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青莲斜眼看看锅里炖得咕嘟乱响的一锅肉:“你喝西北风就行了,这锅排骨归小凡。”
“怎么能这样呢!好容易教育麒麟学会好东西要大家分着吃。”孟妮可抗议,说着一边剥白煮鹌鹑蛋往锅里丢一边压低声音说,“陈初这不是打坐,是寂寞……”
“寂寞?家里这么多人哄着他玩,还寂寞?!”
“哎呀你不懂的,他不爱玩,我看,你最好找点事给他做做,不然的话,这么下去小心得抑郁症,这孩子还没学会自我开解嘛,你看小凡从小生活的环境比他残酷那么多,小凡还这么温良乐观呢,去吧,找点事给他做,他那个脾气,也当不了客服,更别说还不一定会上网呢……我今天早上准备煮粥的时候,倒是抓了几把豆子混在一起让他帮着分开免得他无聊,结果这孩子不吃这套,一扭头,不肯干。”
岳青莲叹息了一声:“妮可,你这是后娘的招数吧……”
“瞎说!我怎么会使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来折磨一个人……要恨一个人的话,就不能光限于肉体上的痛苦,触及灵魂才是行之有效的办法!”孟妮可握拳,信誓旦旦地说,“要达到羞辱他的目的,我决定在他脑门上写个囧字!”
“妮可……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你比我大三岁的代沟了,你毕竟是经历过文革的人哪。”
岳青莲在客厅的书架上翻了半天,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咳嗽了一声:“陈初?”
陈初本意是想一跃而起,但身体实在撑不住,摇晃了一下,不是扶住墙就差点一头扑墙上去了。
他沉默着转过身来,眼睛盯着地板,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你也入门多日了,除了小凡代师授道,传了本门的基准青莲心诀给你之外,我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传授。”
陈初低声说:“师父的心诀果然玄妙,但我丹田内储存不了灵气,故此修炼无望,还请师父不要责怪。”
“这事不急,啊,对了,我今天是要传授你一本宗内的无上秘籍,此物端看个人悟性,对修为绝无要求,什么丹田不丹田的,似乎也不重要,但极其讲究灵性,需要反复揣摩,你懂的。”
说着她递过去手里一本半旧的书:“这还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具有纪念意义,千万别弄坏了。”
小麒麟好奇地凑过来,踮着脚尖去看:“宗主,这个‘文艺出版社’是个甚么宗派?”
陈初的脸色也变了变,还是那么恭敬,却带了一丝赌气地说:“师傅,弟子也是读过小学的人,自然知道李白诗集是文学作品,不是什么……道家典籍。”
“迂腐!死板!朽木!”岳青莲顺手戳了陈初的额头一下:“那是本门的幌子!用来掩人耳目的!难道能光天化日之下宣传李白是个修道者?这不符合我们修真界韬光养晦的本质啊,你以前能在天上蹦来跳去的,剑也使得很好,要是一出山就改行当武打演员,早就成国际大明星了,你肯吗?”
陈初立刻摇头:“出山之前,门中长老有所嘱咐,不可引人耳目,惊世骇俗。”
“这就对了,李白前辈也是这样啊,所以他生性不羁,洒脱随心,正是修道之征,他写诗流传后世,只在里面隐藏了道法,并没有正大光明地写着是道家典籍,也是为了静待有缘人嘛。你看你看,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这句不就是隐晦地透露了吗?而且,现在历史上也没明确地定下他的生卒日期,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他忽然出现,不知所以,忽然而去,不知所终,行船流水,踏月碎空,来往无踪,是为仙人之像……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这就对了嘛,李白号什么?青莲居士呐!本门叫什么?青莲宗!这还不够清楚?他和本门有极大的渊源呢!”岳青莲循循善诱着说,“此篇中包含着一部无上剑诀,凌厉无匹,正合适你,所以我才慎重地交付给你,务必要时时吟诵,揣摩意境,不要拘泥于字句,要发散思维,天马行空,你的,明白?”
“明白了……”
陈初垂头接过书本,想了想又说:“师父,弟子每日不事生产,心有不安,还望师父分派任务,也免得养个废人。”
“生产啊……”岳青莲环顾了一下四周,洗衣做饭拖地板……似乎都不是陈初能做的。
孟妮可立刻从厨房扑出来:“给我给我!我正好缺劳动力,种田呐!高彤和我商议要在美体中心推广参茶灵芝粉黄芪膏等品种!正需要人手!”
陈初立刻一抱拳:“分内之事,义不容辞。”
岳青莲满怀痛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可怜的娃儿哟,你说你要是就为了种田,何必大老远地从四川山里跑到城里来。”
要是让夏英杰知道陈初在自己这里‘种田’,不知道又会摆出一脸什么死样子来……
孟妮可把围裙一摘,炉子上的火一关,就兴致勃发地拉着陈初进山了,起初岳青莲以为陈初修为已毁,可能进不去洞府,但出乎意料地说,陈初根本不用人教,神识转眼离体,闭目而坐,灵魂进入洞穴去了。
看着陈初苍白消瘦的俊脸,岳青莲手很痒痒地想在上面画三撇猫胡子,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不可爱了,一点这个年纪的朝气都没有。
小麒麟也跟着进山去摘今天要吃的桃子,小金鲤从岳青莲耳朵上蹦下来尾随而入,胡小凡却还坐在桌子前,兢兢业业地上着网。
“小凡啊,你也进山去吧,妮可好容易逮到一个劳动力,不知道要怎么使唤陈初呢,你再看着点麒麟,别吃多了果子。”岳青莲看了一下表,“中午时间,休息一下,吃饭了我叫你们。”
胡小凡回过头来,有些为难地说:“师父,弟子现在修炼未成,要进洞府还是以本来面目,恐……恐师弟不喜……”
“小凡,我跟你说了,你是大师兄,你要负起教导的责任来,不能惯着他的坏毛病!狐狸怎么了,每天晚上他睡着之后,你才敢悄悄变回来,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是狐狸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身为狐族还能修炼成人,这是很大的进步啊,陈初要向你学习才对,他倒是个人,能变成狐狸吗?不能吧!所以你本来就比他强。”
胡小凡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嗫嚅着说:“师父,似乎不是这么解释的吧……”
“你听我的就好了,我立你做开山大弟子,是要你代替我整肃门第的,现在一个陈初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做事畏首畏尾的,将来师弟一多,这个也要顾,那个也要管,你可怎么办?要强硬起来,明白吗?要立下威严,要让陈初听你的话,不是你跟着他的指挥棒走!”
岳青莲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走,我就带着你这个狐狸进去,看他怎么说!”
朝歌山上照样是绿意盎然,小麒麟早就和小鱼奔得不见踪影,孟妮可手把手地教陈初如何在神识之体下也能挖开泥土,丢入种子……陈初看起来就是一把好手,刨坑又快又好。
岳青莲带着胡小凡,有意咳嗽了一声走过去:“咳!我们也来了。”
陈初侧目看去,一只三花小狐狸在岳青莲的脚边,姿态端正地坐着,带着一撮红毛的大尾巴状似无意地四下扑打,眼里流露出一丝紧张。
“陈初,看什么呢?不认识你师兄了?”孟妮可领会了岳青莲的意思,插了一句。
陈初扭回头继续撒种:“只是觉得师兄比起上次见到,皮毛更加丰润好看了一些。”
岳青莲惊讶地说“哎哟!咱陈初还会说恭维话了,真是想不到啊!”
胡小凡大大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说:“我自从蒙师父赐下心诀,脱去兽根,现在也不用……人头骨修炼了。”
“哎呀,小凡是因为我喂得好啊,基本每天一只鸡,皮毛才会这么华美。”孟妮可眉开眼笑地摸着三花小狐狸柔顺的背毛,“所以说,跟着我们混,绝对饿不着!”
青山开阔,小径蜿蜒,远处的桃树热烈地盛放着火焰一般的花朵,陈初和胡小凡一个刨坑一个丢种子,把土掩埋了再细心地用小爪子踩踩,非常默契,很快就在孟妮可的指挥下完成了今天的分量。
陈初拍去手上的泥土,头也不抬地问:“师父,还需要弟子做什么?”
“唔……陈初,你种田倒是能手,但你恐怕从来没认真地观察过植物生长的过程吧?”岳青莲很严肃地说,“现在给你的任务,就是观察一颗种子,是如何发芽,如何出土,如何伸出枝芽……这是天道的一种啊,需要好生揣摩,方能和天地之灵沟通。”
陈初这下毫无怀疑地听命了:“是!”
160
160、小训徒
这还是自从出事之后,岳青莲第一次接近金鑫大厦,本来光鲜的新楼在那一一夜的雷雨之后变得破败,竖立在金融街那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之间,甚至显得有些寒酸不堪。
好像有公司已经搬走了……她仰头张望了一下。
她和顾景行约在上次的咖啡屋,略微到得早了一些,坐下来点了杯拿铁,喝到一半,顾景行才急匆匆地从对面的大厦走出来,一面还拿着手机说什么,岳青莲忽然有些愧疚,他看起来这么忙,自己这么打扰他,是不是不太好?
但是,话总要说清楚的,她这么告诉自己。
“青莲,对不起,来晚了。”他拉开椅子坐下,对服务员小姑娘简单地说了几句,这才微笑着转过来打量她,“我听说了,你已经提交了新建门派申请,不知道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是不是要尊称你一句岳宗主?”
岳青莲噗嗤一声笑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反正三个考官每个人都在劝我改变主意,还提供了六大世家的情况,让我选择一个家族依附。”
顾景行眉毛一扬,略带傲慢地说“休想。”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意,急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你就算不做宗主,起码也要做顾家的主母,什么附族之类的,太贬低人了。”
岳青莲唇边泛起一丝微笑:“也不尽然,我很怀疑像我这样的新生宗派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有多少……然后都是想在中土争得自己的立足之地,有出头露面说话的分量……但是很显然,他们都失败了,我可没有那么自信,觉得自己一定会成功。”
顾景行冷笑一声:“他们拒绝我的理由是外来蛮夷,修为杂乱,难道你这土生土长的正道心诀,还会难为你不成?”
岳青莲低头搅着咖啡,声音也放得很低:“我本来也只想,自己偷偷修炼就好了,和朋友们在一起,不要什么宗派啊师门啊,大家都是一家人,挺好的,可是我现在明白了,这样的话,就永远上不了明面……反而会死在暗箭之下,所以我豁出去了,不就是六大世家才在道盟有话语权吗?那我就争取这个权力去。”
她抬起睫毛,深深地注视着顾景行:“所以,景行,现在不是我跟你回南洋的时机,我不能走。”
顾景行一秒钟都没犹豫:“好,我留下。”
岳青莲立刻摇头:“不,这样对你太困难了,我觉得奶奶和阿姨的意见是对的,现在顾家没有继续留下来死撑的必要,你还是回去南洋吧,养精蓄锐,过几年再卷土重来。”
顾景行的手伸过桌子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掌心带来他满怀的温柔:“不行,我要留下来,和你一起奋斗。”
“景行,来日方长,现在刘家锋芒正盛,你没必要逞一时之勇。”岳青莲耐心地劝说,“秦明川对你已经完全撕破了脸,他随时会对你不利的。”
如果顾景行因为她的原因,而执意要留下,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一辈子背着这个大心魔,恐怕不走火入魔就万幸了,还想什么得成道果。
顾景行忽然笑了,俊美的眉眼舒展开来,握住她的手也用了几分力气:“青莲,对不起,我并不是完全为了你才留下来的,所以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我顾景行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的安危由我自己负责,你别担心,这和你没关系。”
他带着一种倨傲的神气说:“柳家,毛家,顾家,三家的希望都寄托在我一人身上,千百年来,祖辈所念,无非是回归故土,明知艰险,偏要逆天行事,逆流而上,才是修道者该有的心性。”
岳青莲心里翻卷起酸酸的感觉,她稍微动了一下手指,嗓子有些沙哑地说:“对不起,景行,是我太自私了,我现在做不到放下一切,跟你回南洋去……”
是她喜欢得不够,是她爱得不够,她不得不承认她和顾景行之间,那种甜甜蜜蜜的感觉后面,像普通人的婚姻一样,还横亘着许多现实中的障碍,在这方面,修道者和凡人,没有区别。
顾景行一直那么坦荡,把自己所有的一切,毫无遮掩美化地袒露在她面前。
是她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