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艳说完在曲裾宽袖中拿出一卷竹简呈上道:“有一晚我曾在堂邑侯世子书房外听到他与亲信聊到府中暗卫的开销,世子当时就提过府中花费在众目之下很难再拿出钱来用在暗卫数量的维持和扩大上,当时那心腹就提到了皇后的汤沐邑税负收入。臣妾因此刘欣费尽心思查到了皇后的丰邑收入账目,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皇后的野心昭然若揭!”
陈艳死死的盯着不远处落座的陈娇,她一脸淡然只是微挑眼眸看了陈艳一眼便转过头不再看她了。
当初窦曼文命人联络她的时候就告诉了她,韩嫣是因为陈娇的嫉妒和排挤才蒙冤而死,从得知韩嫣真正死因的那一刻起她发誓自己活着唯一的意义就是报复陈娇,就是为韩嫣复仇!
陈艳握紧竹简心中愤恨,千头万绪无处诉说,就算搭上整个陈家,这一次她也一定要为她的亡夫韩嫣报仇!
“陛下请看,这事臣妾私下摘录的皇后汤沐邑账目,上面所有钱都已不翼而飞,她若不养杀手暗卫,怎么可能用的了这么多钱?!陛下可以派人去查,一定能够查到端倪!”
刘彻眉心蹙起,很快夺过陈艳手中的竹简粗略一看便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神色自如的陈娇。
陈娇庞大的汤沐邑财富竟然真的全部不翼而飞,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皇后,你的汤沐邑去了何处?”刘彻眼眸深邃的望着陈娇,一字一顿的的问,“这笔钱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刺杀朝臣是大罪,当年权势熏天战功赫赫的梁王不就是因为刺杀周文仁才最终触及了景帝的底线落得身死他乡的下场吗?城府深沉一味隐忍的景皇帝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刘彻这样权力**无比强烈的天子,当发现他最信任最喜爱的人竟然僭越了他至高无上的权力谋杀他的臣子染指他的江山,他的愤怒简直无法想象。
刘彻话中的疑惑、惊诧和不可置信后的隐怒让窦曼文和陈艳感到阵阵快意,甚至已经有了一种胜利的喜悦,她们恶毒的眼光狠狠的剜向陈娇,发泄着长久以来蓄积的无限恨意和嫉妒,恨不得陈娇立刻就无言以对被刘彻当场治罪。
陈娇站起身,丝毫不避刘彻锋锐的目光,她声音清冷悠扬语气轻缓,她说:“我的汤沐邑确实已经不在了,所有的钱都被我花了。”
“花在哪里?!”刘彻的眉心紧紧蹙起直直的看着陈娇。
“如果我不想说,我可以不说吗?”
陈娇的杏眸闪着晶莹而闪烁不定的光,就像他们夫妻之间剔透又脆弱的信任。她望着刘彻的眼睛,似乎想要透过那双深不见底的沉黑瑞凤眸望进他的心里,望进他心里最深最柔软的地方。
“你……”刘彻心中亦有所触,他偏开头薄唇紧抿,眉眼间是这个果断君王极少出现的犹豫神情。
“陛下,您要证据,妾身已经把证据带到了您的面前,难道妾身用三族性命换来的证据都抵不过皇后的一句话吗,陛下,您这样如何取信于天下,难道您真的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失信天下吗?!”
刘彻的喉结翻动,神情却已经恢复了正常,他转过身看着窦曼文,薄唇轻起的瞬间却听到陈季须的禀告。
“陛下,请您千万不要相信窦夫人和陈艳的胡言。我堂邑侯府确实蓄养了家丁护卫,可在长安城中哪位诸侯没有护卫呢?至于数量庞大刺杀大臣这些罪名陈家实在担不起。陛下若是对娘娘的汤沐邑存疑随侍可将椒房詹事桑弘羊传来询问清楚,只是此时娘娘不愿公开……”
陈季须说道此处长叹一声竟转向陈娇恳求道:“娘娘,事到如今您就告诉陛下吧,即便太皇太后不喜,可您毕竟是为了陛下啊。”
刘彻越听越糊涂,挑眉道:“陈詹事,到底怎么回事,朕命令你说!”
陈季须用祈求的目光看着陈娇,陈娇终于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他若想说便说吧。
陈季须如蒙大赦,膝行上前向刘彻叩首道:“启禀陛下,娘娘的汤沐邑全部捐给了未央宫,让臣拿来为陛下扩充军备,武装我大汉抗凶将士了。”
刘彻吃惊的睁大了瑞凤眸更加不可思议的看向陈娇,他忽然想起不久之前陈季须戏法一样的为他变出了数以千万计的缗钱,他当时高兴之余只想到陈季须能干却从没想过这笔钱他到底是怎么弄到的,原来,原来是他的阿娇……
既然缘由已经被陈季须道出陈娇只能淡声道:“我花不到那些钱不如拿出来做点有益于大汉的事,太皇太后不喜兵戎,我不想她老人家为这点小事不悦。”
刘彻都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对陈娇的激动、懊恼和心疼瞬间便全部化作了对窦曼文等人的愤恨和恼怒,他大声吩咐道:“传椒房詹事桑弘羊来,把皇后汤沐邑的账目一一念给他们听听!”
“不必了,哀家信得过阿娇。”薄太后走上前来开口道,“如今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窦夫人和陈艳陷害皇后,卫子夫期满皇家欺君罔上,平阳用人不查偏听偏信,天子今早还是发落他们,还皇后一个公道。”
事到如今薄太后已经看清了形势,平阳窦曼文已经毫无胜算,她没有理由再支持她们,马上掉转风向陈娇和堂邑侯府示好。
不过李吉儿并不领情,薄太后话音刚落她就起身道:“陛下,太后娘娘,卫子夫一事平阳长公主恐怕脱不了干系,不审清楚还我们我们堂邑侯府一个公道,难道我们陈家要白白受冤不成?”
刘彻立刻看向面如土灰的平阳,她马上跪下道:“陛下,平阳真的不知情,都是卫子夫一人所为,请陛下明察。”
刘彻没有理平阳,他缓步上前来到呆坐一旁泪眼朦胧的卫子夫身前,看着她冷淡的说:“卫女,如果你想卫青和你母亲活着,最好将事情真相全部说出来。就算你不说朕审问陈艳和平阳侯府的郎中也一样可以得到结果,但那个时候朕就不会在姑息卫青了。”
卫子夫凄然的笑了,抬起动人的柳叶眉眼看向眼前高高在上的天子,她涩声道:“陛下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再让我亲口出卖长公主,不管她是不是利用了我我都心甘情愿,因为是她让我见到了陛下,卫子夫终生不悔。请陛下念在青弟忠心不二的情面上,放过我的母亲和青弟吧。”
刘彻冷着面庞转过身微微抬手示意,卫子夫便被羽林郎拖了下去。
离开大殿时她绝望的闭着眼睛,最后一滴眼泪夺眶而出。她不会再挣扎再幻想,因为她明白,至死也不会看到刘彻对她的半分怜惜,她心有不甘的一丝眷恋也不过如海市蜃楼般虚无而幻灭——无情最是帝王家,最冷不过帝王心。
刘彻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平阳偏过头道:“平阳长公主指示婢女卫子夫假托有孕构陷堂邑侯府谋害皇嗣,欺君罔上罪在不赦,削其封地没入钱财,念其为先帝长女特设封邑内平阳县城供其居住,禁足于此永不得再入长安。其子平阳侯连坐,削爵为民,除国。”
平阳长公主听完圣裁话都没说得上,两眼一翻身子一软直接就晕过去了。
刘彻微微一叹继续道:“卫子夫腰斩,卫氏遗三族,念在卫青曾护驾有功,特赦免罪并赦免其母。”
发落了卫家人刘彻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陈艳的身上,陈艳充满敌意的看着他却毫无畏惧,她笑了一声道:“陛下,陈艳背叛陈家只为韩嫣,韩嫣已死我亦生无可恋,只是我要告诉你,韩嫣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的事,你为了陈娇那个女人你杀了对你忠心耿耿的韩嫣,早晚有一日你会后悔!”
刘彻难得没有命人立即结果陈艳的性命,他弯下腰极有耐心的看着陈艳在她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道:“朕从来不做后悔的事,朕告诉你,不要说韩嫣,为了陈娇,朕可以杀任何人。”
☆、第222章 冷心帝王
刘彻说完直起身道:“陈艳陷害皇后藐视天子,本应斩首弃市,念在堂邑侯的颜面上赐她鸩酒一杯。”
陈艳犯下如此大罪天子却还赐了她全尸,这不得不让李吉儿等人愤愤不平,但是就在李吉儿想要请走天子对陈艳重罚的时候,刘彻却忽然开口道:“陈艳戴罪之身不宜入弓高侯韩家家庙(就是祖坟),朕今日便做主韩嫣休妻,陈艳从此便不再是韩家媳妇,她的后世就由堂邑侯世子单独斟酌办理吧。”
刘彻说完又对陈艳低下头,看着震惊而气愤的陈艳薄唇勾起冰冷的弧度,他说:“就算死,你也休想与韩嫣同茔。你死,也是孤魂野鬼。”
“不!”陈艳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你们不能那样做!韩嫣是我的,我才是他的妻子!”
陈季须皱起眉头不胜其烦的摆摆手让人将陈艳拖下去,尴尬而惴惴的拱手上前谢罪道:“惊扰陛下和太后娘娘了,陈艳的事臣马上就下去处理,请陛下和娘娘放心。”
刘彻淡淡一笑不再多说。对于陈艳这样的人来说死亡不是终点,以什么样的方式走向死亡也不是最残酷的惩罚方式,对她来说最残酷的是让她失去追逐了一生却连死都得不到的韩嫣。
大殿里的人该发落的已经发落的差不多了,刘彻缓步走到窦曼文面前,看着跪在地上的窦曼文道:“窦夫人,你和你三族的性命,朕收下了。”
窦曼文忽然抬起头道:“陛下,臣妾有三月有余的身孕了。”
窦曼文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薄太后赶忙让殿内的几位太医上前看诊,却被刘彻拦下了。
刘彻问也不问便冷声道:“你三番五次挑起事端欺骗朕,这一次朕没那么好骗!来人,将窦曼文禁投入永巷囚室!”
羽林郎听从天子吩咐在窦曼文大声呼喊挣扎之下仍旧将她拖了下去。
四个太医站成一排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都低头而立默不作声。
“天子,这……”薄太后指着窦曼文被拉下去的方向有点懵,或者说她假意无措的看着羽林卫将窦曼文带走了。
刘彻完全无视了殿中的四位御医,没事人一样转过身对薄太后微笑道:“母后,今日发生了太多事,让太医查验窦曼文有孕一事不急在一时,您还是先去休息吧。”
窦曼文是窦家人背后有朝中最大的外戚窦家,若她真的生下皇子,恐怕薄玉都要靠后站,是以薄太后听说她有身孕时心就猛然漏跳了一拍,后来见刘彻似乎不急着探查此事她又有点不明刘彻的用意,只是不做实窦曼文怀孕一事对她和薄家有利无害,她才不会为窦曼文争取什么,乐的撒手不管。
“是,天子既然有主意那就缓缓吧,只是先不要为难她,等有机会传了太一过去看看再行发落吧。”薄太后说完又过去对陈娇笑道,“阿娇,今日是难为你了,好在事情都已经澄清,往后再不会有人乱讲你的闲话了,哀家就放心了。”
陈娇神色淡淡的撇唇一笑,斜睨着薄太后似乎话中有话:“只要母后不再蹚不该蹚的浑水,我也就放心了。”
薄太后装作听不懂,转开话题道:“哀家这就回去,不耽误天子理政了。”
薄太后刚转身陈娇便接过大寒递上的一只巴掌大的绢包赶上一步道:“母后且慢,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要给母后过目。”
“恩?”薄太后回头诧异的看着陈娇,“什么?”
陈娇唇角弯起淡淡的弧度,眼中却是一片冷芒,她打开手中绢帕包裹的东西,伸直长臂亲自将东西递到薄太后眼前,近在咫尺。
“母后,你看清楚,这像不像椒房殿两年前出现的肉太岁?”
“这……这是?”听到“肉太岁”三个字薄太后一哂,不由自主的会退一步道,“阿娇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陈娇以一种傲然的姿态冷笑道:“这是我从一个术士那里得来的方子,自己弄出来玩的。”
薄太后眼神闪烁,偏过头强自惊讶道:“竟还有这样的东西,哀家也是第一次听说。”
“母后没见过吗?”陈娇话中尾音一挑,“那真是奇怪了,还以为母后在宫中这么多年什么都见过呢。可惜姚翁死的早,不然把他叫来问一问,怕是有不小的收获呢。”
“收获?什么收获,这事跟姚翁有什么关系。哦,他是个术士,或者知道一点这东西跟肉太岁的关系也未可知。”薄太后有意避开陈娇的直视,低头道,“可惜他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陈娇微微颔首:“是啊,不明不白的就死了,死的也真是时候。”
薄太后忽然警觉起来薄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姚翁之死跟哀家有什么关系?!”
“恩?”陈娇无辜的睁大了眼睛不明道,“谁说姚翁之死跟母后有关系?”
薄太后忽然觉得自己中了陈娇的陷阱,她最后那句话说的急切却让人听来必定有些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薄太后冷哼了一声一甩衣袖对仓雨道:“回长乐宫!”
刘彻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