人……”李孝恭喊出来,才发现声音撕裂,在山风中,显得凄凉无比。可除了风声,他的死士仍然和死一般的沉寂。
难道数百死士。真的死了不成?可他们为何死的全无征兆?李孝恭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看个究竟,才知道自己已经看不到景物。想要退后几步。逃离这个恐怖之地,才发现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再转几圈,他已经完全的辨不清方向,一脚踏空,惨叫一声,叽里咕噜的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消失在灌木青草之中。
再过片刻,山峰恢复了以往的肃穆,只余山风呼啸,泉水呜咽,像是嘲笑,又像是哭诉。像是同情世人的悲惨无奈,又像是嘲笑世人的软弱无助。
萧布衣从绝情洞走出来之时,饶是经历太多的惨烈,也是被眼前的诡异所震骇。
洞口处、灌木中,伏着不知多少黑衣死士,他认出那是李孝恭的手下!死士无一例外的手握兵刃,严阵以待。有的强弩在手,已经扣上待发,可所有的死士,无一例外的失去了性命。
他们垂着头,冰冷的兵刃上,本来泛着夺命的光芒,只可惜,夺的却是自己的性命。萧布衣望着这些死士,又一次意识到蛊毒的恐怖之处。
毫无疑问,他们埋伏在洞外,本来准备要伏击洞内之人,但是大苗王早就考虑到这点,这才在山上下了禁制。不得他允许登山者,一定要死,敌不犯我,我不犯敌,敌若犯我,毒杀无赦!
可秦叔宝和云水呢?萧布衣想到这里,终于有了些焦急。大苗王四下望去,额头上皱眉更深,可他显然更有办法。只是看了几眼,他伸手向西指去,“云水和秦将军,应该是从这里逃去了。路上留有云水的追踪粉,她告诉我们,她暂时逃命去了。”他和云水是亲人,有种难言的心心相通,再加上均是用蛊,既然说云水逃命去了,所有人均是确信无疑。
大苗王说的平淡,司马已经当先道:“我去找。”大苗王点头,回头望了眼三个儿子,轻叹一声。
萧布衣这刻有了同情,虽然大苗王运筹帷幄,但是他心中的悲苦无人能知。苗王虽胜了,可胜的惨烈,三司死了一个,三个儿子背叛两个,这让白发苍苍的老人如何能够高兴起来?
在绝情洞时,司空一死,苗王当下在火中添加了些粉末,不用多久,中了七步蛊之人悉数醒转过来,可没中七步蛊的骨力耶却倒了下去。萧布衣见苗王沉吟不语,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安慰。
为了东都,这老人竭尽心力,一切顺利,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鬼王?
苗王制住骨力耶,让其余两人将他抬出,只说句背叛苗主,会以苗人的规矩处置,骨力耶本来还算清醒,听到这句话后,霍然晕了过去。丹巴九见到洞外的尸体,亦是面色改变,不敢多言。唯一镇静的就是郎都察杀,可见到如此惨烈的景象,亦是不能言语。
苗王望着遍地的尸体,亦是久久无言,目光复杂,良久才道:“西梁王,结盟一事既然已成,天色已晚,还请回转安歇。”
萧布衣苦笑道:“苗王、司徒,李孝恭这次败走,绝不肯善罢甘休。虽说人无伤虎意,可虎有伤人心,本王只怕唐王恼羞成怒,会兵发巴地。”
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亦是谨慎之言。他本来以为苗王就算下了禁制,也绝对不会和李渊那面撕破脸皮,可看眼下的情形,虽不知道李孝恭的下落,但是此举已经和李渊撕破了脸皮,大苗王谨慎非常,此举倒是有些出乎意外。
大苗王缓缓道:“既然如此,那以后还要有劳西梁王。只是若唐王不发一兵,还请西梁王记住今日之诺。”
萧布衣正色道:“本王言出必行,若李渊不出兵扰乱巴蜀,我亦不会一兵一卒加之。”
大苗王轻声道:“有西梁王一诺,我总算放心了。郎都察杀,带西梁王回转安歇,我还有事需要处理。”萧布衣不知何事,只能让苗王小心,又知道这老头子看似体弱,真的杀起人来,实在不逊任何人。
等见到萧布衣离去,大苗王缓缓坐下来,神色有着说不出的疲惫,司徒突然道:“苗王,你一直为苗人着想,犹豫不决,可这次下手如此之狠,只怕李渊那面真的会恼羞成怒……”
大苗王淡淡道:“难道到现在,你还认为,事态有挽回的余地?若真的有事,我一肩承担就好!乐司徒,你不惜破誓而出,断臂劝我,不也为今日的结果?”
司徒轻叹声道:“他是鬼王天机,既然能争霸天下,我想应有十分的把握,更何况……”他话音未落,大苗王已经扬声道:“虬髯,我已做到能做的一切,不知道你何日实现天梯之诺?”
他话音一落,一大汉已从树后出现,见他目生双瞳,威风凛凛,赫然就是萧布衣的结拜大哥,虬、髯、客!
第四百一十五节 诺言
虬髯客倏然而来,苗王居然没有任何诧异。
乐司徒却是多少有些诧异,只有他才知道苗王的蛊毒独步天下,不要说司空不是对手,就算是三司联手,只凭蛊术,亦不见得胜过苗王。
苗王安分守己,只能说他心性使然,为苗人着想,却绝不意味着他是无能之辈。苗王既然说在望月峰下了七重禁制,那绝对不会少了一重,死的这数百死士就是个很好的证明。可虬髯客飘然而来,居然没有中蛊,这人比起西梁王的来头,更加的深不可测。
听到苗王询问,虬髯客深施一礼道:“苗王以大局为重,深明大义,张某人佩服。”
苗王轻叹声,“能得虬髯佩服,殊为不易。我这七重禁制,对于虬髯而言,如履平地,实在让我汗颜。”
虬髯客微笑道:“在下若不得苗王相邀,怎敢轻易就来?可得苗王相邀,我又怎能不来?所以就算赴汤蹈火,也要惴惴前来。我此生最佩服侠义人士,不管他权势滔天,不管他威震一方。只要他能为百姓造福,就值得张某人一拜。”
乐司徒突然道:“虬髯,苗王方才问你,天梯一诺何时实现?西梁王方才在此,你既然为他奔波,为何不出来一见?”
虬髯客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