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玉龙杯,嗯,那也好,瞧是哪一派的掌门人日后去夺将来,
再擒获了这劫杯毛贼,这只玉龙杯便归他所有。这一件事又
斗智又斗力,比之在这里单是较量武功,不是更有意思么?”
群豪大声欢呼,都赞福大帅安排巧妙。胡斐和程灵素对
望一眼,心下也不禁佩服福康安大有应变之才,失杯的丑事
轻轻掩过,而且一翻手间,给红花会伏下了一个心腹大患。武
林中自有不少人贪图出名,会千方百计地去设法夺回玉龙杯,
不论成功与否,都是使红花会树下不少强敌。
福康安向安提督道:“让他们接下去比试吧!”安提督躬
身道:“是!”转过身来,朗声说道:“福大帅有令,请天下英
雄继续比试武艺,且瞧余下的三只御赐玉杯,归属谁手。”他
虽是说“福大帅有令”,但还是用了一个“请”字,那是对群
豪甚表尊重,以客礼相待之意。
福康安吩咐道:“搬开一张椅子!”便有一名卫士上前,将
空着的太师椅搬开了一张,厅心留下三张空椅。众人这时方
始发觉,“昆仑刀”掌门人西灵道人已不知何时离椅,想是他
眼见各家各派武功高出自己之人甚多,与其被人赶下座位,还
不如自行退位,免得出丑露乖。
这时胡斐思潮起伏,心中存着许多疑团:“福康安的一对
双生儿子如何又被他夺回?我冒充华拳门掌门人,是不是已
被发觉?对方迟迟不予揭破,是不是暗中已布置下极厉害的
陷阱?我适才替那少年书生解穴,黑暗中与人对掌,此人内
力浑厚,非同小可,他也出手助那书生,自是大厅上群豪之
一,却不知是谁?”
他明知在此处多耽得一刻,便多增一分凶险,但一来心
中存着这许多疑团未解;二来眼见凤天南便在身旁,好容易
知道了他的下落,岂肯又让他走了?三来也要瞧一瞧余下的
三只玉龙杯由那派的掌门人所得。
其实,这些都只是他脑子里所想到的原因,真正的原因,
却是在心中隐隐约约觉得的:袁紫衣一定会来。既知她要来,
他就决计不走。便有天大的危险,也吓他不走。
这时厅上又有两对人在比拚武功。四个人都使兵刃。胡
斐一看,见四人的武功比之以前出手的都高。不久一个使三
节棍的败了下去,另一个使流星锤的上来。听那唱名武官报
名,是太原府的“流星赶月”童怀道。胡斐想起数月前与锺
氏三雄交手,曾听他们提过“流星赶月童老师”的名头。这
童怀道在双锤上的造诣果然甚是深厚,只十余合便将对手打
败了,接着上来的两人也都不是他敌手。
高手比武,若非比拚内力,往往几个照面便分胜败,而
动到兵刃,生死决于俄顷,比之较量拳脚更是凶险得多。双
方比试者并无深仇大怨,大都是闻名不相识,功夫上一分高
低,稍逊一筹者便即知难而退,谁都不愿干冒性命之险而死
拚到底。因之在福康安这些只识武学皮毛的人眼中,比试的
双方都是自惜羽毛,数合间便有人退下,反不及黄希节、桑
飞虹、欧阳公政、哈赤和尚等一干人猛打狠殴的好看。但武
功高明之人却看得明白,出赛者的武功越来越高,要取胜是
越来越不容易,许多掌门人原本跃跃欲试的,这时都改变了
主意,决定袖手旁观。有时两个人斗得似乎没精打彩、平淡
无奇,而汤沛、海兰弼这些高手却喝起彩来。一般不明其理
的后辈,不是瞠目结舌,呆若木鸡,便是随声附和,假充内
行。
饶是出赛者个个小心翼翼,但一入场子,总是力求取胜,
兵刃无眼,还是有三个掌门人毙于当场,七个人身受重伤。总
算福康安威势慑人,死伤者门下的弟子即时不敢发作,但武
林中冤冤相报的无数腥风血雨,都已在这一日中伏下了因子。
清朝顺治、康熙、雍正三朝,武林中反清义举此起彼伏,
百余年来始终不能平服,但自乾隆中叶以后,武林人士自相
残杀之风大盛,顾不到再来反清,使清廷去了一大隐忧。虽
然原因多般,但这次天下掌门人大会实是一大主因。后来武
林中有识之士出力调解弥缝,仍是难使各家各派泯却仇怨。不
明白福康安这个大阴谋之人,还道满清气运方盛,草莽英雄
自相攻杀,乃天数使然。
流星赶月童怀道以一对流星双锤,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内
连败五派掌门高手,其余的掌门人惮于他双锤此来彼往、迅
捷循环的攻势,一时无人再上前挑战。
便在此时,厅外匆匆走进一名武官,到福康安面前低声
禀告了几句。福康安点了点头,那武官走到厅口,大声道:
“福大帅有请天龙门北宗掌门人田老师进见。”厅外又有武官
传呼出去:“福大帅有请天龙门北宗掌门人田老师进见。”
胡斐和程灵素对望一眼,心头都是微微一震:“他也来
了!”
过不多时,只见田归农身穿长袍马褂,微笑着缓步进来,
身后跟随着高高矮矮的八人。他走到福康安身前,躬身请安。
福康安欠了欠身,拱手还礼,微笑着道:“田老师好,请坐吧!”
群豪一见,都想:“天龙门武功名震天下,已历百年,自
明末以来,胡苗范田四家齐名,代代均有好手。这姓田的气
派不凡,福大帅对他也是优礼有加,与对别派的掌门人不同。
却不知他是否真有惊人艺业?”每一派与会的均限四人,他却
带了八名随从,何况这般大模大样的迟迟而至,群豪虽然震
于他的威名,心中却均有不平之意。
田归农和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人点头为礼,看来相互间
均不熟识,但他和甘霖惠七省汤沛却极是熟络。汤沛拍着他
肩膀笑道:“贤弟,做哥哥的一直牵记着你,心想怎么到这当
儿还不到来?倘若你竟是到得迟了,拿不到一只玉龙杯,做
哥哥的这一只如何好意思捧回家去?你天龙门若是不得玉杯,
那一天你高兴起来,找老哥哥来比划比划,我除了双手奉上
玉杯,再没第二句话好说,岂不糟糕?”跟着将福大帅嘱令各
派比试武功以取御杯的事,向他说了一遍。
田归农笑道:“兄弟如何敢和大哥相比?我天龙门倘得福
大帅恩典,蒙大哥照拂,能在天下英雄之前不太出丑丢脸,也
已喜出望外了。”说着两人一齐大笑。他话是说得谦虚,但神
色之间,显是将玉龙杯看作了囊中之物。汤沛和人人都很亲
热,但对待田归农的神情却又与众不同。听他二人称呼语气,
似乎还是拜把子的兄弟。
胡斐心想:“这姓田的和我交过手,武功虽比这些人都高,
却未必能及得上汤沛和海兰弼,要说一定夺到玉龙杯,未免
是将天下英雄都瞧得小了。”想起他暗算苗人凤的无耻卑鄙行
径,已自打定了主意:“他不得玉龙杯便罢,若是侥幸夺得,
好歹要他在天下群雄之前,大大的出一个丑。”他和田归农在
苗人凤家中交过手,以祖传刀法,打得他口吐鲜血,大败而
走,何况其时胡斐未得苗人凤的指点,未悟胡家刀法中的精
义要诀。此刻他单以刀法而论,天下几乎无人胜得过他,即
是与苗人凤、赵半山这等第一流的高手相比,也已不遑多让,
田归农自然远非其敌。
当田归农进来之时,大厅的比试稍停片刻,这时兵刃相
击之声又作。田归农坐在椅中,手持酒杯观斗。神色极是闲
雅,眼看有人胜,有人败,他只是脸带微笑,无动于衷,有
时便跟汤沛说几句闲话。众人都已看出,他面子上似是装作
高人一等,不屑和人争胜,实则是以逸待劳,要到最后的当
口方才出手,在旁人精疲力竭之余,再行施展全力一击。
流星赶月童怀道坐在太师椅中,见良久无人上来挑战,突
然一跃而起,走到田归农身前,说道:“田老师,姓童的领教
你的高招。”众人都是一愣。自比试开始以来,总是得胜者坐
在太师椅中,由人上前挑战,岂知童怀道却是走下座来,反
去向田归农求斗。
田归农笑道:“不忙吧?”手中仍是持着酒杯。童怀道说
道:“反正迟早都是一斗,乘着我这时还有力气,向田老师领
教领教。也免得你养精蓄锐,到最后来捡现成便宜。”他心直
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了出口,再无顾忌。群豪中便有二十
余人喝起彩来。这些人见着田归农这等大刺刺的模样,早感
不忿。
田归农哈哈一笑,眼见无法推托,向汤沛笑道:“大哥,
兄弟要献丑了。”汤沛道:“恭祝贤弟马到成功!”
童怀道转过头来,直瞪着汤沛,粗声道:“汤老师,福大
帅算你是四大掌门之一,请你作公证来着,这一个‘公’字,
未免有点儿不对头吧?”汤沛被他直言顶撞,不免有些尴尬,
强笑道:“在下哪里不公了?请童老师指教。”童怀道说道:
“我跟田老师还没比试,你就先偏了心啦,说什么‘恭祝贤弟
马到成功。”天下英雄在此,这可是人人听见的。”
汤沛心中大怒,近二三十年来,人人见了他都是汤大侠
前、汤大侠后,从无一人敢对他如此顶撞,更何况是在大庭
广众之间这般的直斥其非,但他城府甚深,仍是微微一笑,说
道:“我也恭祝童老师旗开得胜。”
童怀道一怔,心想两人比试,一个旗开得胜,一个马到
成功,天下决无是理,但他既这般说,却也无从辩驳,便大
声道:“汤老师,祝你也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群豪一听,
一齐轰笑起来。
田归农向汤沛使个眼色,意思说:“大哥放心,这无礼莽
撞之徒,兄弟一定好好的教训教训他。”当下缓步走到厅心,
道:“童老师请上吧!”
童怀道见他不卸长袍,手中又无兵刃,愈加愤怒,说道:
“田老师要以空手接在下这对流星锤么?”
田归农极工心计,行事自便持重,自忖如能在三招两式
之内将他打倒,在天下群雄之前大显威风,自是再妙不过,但
看对方身躯雄伟,肌肉似铁,实非易与之辈。笑道:“童老师
名满晋陕,江湖上好汉那一个不知流星赶月的绝技,在下便
使兵刃,也未必是童老师的对手。”右手一招,他大弟子曹云
奇双手捧着一柄长剑,呈了上来。
田归农接过了剑,左手一摆,笑道:“请吧!”童怀道见
他剑未出鞘,心想你已兵刃在手,你爱什么时候拔剑,那是
你自己的事,当下手指搭住锤链中心向下一转,一对流星锤
直竖上来,那锤链竟如是两根铁棒一般。群豪齐声称赞:“好
功夫!”
喝彩声中,他左锤仍是竖在半空,右锤平胸已然直击出
去,但这一锤飞到离田归农胸口约有尺半之处,倏地停留不
进,左锤迅捷异常的自后赶了上来,直击田归农的小腹。前
锤虚招诱敌,后一锤才是全力出击,他一上来便使出“流星
赶月”的成名绝技。
田归农微微一惊,斜退一步,长剑指出,竟是连着剑鞘
刺了过去。童怀道大怒,心道:“你不除剑鞘,分明是瞧我不
起。”当下手上加劲,将一对铁锤舞成一团黑光。他这对双锤
一快一慢,一虚一实,而快者未必真快,慢者也未必真慢,虚
虚实实,变化多端。田归农长剑始终不出鞘,但一招一式,仍
是依着“天龙剑”的剑法。
拆得三十余招,田归农已摸清楚对方锤法的路子,陡然
间长剑一探,疾点童怀道左腿膝弯“曲泉穴”。这一招并非剑
法,长剑连鞘,竟是变作判官笔用。童怀道吃了一惊,退后
两步。田归农长剑横砸,击他大腿,这一下却是将剑鞘当铁
锏使,这一招“柳林换锏”,原是锏法。他在两招之间,自剑
法变为笔法,又自笔法变为锏法。
童怀道心中一慌,左手流星锤倒卷上来,右手在锤链上
一推,铁锤向田归农眉心直撞过去。这是一招两败俱伤的打
法,拚着大腿受剑鞘一砸,铁锤却也要击中了他。
田归农没料到对方竟不闪避攻着,剑鞘距他大腿不过数
寸,却觉劲风扑面,铁锤已飞了过来,若是两下齐中,对方
最多废了一条腿,自己却是脑浆迸裂之祸,百忙中倒转长剑,
往他锤链中搭去。这一下转攻为守,登居劣势。童怀道流星
锤一收,锤链已卷住长剑,往里一夺,跟着右锤横击过去。
眼见田归农兵刃被制,若要逃得性命,长剑非撒手不可,
只听得刷的一声,青光一闪,长剑竟已出鞘,剑尖颤处,童
怀道右腕中剑。原来他以锤链卷住长剑,一拉一夺之下,恰
好将剑鞘拔脱。田归农乘机挥剑伤敌,跟着抢上两步,左手
食指连动,点中了他胸口三处要穴。
童怀道全身酸麻,两枚流星锤砸将下来,打得地下砖屑
纷飞。田归农还剑入鞘,笑吟吟地道:“承让!承让!”坐入
了童怀道先前坐过的太师椅中。
他虽得胜,但厅上群豪都觉这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