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之中产生了一阵骚动,本来大家对于攻下这座新河城就已经信心不足了,这下后方被敌军突袭,而且看这规模绝对来者不少,不少人的心一下子变得拔凉拔凉的,这些倭寇们之所以作战时凶悍过人,有恃无恐,很大的一个原因就在于其很少被这样两面夹击,包抄后路过,即使打不过,也可以从容跑路,可是看今天这架式,只怕要面临后路给断的危险了。
上泉信雄咬了咬牙,他毕竟也指挥过大股倭寇作战许多次,多少也懂一些兵法,深知何时该进退,一指前面的李沧行,吼道:“去几十个人缠住这家伙,其他人跟我回去反击,向海边的战船靠拢。”
李沧行哈哈一笑,远远地用东洋话对上泉信雄说道:“你这狗东西,还想上船逃跑吗?也不看看你的船现在在哪里?”
众倭寇们大惊失色,远远地向看向了自己留在海边的船只,只见那里停着的上百条战船,这时候已经着起了大火,留着看船的几百名倭寇刚才听到上泉信雄全军突击的号令时,也全都抄家伙上了,只剩下了十余人看守船只,早被裴文渊率领了几百人趁着大雾摸过去,杀了个一干二净,这会儿正在放火烧船,那上百条倭船全都被浇了桐油,又挤在一起,在这干燥的冬天空气里活像一堆堆的蜡烛,燃起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上泉信雄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了,今天他才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恐惧,第一次真正地意识到了末日的来临,从昨夜开始,所有自己的行动都被这个可怕的对手算得准准的,眼下后路被断,又被两面夹击,基本上败局已定了!
上泉信雄狠狠地一跺脚,把头盔向地上猛地一摔,露出了那颗前面光秃秃的月代脑袋,而后半脑袋的几根毛儿却是在这风中飘舞着,他厉声吼道:“就算是输,我今天也非亲手宰了你不可,杀了这家伙,为兄弟们报仇啊!”说着,上泉信雄双手持刀,高举过头,向着李沧行就冲了过去。
只是这一回,他身边只有二十多个贴身护卫跟着,其他的倭寇们已经再没了斗志,哪还顾得上跟上泉信雄一起拼命。
李沧行的双眼中杀机一现,今天从一开始,他就盯着这上泉信雄,眼下敌方的士气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只要制住这上泉信雄,那剩下的倭寇只怕就会放下兵器,束手而降。
李沧行的斩龙刀上腾起一道红气,这上泉信雄的武功走的和上泉信之几乎是一样的路子,讲究的是刀法的凶狠准确,虽然不像那萨摩藩示现流那样完全不顾防守,几乎要与敌人同归于尽,可也是全凭一股气势力压对手,让对方不自觉地后退,就像当年自己和钱广来第一次与上泉信之交手时,开始也是在他的那股子凌厉攻势下不停地后退,等到对方的气势有所下降后才开始反击。
可是现在的上泉信雄,因为本方败局已定,却失掉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那就是武者的冷静,上泉氏的刀法虽然讲究威猛的气势,但同样非常需要准确的出刀和精妙的步法,这需要强大的内力来调整整个人的呼吸和步法,以减少自己的破绽,看似中门大开,可是敌人要是想攻击自己,总要在自己被攻击到之前先行击中敌方,这才是上泉氏刀法的奥义所在。
只是现在的上泉信雄,气喘如牛,脚步虚浮,虽然看起来张牙舞爪,可是在李沧行这样绝顶高手的眼里,已经全身上下,尽是破绽,李沧行的嘴角边挂起一丝冷笑,身形一动,快得如闪电一般,迎着上泉信雄就直上,而斩龙刀则隐隐地泛起一道红光,直取对方的腰间。
上泉信雄举过头的倭刀向着李沧行的身影斜着砍下,而身子则猛地一扭,想要躲开袭向自己袭间的这一刀。
这个反应早就被李沧行所料到,上泉信雄自知自己的武功远不及自己,不敢跟自己比动作的迅速,更不敢使同归于尽的招数,最终还是要扭身闪避,李沧行迅速地向着上泉信雄扭腰的方向一个旋身,不仅轻松地避开了迎头斩下的那一刀,而且斩龙刀在空中一转,一下子反手持于自己的右手,而他的身形,则飞快地掠过了上泉信雄的右边。
上泉信雄做梦也没有想到李沧行的动作如此之快,可自己招式已经变老,再想闪身或者撤招已经是不可能,情急之下,飞起右膝,顶向李沧行的小腹,企图把这家伙从自己的身边赶开。
李沧行哈哈一笑,同样的右膝撞出,与上泉信雄的右膝在空中撞到了一起,他是有备而来,早早地运气于腿上,而那上泉信雄却是本能地一个膝撞,力道差了太远,只这一下,上泉信雄便惨叫一声,伴随着膝骨碎裂的声音,身子向后倒去。
李沧行的眼中红色的杀气一现,向上抢了半步,右手的反手刀飞快地划过上泉信雄的脖子,左手一探,抓住了上泉信雄脑袋上的那绺冲天的束发,轻轻一提,这颗丑陋凶恶的倭首,就从脖子上搬了家,而他的身子,这时候还在向后倾倒着,李沧行这会儿已经完全转到了他的背面,左腿向后潇洒地一踹,正中上泉信雄尸体的后心,那穿着甲胄的尸体给踢得凌空飞起,在空中飞出去十余丈,重重地摔在了后面的那个粪坑里,而脖颈处流出的血,把那一泡黄汤也染出了几抹红色。
李沧行干净利落地三招杀了上泉信雄后,仍不停息,右手的斩龙刀挥起片片刀浪,向着稍落后于上泉信雄的那二十多个护卫就冲了过去,他的左手提着上泉信雄的人头,右手的斩龙刀则刀光闪闪,完全不格架这些人的兵器,而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灵敏闪过这些人看起来天衣无缝的合击,一步一杀。
后面的倭寇们只看到一道黄色的身影在左摇右摆,所过之处的倭寇刀手们纷纷被定格,然后胸腹处鲜血狂喷,脚上却如同在地上生了根,再也不动半步,连刀兵相交的声音也没听到,只有那鲜血狂喷出人体的声音,就如同这隆冬的寒风声一样,震撼着这些倭寇们的心灵。
只一眨眼的功夫,李沧行便闪到了这二十多个倭寇刀手的身后,他直起身,脑袋晃了晃,脖颈处发出一阵“噼哩啪啦”的骨骼作响的声音,身后的二十多个倭寇刀手,如同给施了定身法似的,刚才都屹立不动,只是在这一瞬间,整齐地前倾倒下,而血液从这些人的身下流出,染红了三四丈内的冻土。
李沧行高高地举起上泉信雄的脑袋,直面眼前这两三千名倭寇,用东洋话厉声吼道:“再有不投降的,就是如此下场!”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上千名黄衣高手已经完全堵住了这些倭寇们的退路,而城中的守军也都列队冲了出来,加上站在后排穿着盔甲作样子的百姓,看起来呼啦啦的也有两千来人,个个刀出鞘,枪指前,箭上弦,齐声大叫道:“放下兵器,免尔等一死!”
倭寇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失掉了主心骨,都知道再打下去也是必死无疑,可这些人都自知罪孽深重,满手血腥,真的放下兵器后是否能活,也无人敢打这个赌,一时间,双方就这样僵在了这里。
李沧行心念一转,一下子明白了倭寇们的担心,他哈哈一笑,朗声道:“倭寇们听着,我乃是朝廷新命的游击将军天狼,当年上过双屿岛,有认识我的没?”
不少倭寇们高声叫了起来:“原来是天狼,怪不得,怪不得我们会输。”
李沧行点了点头,继续道:“全都听好了,浙直总督胡宗宪胡大人拜我为将,就是要消灭倭乱,尔等以前接受过招安,不思悔过,却又跟着上泉信之这些奸贼叛乱,实在是罪无可恕,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汉人讲究信义,不杀投降的敌人,如果你们放下兵器,我天狼保证可以饶你们一命。”此话一出,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弯下腰,准备把兵器放到地上了。
人群中有个倭寇高声叫道:“兄弟们,不能信他的,当年老船主和徐头领就是信了他们的话去招安,才会被杀,咱们就是死,也要拼一下!”
本来已经把兵器放到地上的倭寇们听到这话后,又纷纷把兵器捡了起来,几个为首的家伙叫道:“天狼将军,你真的能保证我们的生命安全吗?”
李沧行哈哈一笑:“我天狼言出如山,说是饶你们一命,自然不会出尔反尔,你们又不是汪直徐海,需要杀一儆百,只要放下武器,上天有好生之德,自然没必要再取尔等性命,现在的情况你们也很清楚,我就是在这里把你们尽行剿灭,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还犯得着骗你们吗?”
王莲英也在几十名女兵的护卫下走上前来,大声道:“我乃是戚继光将军的夫人,也是这新河城的守将王莲英,我可以保证你们投降之后的生命安全,我夫君俘虏的倭寇,也都没有滥杀过,你们若是再不放下武器,那我们就只有将你们全部剿灭,到时候玉石俱焚,可别后悔!”
此话一出,刀剑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两三千名倭寇终于扔下了手中的兵器,跪倒在地,在这片冰得僵硬的土地上磕头磕得“咚咚”作响:“我等愿降!”
第688章 戚继光的新靠山
两个时辰后,新河城的北门外,垂头丧气的倭寇俘虏们,这会儿已经把北门处的那个大粪坑清理得差不多了,上泉信雄的无头尸身也被从粪坑尸堆里找了出来,那身华丽的大铠被剥了下来,虽然背部的那一块已经被李沧行那一脚踢得粉碎,可是其他部分的盔甲还是完好无损,连那那顶给他扔到地上的头盔一起,几个女兵正拎着几桶水在反复地擦洗,准备作为此战中难得的战利品收藏起来。
此外,几千柄上好的倭刀也都被堆到了一起,这些倭寇们几乎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除了这口锋锐难当的倭刀,今天的一战中,就连李沧行手下的高手们的兵器,也多有被倭刀削断的,不少使刀的高手别的都不需要,就是在这些缴获的刀里找上一把自己称手的,这会儿不停地拿在手中赏玩,而那些失了刀的倭寇们,就像给拔了爪牙的老虎一样,全然不复平时的精气神。
李沧行站在北门的城头,与王莲英并肩而立,看着这些倭寇俘虏们卖力地忙活着,只两个时辰的功夫,刚才还伏尸上千的粪坑和战场已经被打扫得差不多了,那个散发着刺鼻血腥味,臭气冲天的粪坑里也已经没几具尸体了,大半个坑早已经被填平,还有几百个倭寇正在城西的树林那里伐木,就地取材,准备重新做起一扇城门呢。
王莲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天狼将军,今天真的是多亏了你,才能把新河城给守下来,要不,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呢。”
李沧行微微一笑:“这次确实险了一点,我们也没有料到倭寇的动作能这么快,不过王将军真的是女中豪杰,若非你在夜里指挥得当,稳定住了人心,我就怕赶过来也差了半拍呢,对了,现在的战果统计完了吗?”
王莲英点了点头:“刚刚城中的李将军来报,此战斩首两千一百二十三级,俘虏三千四百六十七人,焚毁战船六十七条,缴获一百四十六条,没有一个敌军逃脱,可谓全胜。至于我们的损失嘛,城中军兵战死两百四十七人,伤了三百六十二人,而天狼将军你的部下亡二十七,伤六十八人。”
李沧行叹了口气:“倭寇的战斗力还是强悍,即使我们作了如此的布置,仍然伤亡有六七百,难怪这些年来这些贼人横行东南,所向无敌。眼下倭寇的两支疑兵已经全军覆没,而他们的主力这会儿应该正在向台州进犯,王将军,我现在要率领部下赶到台州了,那里才是真正的主战场。也决定了这回台州大战的胜负。”
王莲英看了一眼城外的数千个半秃着的倭寇脑袋,秀眉微皱:“这些倭寇俘虏怎么办,城中只怕没有足够大的地方容纳这么多人。”
李沧行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从海盐过来的时候,那里的代县令海瑞已经作好了准备,把整个县城空了出来,专门就是用于收纳倭寇的俘虏,这新河城毕竟是后勤重地,戚将军所部军资所在,放着这么多倭寇也确实是隐患,不如王将军辛苦一趟,带上数百军士押送这些倭寇俘虏去海盐,现在刚到午时,派一快马前去海盐,让海知县派兵接应,应该就能在天黑时分顺利到达。”
王莲英点了点头:“天狼将军所言极是,此处是后勤要地,来不得半点差错,现在城防受损,这三千多俘虏放在城外,确实难以节制,我又答应了不杀降人,看来也只有把这些人押往海盐这一条路了。只是天狼将军,你的部下刚经历了恶战,昨天又赶了一晚上的路,现在水米未进,城中父老有意为你们接风洗尘,我看还是多少吃点东西再赶路吧。”
李沧行微微一笑:“我的部下都是江湖汉子,平时风餐露宿惯了,而且都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