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主笑什么呀?”小寒睁着大眼睛,看着眼前比自己小一圈的陈娇不解道。
“我笑你天真。”陈娇的语气很轻,随口说完拜了拜花神将香插在了佛龛前面的香炉里。
“有人要害我可不只是在梦里。花神是要拜的,但那些意图不轨的小鬼可不会因为我陈娇拜一拜神上一炷香就乖乖的跑掉。”陈娇转过身与年龄不符的深意笑容出现在她娇嫩的脸上。
“怎么敢有人害翁主呢……”小寒听陈娇说话听的似懂非懂,正是纳闷的时候另一名小侍女大寒咕哝着进了屋。
“真是不像话,连给咱们翁主做的东西都敢先给别人,皇后娘娘不问事宫里的人也越来越乱来了。”
陈娇听完大寒的话不由蹙了一下眉心。而小寒听说竟然有人敢抢陈娇的东西更急道:“什么人那么大的胆子连咱们堂邑侯翁主的东西都敢抢?”
四名小侍女从小就给陈娇作伴,凡事都是以陈娇的利益最先,眼前没有别人也不顾及其他,大寒给陈娇行礼后一脸的不忿道:“翁主,今天是宫里每季给翁主赏赐节例衾服的日子,刚才我给长公主回完话去夏至姐姐那里给翁主拿衣裳,谁知到进了门正赶上夏至姐姐送宫里行赏的那位姐姐出门,我就在门口等着无意间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夏至姐姐问为什么这一季翁主的衣服比定例少了几件,那姐姐想来跟夏至姐姐相熟,压低了声音说她昨天下午在织室殿里见到了入宫的梁王宝如公主,宝如公主看了一些衣裳,恰好就看到咱们翁主的节例,那个宝如公主说什么要留下,连梁王后都不告诉直接去太后那里撒了半天娇,太后就答应了,把咱们翁主的衣服赏给她了。”
宝如公主?陈娇仔细一想,想到昨晚父母谈话说梁王家眷入宫的事才恍然想起来。这个宝如公主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公主,而是梁王刘武的女儿梁国嫡公主。她到了汉宫本当被称一声翁主,只不过窦太后偏爱梁王对刘宝如也是爱屋及乌,宫里那些人巴不得有个机会巴结她,对称谓这些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没人敢触太后的眉头,仍旧称她做公主。
“那宫女怎么说的?那个宝如知道是咱们翁主的衣裳吗?”小寒问道。
“知道的,宫中的姐姐说了当时有织女说是堂邑侯翁主的节例衣裳,宝如公主听了才要试穿的,最后说喜欢,硬要留下。”
“这摆明就是故意!”小寒觉得自己最尊贵的翁主受了委屈又气又恨。
大寒气呼呼的说完委屈的跪下来对陈娇道:“翁主,咱们堂邑侯府被赏赐的东西在宫里除了太后、天子以外都是头一份,那个什么宝如公主竟然这么过分,您……”
“别急,刘宝如穿了我的衣裳倒不打紧,我也不缺衣裳,不过她既然拿了我的东西那就不能白拿。”陈娇打断大寒道,“你起来收拾一下,一会我与阿娘进宫你跟我一起去。”
陈娇出门的时候把小寒招到身边小声的给她耳语:“之前交代你的事你每天还在做吗?”
小寒左右看看道:“翁主放心,这段时间奴婢有事没事就去后厨周围打听,不过您吩咐不能被别人听到消息所以奴婢也不敢一次问太多,等消息全了奴婢就来回翁主。”
陈娇对一脸孩子气却信誓旦旦的小寒笑了:“好小寒,等我从宫里回来好好赏你。”
秋阳和暖,天高云淡,一辆豪华的车驾被侍卫仆从簇拥由长安城中的御道驶入了宫城。
陈娇一路上都很安静,她在回忆前世汉宫的种种,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虽然年幼可皇家之事无小事,终究她还是能够想起几件,特别是小舅舅梁王入京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阿娇”长公主用手指抚了抚一路上都安安静静坐着的女儿,她的小脸又白又嫩惹人爱极,“怎么一路上都呆呆的,很久没进宫了,以前一来你就兴奋的不得了。”
陈娇抬起头圆圆的大眼睛眨来眨去,伸手抱住长公主的手臂窝在她怀里:“阿娘,听家里的人说小舅母带了个妹妹来。”
“是呀,小舅舅的女儿宝如妹妹只比阿娇小几天,你进宫可以好好跟她玩玩,要好好相处。”长公主微笑起来。
好好跟她相处?呵,只要她不来天天惹麻烦就好。
刘宝如这个小丫头从小就喜欢掐尖,以前她在梁国听说太后喜欢陈娇,所以一来汉宫暗地里就要与陈娇处处争宠作对。后来梁王死后梁国一分为五,五个儿子各自为政再懒得理她,刘宝如心怀怨恨长住汉宫,为了自己的利益挑拨陈娇与平阳公主的关系,出主意让平阳公主进献美人,还帮助刘玲那贱人爬上自己亲堂哥刘彻的床。当年陈娇太年轻不知道是她在背后挑唆,还是到了幽居长门的时候才慢慢醒过味来。
长公主见女儿没有回答,还以为女儿是对这个新来的妹妹充满了幻想,也没再多说。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将车上一只精巧的檀木长盒拿过来对陈娇说:“阿娇,一会阿娘带你跟太后娘娘请完安你就去找荣哥哥玩,把这个送给他,过几天是他十四岁的生辰了。”
陈娇扭过头,双手拿起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只镶金麒麟的墨玉镇纸。
天下父母心,这个墨玉镇纸是她父亲才得的爱物,竟然就这么忍痛割爱给了刘荣。他定然是看上了刘荣的品行才貌和长子地位,断定他能够获得储位才要将自己许配给他的。父亲看人虽准,可惜世事无常,刘荣的前程毫不夸张的说就是被栗姬自己断送的。
前世很多人都认刘荣储位被废是因为栗姬拒绝了与陈娇的婚约得罪了长公主,其实这种说法实在是无知中的无知。纵然长公主对景帝有一定的影响力,可是就凭长公主在天子耳边天天说话污蔑太子,拼命的赞美别的皇子景帝就会动摇废掉他一手栽培的皇太子?简直是笑话。真当英明的景帝在储位之争上是瞎子吗,会被几个女人玩弄在鼓掌之中?长公主还没蠢到这么干的地步,要是她真的没事就去污蔑太子,景帝早就对她起疑疏远了。
除却一些外因,太子的废立其实还是要看天子的心意。刘荣当年被立很大程度上是景帝为了对抗太后另立梁王为皇太弟的权宜之计。他日后被废黜除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自身有些不尽景帝之意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栗姬的所作所为失却了天子的心。她不但当着天子的面骂他是“老狗”,还不肯答应善待其他皇子,如此狠毒心思怎能母仪天下教导新君?换句话说栗姬就是作死。
陈娇虽然重生心思手段都比前次强了百倍可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日后对付那些张牙舞爪的妖精嫔妃坐稳皇后大位不成问题,可要她如今一个五六岁的娃娃去保住注定被废的储君或者用手段令景帝册立她看重的皇子为太子那可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还是省省吧,这辈子她陈娇可以不嫁刘彻,但绝对不会嫁给注定失败的刘荣。
长乐宫门前早已有等候的宫女宦官迎候长公主车驾,陈娇掀开华丽的车帘随母亲下车,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灼眼的阳光下巍峨的汉宫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帘。
阔别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壮丽的司马门被无数的羽林军捍卫,能够容纳万人的端门广场上就在宽阔的御道正中,她仰起头远远就能看到澄蓝的苍穹下高高翘起的未央宫檐角,那里有令人神往的天子朝堂,还有无数女子梦中的金屋椒房。
一切都是一样的,与她当初带着不甘、愤懑黯然退居长门时的汉宫别无二致。可是一切又不一样了,因为今日陈娇又要重回汉宫,一切都将与那个令人扼腕长叹的金屋诺言彻底不同!
“椒房殿掌事仓雨奉皇后娘娘命静候长公主,奴婢给长公主行礼。”
薄皇后命自己最心腹的椒房殿掌事来迎候长公主可见她对长公主的到来有多么重视,皇后对长公主这样的礼遇也足见对她的尊重。
☆、第3章 王妃心思
但长公主美丽的脸上却是似笑非笑,她高傲的仰起头在成群深跪于地的迎候宫女面前走过,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那位椒房殿掌事。
陈娇想果然一离了父亲,母亲就还是那个八面威风眼高于顶的先帝嫡长公主。太后母亲的荣宠,天子弟弟的纵容,令她即使是在未央宫也敢横着走。不要说无子的薄皇后,就算是列侯诸王见到母亲都要礼让三分。
当然这里面也有例外,那就是足够得宠又生育皇了三位皇子包括皇长子刘荣的栗姬娘娘。
过了司马门以后阿娇就由长公主亲自抱着,她一路上看着那些御道两旁的宦官宫女,所有的人都毕恭毕敬的低着头,没有人敢抬起头来看着母亲。
陈娇知道他们畏惧她,讨好她,仰视她,因为多少宫人甚至皇室子女的性命都在她的一念之间。而这些畏惧的复杂感情背后就是足以支撑起母亲全部的骄傲——权力,大汉帝国最核心的权力之一。
陈娇跟长公主步入长乐宫主殿长寿殿的时候已经听到里面传来的笑语声。
陈娇进了门一眼就看到了在主座上的窦太后。窦太后今年已过半百,身穿轻纱暗红长衣,发髻高挽被金龙通天篦竖起。除了眼睛不好之外看上去不过四十几岁的年纪并未有半点老态,比起坐下那些嫔妃自有一股雍容华贵的大气和凌人的威严。
陈娇也不用人教,来到大殿正中先长公主一步规规矩矩的跪下向窦太后行了一礼:“阿娇给外祖皇太后请安。”
“好,规矩学得好,这礼比你母亲行的都有样儿。”窦太后抬抬手招陈娇近身,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哀家眼睛不好,阿娇离得太远看不清,过来给哀家看看,长高了没有。”
长公主行礼过后状似不经意的抬眼看了一眼太后下手的薄皇后,薄皇后立刻起身避席笑道:“长公主劳累了,近前跟母后说话也方便。”
馆陶长公主并不辞让,大方的跪坐下来,目光一扫就看到对面身着桃红色汉宫长衣的美人——梁王后。
“几年不见长公主,您还是那么年轻。陪着母后又守着咱们俊美的堂邑侯爷把我们这些当年的小姐妹都忘了?”梁王后表现的大方爽利,人又长得漂亮,一笑起来特别讨人喜欢。
“怎么能把你忘了,小时候来宫里玩找了多少麻烦都是我给你顶得呢。”长公主也笑起来。
梁王后是现下济川颖候的胞妹李莹,也是开国世袭功勋之后,当年诸吕被诛后她祖父对文帝即位有拥戴之功,她作为功臣之女有一段时间时常进宫,与长公主虽然说不上是什么手帕交但少年时也有过交集。
当然人活两世陈娇如今也看得清楚,这宫里从来就没有单纯的结交。
两人这个时候说话这么亲近倒也不是为了当年的那点情分,不过是为了梁王:梁王后为了梁王日后的储位讨好长公主,长公主也卖给梁王一个面子,万一他真的有一天即了位大家也好看。
“既然没忘了我这个玩伴兼兄弟媳妇儿,怎么昨天都不见长公主的大驾?”梁王后说着一挥手一名宫女授意将一只盒子捧了过去,“让我们给堂邑侯孝敬点东西都没机会。”
盒子里是几卷先秦时代的竹简古书,长公主翻了翻倒是真心满意足的笑了:“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娶了好媳妇儿,我们家侯爷不爱金不爱玉,除了宠他的宝贝女儿也就只喜欢这个了。昨天没能进宫,还不是小阿娇么。”
上座的窦太后揽着陈娇看长公主与梁王后的说笑心满意足的点点头,既是问阿娇也是为长公主开解:“阿娇前天病了,说是风寒高热,现在可都好了?”
“都好了,阿娇多谢外祖皇太后挂念。”陈娇乖巧的回答。
“皇长子,梁王长子到——”门外宦官一声尖锐的高唱后,两名风度翩翩的少年随之步入了大殿。
梁王后身旁一直冷眼旁观的栗姬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
刘荣今日穿一件月白色的长衣,博冠玉带,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已经有了倜傥少年郎的风姿。刘荣身边是小他一岁的梁王嫡长子刘明,他身穿紫色如意盘花长衣,腰束翠玉带,整个人风姿飒爽面如冠玉。
陈娇看着眼前的梁王嫡长子不禁唏嘘,这么一个看上去玉树临风的俊俏人物,谁又知道他日后私底下是那般败絮其中呢,流连女色姬妾成群不说还跟自己的庶母庶妹有染,真是丢尽了刘家的人。
两人给在座的长辈行礼之后太后又问了一些今日刘荣带刘明去国子监读书的事情。
栗姬旁边跪坐的程夫人是皇三子刘德、皇五子刘非和皇八子刘端的生母,看到刘荣进来也笑赞道:“栗娘娘和梁王后好福气,荣儿和明儿这样器宇不凡,可把妾身羡煞了,年纪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可要是德儿有一半及得上这两位哥哥我可就省心了。”
“夫人说笑了,荣儿身为天子的长子自然是不能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