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一鸣眯起眼睛扫了一眼姜承,对唐海厉声喝道:“唐海!你身为汉人却自甘堕落,与这些蛮子沆瀣一气,如何对得起你唐家先人!”
唐海却不看他,只冷哼一声,气得皇甫一鸣浑身颤抖,想出手教训又力不从心。
眼看着敌方又加生力军,暮菖兰恨的牙痒痒:“姓谢的,你不是总说自己武功盖世无人能敌?还不快收拾了那红毛小子!”言下之意就是自己这边一时半刻占不到上风。
谢沧行哪有不明白的?可被唐海一折腾,救主心切的教众全眼红眼绿地挥着刀叉剑戟朝自己招呼过来,虽构不成大威胁,但也颇为棘手。再加上不知道两位少主情形如何,他也不敢太下狠手与对方结下死仇,更是缚手缚脚。
那边厢,唐海已经走到皇甫一鸣面前,抱拳告罪,就要出手擒拿。姜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挡在皇甫一鸣面前,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唐兄,你为何……”顿了顿,忽又长叹一声,“罢了,你有你的理由,我也有我的立场。若有人要对三位门主不利,除非从姜承的尸身上踏过!”
唐海顿时面现难色:“姜兄,你这是螳臂挡车啊!”
姜承未再回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两人的目光似在空中交换了数招一般。
唐海忽然仰天长啸,啸声透着一种悲凉,令闻者不禁恻然,只见他眼神忽然转厉,朗声喝道:“好!我唐海权当是与往日彻底了断!姜兄,若你我今日留得命在,只盼再无相见之期!”说罢,双目暴睁,一震钢刀,劈山裂石般砍下。
姜承不管不顾,一招灵蛇吐信,直取唐海咽喉,可他气力不济,恐怕还未等触到对方毛发,左半边膀子已然被卸下。
“承儿不可!”欧阳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就要起身相助,忽觉筋脉之间似有一支利梭往来穿梭了几遍一般,一时酸痛难忍,身子跃到一半又颓然坐倒。
幸好那唐海到底顾念旧情,硬生生转了刀势,总算没有伤及要害,却还是削下去大片皮肉,姜承一条左臂登时血肉模糊,唐海一怔,苦笑道:“姜兄,你这又是何苦……”
姜承一招还未使全就已手足酸软,此时再加上伤势,单膝跪于地上,喘息不止,然而在他抬起的眼中,却渐渐显出暖融融的喜色:“你果然还是我认识的唐兄。”
唐海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唐海,你在磨蹭什么!”结萝怒斥。
“唐兄,”厉岩沉声道,“你来换我。”
知道厉岩的用意,唐海神色几度变幻,轻轻摇了摇头:“不了,迟早要有这么一天。姜兄,我只盼你日后不用明白我今日心境。”
闻言,姜承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眼光渐渐冷了下来。
眼看两人又要开打,欧阳英忙喊道:“承儿!不可硬拼!”但“拼”字只吐了一半就生生顿住,额上冷汗直冒。
这下,结萝不禁心生疑窦,眼珠在欧阳英身上滴溜溜一转便明白了玄机,登时心中火起,好哇,怪不得这个老家伙半天不吭一声,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心随意转,莲步一蹬,身子飘后几尺,手中掷出一柄飞刀,直向暮菖兰射去。
暮菖兰已见惯了这小妮子的暗器,从容不迫地挥剑还击,剑刃堪堪触及刀刃,就听谢沧行一声大喝:“掌柜的不可!”
暮菖兰一惊,也觉察出了不对,那刀刃相击的触感分明大为不对!急忙一偏剑锋,堪堪顺着刀刃削过,只见一股紫烟从飞刀中散了开来。暮菖兰情知有毒,立时屏住呼吸,身子往后急退。
眼看着烟雾迫在眉睫,电光火石之间,一件灰布袍飞掷而出,兜头罩下,毒粉才不致扩散开来,不是谢沧行是谁?见着的人无不暗暗喝彩,布袍这般轻飘飘的物什,竟能行止自如,内力深厚自不必赘言。
然而结萝的目标本就不是他们,声东已毕,正是击西良机,当下掌心暗扣银镖,向着欧阳英身后露出半个身子的凌音击去!
正文 章二 峰回路转(4)
谢沧行心中喊糟,想救已是不及。且不说凌音正专心调理欧阳英走岔的气息无暇他顾,便是身中的奇毒也让她无力闪躲。
正无措之际,凌音眼前一花,只听叮叮两声,一柄弯刀斜刺里撞来,正是凌波的佩刀凌云拨月,只有她时时不忘注意着妹妹的情形。只可惜气力不济,这一刀化解了第一镖,却只撞偏了第二镖,噗地一声,银镖已钉入凌音左肩,不禁痛呼出声。
凌波倒吸一口凉气,忙抢到凌音身前。
暮菖兰立时如影随形地缠上了结萝,让她不能再有出手的机会。
谢沧行见势不对,放弃与净天教众人缠斗,闪身挡在中原群豪身前,如渊停岳峙一般阻住了不断的进袭。
然而局势倒向了哪一边,双方都心知肚明。原本只要拖住对方,待欧阳夏侯二人身上的毒一解,四人联手,攻守之势登时可逆;但如今凌音受伤,凌波必须为她护住心脉,能够解毒的两人尽皆腾不出手来,以谢暮二人之力仅能勉强维持守势。攻城容易守城难,长此以往,不知何时就会被突破。
谢沧行心中飞快地盘算着对策,正在这时,只听凌波唤道:“谢……谢公子,”声音中带着迟疑、焦急与颤抖,“请救救凌音。”
谢沧行心一沉,心知若非性命交关,凌波断不会开这个口。可这无疑于雪上加霜,他若收手去救凌音,这一大群人的命运就全都未卜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正迟疑之际,头顶上忽然传来几道破空之声,几支羽箭向着兀自缠斗的双方袭去。交战之人皆是耳目灵、身手快的,顷刻之间俱都收手后撤,齐齐抬头向二楼看去。
只见东侧二楼栏杆之后,一男子身着紫袍蟒靴长身而立,看不清面目,手中一柄黑沉沉的铁胎弓,乌黑的弦上搭着三支羽箭,箭尖稳如泰山之峰,在灯下泛着冷光。
胶着之际乍现援兵,所有人的心里都在想一个问题——此人是谁?更重要的是,他站在哪一方?连一直镇定自若、闭目凝神的夏侯彰,此时也不禁滑下汗珠。
灯下的男子并未让众人等太久,只听他气定神闲地开口,声音清朗中透着一股威严:“众位咄咄逼人的朋友,若你们再踏前半步,就休怪我上官世家的箭不客气了。”
听到“上官世家”四字,中原群豪无不大松口气、喜上眉梢。同欧阳、夏侯、皇甫三大世家一般,上官世家也是财势雄厚的江湖名门,地处西北边陲,且长期与外族通商,人们都说即便在物华风流的江南,十匹良驹中也少说有八匹来自于上官世家。只可惜此次燕然三部南侵,上官世家正缨其锋、深受其害,一年多来无任何消息传来,南朝人都传其已被贼寇灭族。此时这位自称上官世家的公子一到,不仅解了中原群豪的燃眉之急,更有可能代表着上官世家仍在、仍可作北抗强敌的生力军,这怎不令人欢欣鼓舞?
谢沧行当机立断,立时枪至凌音身侧,运起内力助她逼出毒素。凌波虽然挂心凌音,却也明白轻重缓急,回到夏侯彰身后,一边施针一边朗声说道:“夏侯门主久候,至多片刻便好。”
此消彼长,这其中的账大家都能算得清。结萝见形势不对,只得道:“大哥!退吧!”
“哼,现在想走?晚了!”暮菖兰见机加紧了攻势,一柄利剑风驰电掣。
“没错,晚了!”大门口忽的门帘一掀,传来一句附和,说话人尖脸窄额,穿一身洗得脱了浆的棉布长袍,梳着书生髻,抄手却从包袱里抽出一柄短剑。他身后还立了个膀大腰圆的魁梧汉子,身长九尺,凶神恶煞,偌大门口都堵了个严实。
厉岩与结萝对视一眼,忽然撮起手,一声呼哨吹起。
“马哨!”那书生闻声大喝,“贼子休想跑!”说着就待攻上。
二楼的男子开口道:“范师兄,劳你守住后门。”
书生应了声好,脚步一转,立刻踏起飞仙步,身影如鬼魅一般向后门掠去,教人想拦也拦不住。
中原群豪也都醒过味来,还能走动的都堵在门窗之前,摆明了要瓮中捉鳖。结萝、厉岩与净天教的兄弟们尽皆聚拢到厅中央,围人的反倒成了被围的,两派人马互不相让地对峙着。
结萝仍是娇柔婉转地笑道:“哎呀,这么舍不得咱们走呀!是你们不让走的,待会儿可别怨我哦!”话音刚落,忽听葳香楼外嗖嗖声不绝,数支火箭穿破窗纸射了进来,窗前登时有人中箭倒地,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中原群豪不禁乱了起来。
暮菖兰一惊,顾不上盯着结萝他们,忙抽剑挥开箭矢,眼见着四面八方的火点纷至沓来,她哪里拦的住?其他人也是避之唯恐不及,根本无暇救火。
葳香楼是木料所建,哪有不着火之理?只听阵阵惊呼声中,明亮的火焰撩起了廊柱布幔,四周顿成一片火海
正文 章二 峰回路转(5)
正是月上梢头时分,苍茫天地间但见墨沉沉的湖水和墨沉沉的夜色,唯有天上湖底两轮弯月遥遥相望着。
小镇上的店铺都收起了门板,只在檐角点着一盏昏黄的灯,映出路旁影影绰绰的枝桠。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退回后堂,和家人一起围坐在火塘前,耳听着隐约传来的丝竹管弦,都知道定是葳香楼来了大客人、摆着大场面。
可不知何时,那乐声语声渐渐听不见了,大宴席断没有结束得这么早的道理,心里都在奇怪出了什么变故。可这不安宁的年月,人人都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好奇归好奇,却没有人探出头来看个究竟,直到传来浓浓烟味,直到红彤彤的火光映在了他们的窗上。
只见湖畔二层木楼的房顶上、墙壁上斜斜地插着不少支箭矢,升腾起一阵浓烟,还不断地有火点子成群结队地飞去。邻近的人家都吓了一跳,想救火却又自知敌不过这些凶神恶煞。
葳香楼临水而建,四周空旷,倒不怕火势蔓延、殃及池鱼,但它三面环水,不知为何平时泊在附近的船只也都没了影,只剩下南面一个出口,那出口此时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出来,大家都忐忑不安地观望着。
楼内,火势如出笼猛虎般疾速蔓延,桌椅围栏烧的噼啪作响,锦缎的布面在火中翻飞,嗖嗖的火箭络绎不绝。
眼见着火势已经来不及扑灭,暮菖兰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你们竟敢烧我的店!”说着就要发作。
谢沧行忙一把拉住她,扯向柱子后面:“掌柜的,别冲动!先保住性命再说!”说着拿眼瞟了瞟唯一的出口。
他不是唯一一个想到这点的人。此时楼下一片火海,二楼热气升腾,更是不好受。那紫衣男子几个纵跃落在南面大门斜上方,一把推开木窗,登时一股冷风灌入,就见他挽弓搭弦,嗖嗖几箭连珠射出,远处依稀传来一声痛呼,窗外火箭顿时稀落起来。
“诸位,快撤出去!”他一边说着,手中不停,放箭掩护着这道生门,“郭师兄!”
那九尺大汉会意一点头,突然大喝一声,运起全身气劲猛力一推,整片墙板碰的向外倒去,门开的更大了,看的暮菖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众人见状,忙互相搀扶着向外撤。夏侯彰和皇甫一鸣却不忙着逃生,两个人四只眼睛只顾着死死盯着净天教一行,心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逃了,否则儿子的安危可就没了着落。暮菖兰又何尝想放走这群烧了自己多年心血的贼人?天幸唯一出口被他们堵着,这群人插翅也难飞。
可净天教的人也不见着慌,冷眼看着众人一窝蜂地向外涌,既没想着来抢生门,也不见他们往后堂循水路逃生。
暮菖兰心中起疑,心道莫非他们还在等援兵?侧耳倾听,方圆几里内也听不到马蹄声音,正想着,突然只听噗噗两声闷响,那名唤孙山的汉子甩出两柄飞爪,牢牢扣住西北面一处墙板,运劲一拉一甩,着了火的墙板呼地一声朝着跑得慢的中原群豪飞去,眼看兜头就要压下。
谢沧行忙飞起一脚,把一张八仙桌踹飞过去,两块木板都撞的稀烂,不一会儿就都沾上了火星。众人满头满脸的木屑烟灰,叫苦不迭,更加忙不迭地向外撤去。
谢沧行看了一眼暮菖兰,见她朝自己摆了摆手,便一肩扛起一个受伤的人,大步向外走去。
暮菖兰定睛看去,拆下的墙板外,黑沉沉的夜色中,三艘木船正破浪而来,不由一呆,心道好你个小贼,吹的是马哨叫来的却是船!忙对着二楼喊道:“楼上的兄弟,劳你费个心,咱们也来个火烧赤壁!”
楼上传来低沉的笑声,“多谢姑娘指点。”语毕,当即就地取材,箭尖缠上布幔,依样葫芦地射出三支火箭。
漆黑的湖面之上,只见三点火光划出三道红线,直奔那接应的木船而去。当先一道落在蓬草顶上,顿时燃成一片,第二道、第三道也朝着剩下两艘木船飞去。
突然,在它们离船不过尺余时,只听嗤嗤两声极轻微的响动,火光倏地一偏,像是火龙抬头一般朝天飞去,划过一道弧线,没入湖水中,刚好让过木船。
好手法!众人心中一凛,知道接应的必有厉害角色。
眼见着净天教就要另辟蹊径而去,皇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