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声响亮呢?还不是因为咱们分成了五个支派,力分则弱,那
有什么说的。”
那老者满口都是陕北的土腔,说到这里,咳嗽几声,叹
了一口长气,又道:“若不是福大帅召开这个天下掌门人大会,
咱们西岳华拳门不知要到哪一年哪一月,才有掌门人出来呢。
幸好有这件盛举,总算把这位掌门人给逼出来了。我老朽今
日要说一句话:咱们推举这位掌门人,不单是要他到大会之
中给西岳华拳门争光,还要他将本门好好整顿一番。从此五
支归宗,大伙儿齐心合力,使得华拳门在武林中抖一抖威风,
吐一吐豪气。”台下众人齐声喝彩,更有许多人劈劈拍拍的鼓
起掌来。
胡斐心想:“原来是西岳华拳门在这里聚会。”他张目四
望,想要找个隐僻的所在,但各处通道均在灯火照耀之下,园
中聚着的总有二百来人,只要一出去,定会给人发见,低声
道:“只盼他们快些举了掌门人出来,西岳华拳也好,东岳泰
拳也好,越早散场越好。”
只听得台上那人说道:“蔡师伯的话,句句是金石良言。
晚辈忝为艺字派之长,胆敢代本派的全体师兄弟们说一句,待
会推举了掌门人出来,我们艺字派全心全意听从掌门人的言
语。他老人家说什么便是什么,艺字派决无一句异言。”台下
一人高声叫道:“好!”声音拖得长长的,便如台上的人唱了
一句好戏,台下看客叫好一般,其中讥嘲之意,却也甚是明
显。
台上那人微微一笑,说道:“其余各派怎么说?”只见台
下一个个人站起,说道:“咱们成字派决不敢违背掌门人的
话。”“他老人家吩咐什么,咱们行字派一定照办。”“天字派
遵从号令,不敢有违。”“涯字派是小弟弟,大哥哥们带头干,
小弟弟决不能有第二句话。”
台上那人道:“好!各支派齐心一致,那真是再好也没有
了。眼下各支派的支长,各位前辈师伯师叔,都已到齐,只
有天字派姬师伯没来。他老人家捎了信来,说派他令郎姬师
兄赴会。但等到此刻,姬师兄还是没到。这位师兄行事素来
神出鬼没,说不定这当儿早已到了,也不知躲在什么地方
……”说到这里,台上台下一齐笑了起来。
胡斐俯到那汉子耳边,低声道:“你姓姬,是不是?”那
汉子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迷惘之色,实不知这一男二女是
什么路道。
台上那人说道:“姬师兄一人没到,咱们足足等了他一天
半夜,总也对得住了,日后姬师伯也不能怪责咱们。现下要
请各位前辈师伯师叔们指点,本门这位掌门人是如何推法。”
众人等了一晚,为的便是要瞧这一出推举掌门人的好戏,
听到这里,都是兴高采烈,台下各人也不依次序,纷纷叫嚷:
“凭功夫比试啊!”“谁也不服谁,不凭拳脚器械,那凭什么?”
“真刀真脚,打得人人心服,自然是掌门人了。”
那姓蔡的老者站起身来,咳嗽一声,朗声道:“本来嘛,
掌门人凭德不凭力,后生小子玩艺儿再高明,也不能越过德
高望重的前辈去。”他顿了一顿,眼光向众人一扫,又道:
“可是这一次情形不同啦。在天下掌门人大会之中,既是英雄
聚会,自然要各显神通。咱们西岳华拳门倘是举了个糟老头
儿出去,人家能不能喝一句彩,赞一句:‘好,华拳门的糟老
头儿德高望重,老而不死’?”众人听得哈哈大笑。程灵素也
禁不住抿住了嘴,心道:“这糟老头儿倒会说笑话。”
那姓蔡的老者大声道:“华拳四十八,艺成行天涯。可是
几百年来,华拳门这四十八路拳脚器械,没一个人能说得上
路路精通。今日之事,哪一位玩艺儿最高,那一位便执掌本
门。”众人刚喝得一声彩,忽然后门上擂鼓般的敲起门来。
众人一愕,有人说道:“是姬师兄到了!”有人便去开门。
灯笼火把照耀,拥进来一队官兵。
胡斐右手按定刀柄,左手握住了程灵素的手,两人相视
一笑,虽是危机当前,两人反而更加心意相通。
但当相互再望一眼时,程灵素却黯然低下了头去,原来
她这时忽然想到了袁紫衣:“我和大哥一同死在这里,不知袁
姑娘便会怎样?”她心知胡斐这时也一定想到了袁紫衣:“我
和二妹一同死在这里,不知袁姑娘便会怎样?”
领队的武官走到人丛之中,查问了几句,听说是西岳华
拳门在此推举掌门人,那武官的神态登时变得十分客气,但
还是提着灯笼,到各人脸上照看一遍,又在园子前后左右巡
查。
胡斐和程灵素缩在假山之中,眼见那灯笼渐渐照近,心
想:“不知这武官的运气如何?若是他将灯笼到假山中来一照,
说不得,只好请他当头吃上一刀。”
忽听得台上那人说道:“哪一位武功最高,哪一位便执掌
本门。这句话谁都听见了。众位师伯师叔、师兄姊妹,便请
一一上台来显显绝艺。”他这句话刚说完,众人眼前一亮,便
有一个身穿淡红衫子的少妇跳到台上,说道:“行字派弟子高
云,向各位前辈师伯师兄们讨教。”众人见她露的这一手轻功
姿式美妙,兼之衣衫翩翩,相貌又好,不禁都喝了一声彩。那
武官瞧得呆了,哪里还想到去搜查刺客?
台下跟着便有一个少年跳上,说道:“艺字派弟子张复龙,
请高师姊指教。”高云道:“张师兄不必客气。”右腿半蹲,左
腿前伸,右手横掌,左手反钩,正是华拳中出手第一招“出
势跨虎西岳传”。张复龙提膝回环亮掌,应以一招“商羊登枝
脚独悬”。两人各出本门拳招,斗了起来。二十余合后,高云
使招“回头望月凤展翅”,扑步亮掌,一掌将张复龙击下台去。
那武官大声叫好,连说:“了不起,了不起!”只见台下
又有一名壮汉跃上,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和高云动手。这一
次却是高云一个失足,给那壮汉推得摔个筋斗。那武官说道:
“可惜,可惜!”没兴致再瞧,率领众官兵出门又搜查去了。
程灵素见官兵出门,松了口气,但见戏台上一个上,一
个下,斗之不已,不知闹到什么时候,才选得掌门人出来。看
胡斐时,却见他全神贯注的凝望台上两人相斗,程灵素心想:
“这两人的拳脚打得虽狠,也不见得有多高明,大哥为什么瞧
得这么出神?”低声道:“大哥,过了大半个时辰啦,得赶快
想个法儿才好。再不施针用药,便要耽误了。”胡斐“嗯”了
一声,仍是目不转瞬的望着台上。
不久一人败退下台,另一人上去和胜者比试。说是同门
较艺,然而相斗的两人定是不同支派的门徒,虽非性命相搏,
但胜负关系支派的荣辱,各人都是全力以赴。这时门中高手
尚未上场,眼前这些人也不是真的想能当上掌门人,只是华
拳门五个支派向来明争暗斗,乘此机会,以往相互有过节的
便在台上好好打上一架,因此拳来脚去,倒是着实热闹。
程灵素见胡斐似乎看得呆了,心想:“大哥天性爱武,一
见别人比试便什么都忘了。”伸手在他背上轻轻一推,低声道:
“眼下情势紧迫,咱们闯出去再说。这些人都是武林中的好汉,
动以江湖义气,他们未必便会去禀报官府。”胡斐摇了摇头,
低声道:“别的事也还罢了,福大帅的事,他们怎能不说?那
正是立功的良机。”程灵素道:“要不,咱们冒上一个险,便
在这儿给马姑娘用药,只是天光白日的耽在这儿,非给人瞧
见不可。”说到后来,语音中已是十分焦急。她平素甚是安详,
这时若非当真紧迫,决不致这般不住口的催促。
胡斐“嗯”了一声,仍是目不转睛的瞧着台上两人比武。
程灵素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待会救不了马姑娘,可别怪
我。”胡斐忽道:“好,虽然瞧不全,也只得冒险试上一试。”
程灵素一怔,问道:“什么?”胡斐道:“我去夺那西岳华拳的
掌门人。老天爷保佑,若能成功,他们便会听我号令。”
程灵素大喜,连连摇晃他的手臂,说道:“大哥,这些人
如何能是你对手?一定成功,一定成功!”胡斐道:“只是苦
在我须得使他们的拳法,一时三刻之间,哪里记得了这许多?
对付庸手也还罢了,少时高手上台,这几下拳法定不管使,非
露出马脚不可。他们若知我不是本门弟子,纵然得胜,也不
肯推我做掌门人。”说到这里,不禁又想起了袁紫衣。她各家
各派的武功似乎无一不精,倘若她在此处,由她出马,定比
自己有把握得多。其实,他心中若不是念兹在兹的有个袁紫
衣,又怎想得到要去夺华拳门的掌门?
但听得“啊哟”一声大叫,一人摔下台来。台下有人骂
道:“他妈的,下手这么重!”另一人反唇相讥:“动上了手,
还管什么轻重?你有本事,上去找场子啊。”那人粗声道:
“好,咱哥儿俩便比划比划。”另一人却只管出言阴损:“我不
是你十八代候补掌门人的对手,不敢跟您老人家过招。”
胡斐站起身来,说道:“倘若到了时辰,我还没能夺得掌
门人,你便在这儿给马姑娘施针用药,咱们走一步瞧一步。”
拿起那姓姬汉子蒙脸的黄巾,蒙在自己脸上。
程灵素“嗯”了一声,微笑道:“人家是九家半总掌门,
难道你便连一家也当不上?”她这句话一出口,立即好生后悔:
“为什么总是念念不忘地想着袁姑娘,又不断提醒大哥,叫他
也是念念不忘?”只见胡斐昂然走出假山,瞧着他的背影,又
想:“我便是不提醒,他难道便有一刻忘了?”但见他大踏步
走向戏台,不禁又是甜蜜,又是心酸。
胡斐刚走到台边,却见一人抢先跳了上去,正是刚才跟
人吵嘴的那个大汉。胡斐心想:“待这两人分出胜败,又得耗
上许多功夫,多耽搁一刻,马姑娘便多一刻危险。”当下跟着
纵起,半空中抓住那汉子的背心,说道:“师兄且慢,让我先
来。”
胡斐这一抓施展了家传大擒拿手,大拇指扣住那大汉背
心第九椎节下的“筋缩穴”,小指扣住了他第五椎节下的“神
道穴”。这大汉虽然身躯粗壮,却哪里还能动弹?胡斐乘着那
一纵之势,站到了台口,顺手一挥,将那大汉掷了下去,刚
好令他安安稳稳的坐入一张空椅之中。
他这一下突如其来的显示了一手上乘武功,台下众人无
不惊奇,倒有一半人站起身来。但见他脸上蒙了一块黄巾,面
目看不清楚,也不知是老是少,只是背后拖着一条油光乌亮
的大辫,显是年纪不大。这般年纪而有如此功力,台下愈是
见多识广的高手,愈是诧异。
胡斐向台上那人一抱拳,说道:“天字派弟子程灵胡,请
师兄指教。”
程灵素在假山背后听得清楚,听他自称“程灵胡”,不禁
微笑,但心中随即一酸:“倘若他真当是我的亲兄长,倒是免
却了不少烦恼。”
台上那人见胡斐这等声势,心下先自怯了,恭恭敬敬的
还礼道:“小弟学艺不精,还请程师兄手下留情。”胡斐道:
“好说,好说!”当下更不客套,右腿半蹲,左腿前伸,右手
横掌,左手反钩,正是华拳中出手第一招“出势跨虎西岳
传”。那人转身提膝伸掌,应以一招“白猿偷桃拜天庭”,这
一招守多于攻,全是自保之意。胡斐扑步劈掌,出一招“吴
王试剑劈玉砖”。那人仍是不敢硬接,使一招“撤身倒步一溜
烟”。胡斐不愿跟他多耗,便使“斜身拦门插铁闩”,这是一
招拗势弓步冲拳,左掌变拳,伸直了猛击下去,右拳跟着冲
击而出。那人见他拳势沉猛,随手一架。胡斐手臂上内力一
收一放,将他轻轻推下台去。
只听得台下一声大吼,先前被胡斐掷下的那名大汉又跳
了上来,喝道:“奶奶的,你算是什么东西……”胡斐抢上一
步,使招“金鹏展翅庭中站”双臂横开伸展。那大汉竟是无
法在台口站立,被胡斐的臂力一逼,又摔了下去。这一次胡
斐恼他出言无礼,使了三分劲力,但听得喀喇一响,那大汉
压烂了台前的两张椅子。
他连败二人之后,台下众人纷纷交头接耳,都向天字派
的弟子探询这人是谁的门下,但天字派的众弟子却无一人得
知。艺字派的一个前辈道:“这人本门的武功不纯,显是带艺
投师的,十之八九,是姬老三新收的门徒。”成字派的一个老
者道:“那便是姬老三的不是了,他派带艺投师的门徒来争夺
掌门人之位,岂不是反把本门武功比了下去?”
原来所谓“姬老三”,便是天字派的支长。他武功在西岳
华拳门中算得第一,只是十年前两腿瘫了,现下虽然不良于
行,但威名仍是极大,同门师兄弟对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