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白宫的时候,杜奇威的步伐有点沉重。
几天前,也就是飞往开普敦与裴承毅会面的前一天,杜奇威就有意识到,白宫与国务院正在策划一个巨大的阴谋。当时,让杜奇威生疑的就是洛布林夫人过于热情、也过于友好的态度。虽然早有传闻,主宰美国的不是住在白宫的兰德斯,而是在国务院处理日常政务的洛布林夫人,但是杜奇威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不管洛布林夫人有多大的权势,作为共和党联邦政府的国务卿,不应该不顾总统的感受,与前民主党政府的国防部长与安全顾问走得如此近。
事实上,关于洛布林夫人的传闻让很多美国人深信不疑。
早在2036年大选的时候,就有很多支持共和党的选民认为,如果当时参选的不是一个已经70多岁的老政客,而是在参议院混得风生水起的洛布林夫人,共和党赢得大选的机会应该在40%左右,而不是必输无疑。
正是如此,到2040年大选的时候,洛布林夫人在共和党的多个候选人中呼声最高。很多共和党的忠实选民认为,只要洛布林夫人肯接受党内选举提名,她将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任女性总统。甚至有很多人认为,只要姓当选总统,因为具有标志性意义,就算她没有取得任何政绩,她的头像也会出现在国会山上。就在如此高的呼声之下,洛布林夫人出人意料的放弃了竞选,而且早早宣布加入兰德斯的竞选团队。虽然当时共和党宣称洛布林夫人此举是为了维护党内团结,避免因为竞选分歧,让共和党在有足够把握赢得大选的情况下因为分裂而输掉大选;虽然当时很多评论员认为,共和党的传统观念成为了洛布林夫人入主白宫的最大障碍,因为共和觉从来都不认同女性与黑人政治家;虽然很多洛布林夫人的支持者相信,她如此早的退出大选,与她的家庭遇到了麻烦有关,因为她的儿子涉嫌一起企业诈骗案,正在接受联邦调查局的调查;但是像杜奇威这类知道内幕的人都清楚,洛布林夫人主动放弃进入白宫的机会,与她的政治选择、或者说与她对未来的判断有很大的关系。
共和党赢得大选没有什么悬念,问题是,大选之后的悬念就多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杜奇威没有在2040年投靠民主党,而是以独立政治家的身份跳出了民主党政府,一个关键因素就是与他对美国未来的预期并不理想。如果洛布林夫人拥有足够的政治潜力,她就不会盲目乐观,也不难发现,“后民主党时代”的美国处境并不理想,就算共和党能够轻而易举的上台执政,也会面临诸多的威胁与挑战。换句话说,除非拥有历史上那些伟大总统的才能,任何人在这个时候住进白宫都等于政治自杀。正是如此,兰德斯才能在共和党的内部竞选中胜出。换句话说,如同洛布林夫人这样有见识的政治家,都选择了回避。
明白这个道理,也就不难明白洛布林夫人为什么要接受兰德斯的邀请了。
相对而言,国务卿是一个有权力,却没有多少责任的职位。美国历史上不缺乏强有力的国务卿,比如尼克松时代的基辛格、克林顿时代的奥尔布莱特与小布什时代的赖斯,这些国务卿都拥有能与总统媲美的影响力与权力。最重要的还是后者,即国务卿不是政策的最终确定者,在美国的政治体系中,更像是总统的头号军师,所以国务卿往往不需要为美国当局的所作所为负责。
由此不难看出,洛布林夫人做出了非常聪明的选择。
杜奇威甚至有理由相信,洛布林夫人在放弃党内竞选之前,肯定于兰德斯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秘密协议,确保她能成为美国国务卿。
作为一个强有力的国务卿,洛布林夫人不但可以放手推行她的政策,按照她的意愿来领导美国,还不需要担心什么,因为一切责任都由兰德斯承担。更重要的是,兰德斯的才能不足以领导美国,所以他不可能在具体政策上与洛布林夫人较真。如此一来,就算兰德斯对洛布林夫人的篡权行为非常不满,也只能是不满而已。
当然,杜奇威从来没有低估洛布林夫人的能耐。
从接受兰德斯的任命开始,杜奇威就知道,最应该提防的不是兰德斯,而是洛布林夫人。当他从洛布林夫人那里得知,美国当局正在积极策划中东战争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圈套,一个针对他的圈套。
虽然洛布林夫人把话说得很透彻,但是杜奇威不是兰德斯,不会轻易被他人蒙骗。
按照洛布林夫人的说法,中东局势已经对美国极端不利,虽然共和国暂时没有采取实质行动,爆发中东战争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共和国已经加大了在中东地区的投入,不但积极支持叙利亚进行国防现代化建设,还暗中与伊朗沟通,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与伊朗改革派达成了秘密协议。根据各种迹象,以及情报部门提供的相关信息,美国当局有理由担心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比如20年内,由共和国积极扶持的叙利亚、伊朗、伊拉克,甚至包括埃及在内的伊斯兰国家将通过战争改变中东局势。针对这种可能性,国务院不但委托兰德公司、国际战略研究所、北大西洋防务服务公司(由美国与英国的知名国际局势分析员、以及战略专家成立的咨询公司)等民间智囊机构进行分析,还让国防部下属的参谋长联席会议进行兵棋推演,得出的结论基本一致,即等到对手做好准备主动发起战争,美国取胜的可能性不会超过30%,以色列生存下来的可能性不会超过20%。根据这些结论,美国当局有理由、也有必要采取积极主动的行动。
问题是,杜奇威就是美国最优秀的战略专家,他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吗?
洛布林夫人安排他去开普敦会见裴承毅的时候,杜奇威首先考虑的就是国务卿这么做的动机。
从某种意义上讲,共和党政府在这个时候策划中东战争,根本原因不是担心会输掉20年后那场还没有爆发的战争,因为20年后是谁执政还说不准呢。在杜奇威看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韦斯特伍德与布兰迪诺这两位民主党总统过分“软弱”,在长达16年的民主党执政周期内,均没卷入较大规模的战争,也没有几项有野心的军事计划。如果算上弗雷德里克总统的第二届任期也没有卷入大规模战争,美国已经20年没有打仗了。纵观美国历史,在长达20年的时间内没有打仗,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要知道,在美国不到300年的历史中,平均每5年就会卷入一场战争,平均每10年就会打一场大规模战争。
说直接点,共和党就是想打仗,或者说那些支持共和党的利益集团想打仗。
或许有人认为,大萧条才过去不久,美国又是各大经济体中经济复苏最晚的一个,就算共和党再好战,也不应该在根基不稳固的情况下对外用兵。事实上,美国从来就不存在根基不稳的问题,即便在大萧条时期,美国的国内情况也没有糟糕到让民众吃不起饭、没有地方可住的地步。按照布兰迪诺在2041年初离任前发布的国情咨文,在他执政的8年中,中小企业的破产率降低了80%,失业率从17%降低到了4%,劳动者平均收入从每小时48美元提高到了每小时127美元,人均国民产值由20万美元提高到了27万美元。美国在全球5大经济体(共和国、欧盟、美国、俄罗斯与巴西)中所占比重由23%提高到了32%。这一系列的数据表明,美国经济在布兰迪诺执政期间已经好转。更重要的是,战争在给经济产生压力的同时,也能成为推动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远的不说,共和国就用一场非常漂亮的战争为今后30年的发展打下了基础。对美国的利益集团来说,不能进入印度市场,就得开辟一个新的市场、而且是一个完全属于美国的市场。
纵观整个世界,真正值得美国用兵的也就只有中东地区了。
东亚、东南亚、南亚是共和国的地盘,中亚深受俄罗斯的影响,欧洲大陆在欧盟的控制之中,北非与欧盟关系密切,南部非洲过于贫穷,拉美基本上在美国的掌握之中,澳大利亚则是美国的盟友。也就是说,美国想对外用兵,并且获得足够好处,为今后的发展打下基础的话,唯一的选择就是中东地区。
问题是,打仗总的找理由,而且得做好打败仗的准备。
毫无疑问,美国称王称霸的时代已经随着韩国一同离去了。虽然半岛战争之后,美国再也没与共和国正面对抗过,也没有在参与的战争中失败过,但是美国当局绝对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痛,曾经两次败在同一个对手的手里,绝不能犯第三次错误。或者说,如果注定美国会遭受第三次失败,也得找人背黑锅。
站在杜奇威的立场上,不得不考虑这种可能。
对一支快20年没打过仗的军队来说,要想战胜一个在战场上拼杀了30年的对手,绝非一件简单轻松的事情。就算再给杜奇威一次机会,他也没有多少把握击败当年的对手。共和党当局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也就得提前做好防备工作。换个角度,站在共和党的立场上,如果打不赢这场战争,也得让美国民众相信,共和党已经做了努力,而且做出了最大限度的努力,失败与共和党无关。
正是如此,洛布林夫人才会让杜奇威去会见裴承毅。
当时,杜奇威就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回到国内后,杜奇威花了几天时间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告,汇报他在开普敦与裴承毅会面的情况。
在他把这份报告交给白宫后不久,他就接到了兰德斯的电话。
兰德斯的安排没有让他觉得意外,因为他早就料到,总统要他当挡箭牌,首先就得赋予他足够大的权力。让杜奇威有点不舒服的是,他对洛布林夫人的判断得到了印证,正是这个权势滔天的女人安排了一切,因为在兰德斯提到让他去土耳其的时候,洛布林夫人亲口保证会让他一雪前耻。
如果在20年前,社奇威肯定会动心,并且心甘情愿的充当马前卒。
问题是,杜奇威已经不是20年前的那个陆战队指挥官了。
洛布林夫人的这个保证让杜奇威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个女人不简单。
当然,问题没有这么简单。
在提到让杜奇威去土耳其担任联军最高指挥官的时候,兰德斯与洛布林夫人都有意无意的提到,这就是让杜奇威回到决策圈的原因。虽然兰德斯与洛布林夫人认为这样能够激起杜奇威的斗志,但是杜奇威想到的完全不一样,因为当初给他做思想工作的不是共和党的政客,而是他非常信任的布兰迪诺。也就是说,作为前任民主党总统,布兰迪诺与现在执政的共和党有非常密切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出任联军司令摆明了是吃苦不讨好的事情,既然早就做了这个安排,布兰迪诺就没有理由推荐杜奇威。换句话说,正是布兰迪诺让杜奇威不得不面对万分凶险的未来。
正是如此,离开白宫的时候,杜奇威妁心情很沉重,步伐也很沉重。
被共和党利用,杜奇威没什么话好说,他本来就不是共和党人,而且也从来没有为共和党服务过。被民主党出卖,杜奇威就非常想不通了,不管怎么说,他前后为两位民主党总统工作了16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虽然杜奇威早就知道,政治场上没有信义可讲,但是被布兰迪诺出卖,仍然让他感到心灰意冷。
直到当天晚上,搭上飞往伊斯坦布尔的专机,杜奇威的心情才稍微平静了一点。
军人的性格让他永远不会向敌人低头,也永远不会回避挑战。更重要的是,杜奇威早就认识到,不久的将来,一场剧变将影响整个世界,也将影响到他的祖国与家人。作为一名在18岁就宣誓捍卫美国利益的老兵,杜奇威不会退缩,也不能退缩。在他眼里,不管是国境线外的敌人,还是国境线内的敌人,只要威胁到了美国的利益,就是美国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
事实上,杜奇威早就采取了行动。
虽然在他的回忆录中,并没承认在开普敦暗示过裴承毅,但是根据后来军情局解禁的相关资料,裴承毅在中东战争中的很多决策都与杜奇威的暗示有关。
当然,杜奇威有没有暗示裴承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恢复了军人身份。
按照兰德斯的安排,杜奇威将以美国海军陆战队上将(杜奇威退役的时候是陆战队中将,也就是说,兰德斯破例给他升了一级军衔)的身份出任第四集团军司令。而部署在土耳其的第四集团军又是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成立的地区性联合作战部队,也就是说,按照美国与土耳其的同盟条约,该集团军司令也是美土联军司令。
显然,这个联军司令不好当。
虽然在美苏冷战初期,在红色苏联的威胁下,土耳其必须把安全寄托在美国身上,因此在军事指挥机构上向美国做出了重大让步,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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