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这么抱怨的结果就是我们两个在车厢里PK起来,但每次随便怎么打,马车驾驶员都不会让马车翻车,也不会干涉进来,只安全送达目的地为止,我很奇怪陈煜哪来的本事找到心理素质这样坚强的车夫。
这日快要入境山东泰安府,还没进城关,车轱辘先坏了,只好下车等修,陈煜独自离道往溪边取水,我百无聊赖的站在一旁看那车夫修车,正想着四阿哥到底会不会来追我,车道那头忽现尘土飞扬,很快嘶鸣声近,来了一队人马,车夫才收了工具,不及躲闪,被当先一人手起鞭落,直接抽翻在地,好容易连滚带爬闪过一旁,还未告饶,那人先行叱骂:“呔!哪来的贱民!乌鸦啄了眼珠子么?连两江总督大人的路也敢挡?”
车夫跪在道旁可着劲儿的磕头,连声道:“小的该死,军爷饶命!”
我眯着眼儿看了看马上那人,满面跋扈相,但身上装束并不显眼,唯独那靴子,倒似是皮底儿,并非一般开路家仆可以穿得,而他提到的两江总督又是边个?最近我赶路赶得头昏脑胀,记忆力严重衰退,一时也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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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一抬头功夫,那人持鞭朝我指来:“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黑布裹面,瞧着就不是好人!来呀,给我拿下,押后代审!”
我在京中出入不是禁宫就是王府,衔一等侍卫,兼职格格,几曾受人这般当面呼喝?才愣的一愣,车夫慌忙代为解释:“军爷明鉴,这位姑娘是小人马车雇主的妹子,也是从北京城出来,回南方老家探亲!姑娘有恙在身,实在吹不得风,才这么打扮,使不得拿人呀!”
跋扈男将螃蟹眼睛一瞪:“难道还要你教本大爷使不使得么?滚一边去!嘿,如今这世道,最多奸细,为保总督大人万全,老子倒要验验这姑娘是真是假!”
说着,他身边两人早恶狠狠过来将车夫双手反剪了按趴在地,自己下马走到我身前,伸手就冲我面门抓来。
“慢着!”我吐出一个名字,“噶优你知道么?”
跋扈男一呆,停了手。
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叫你家主子噶礼滚出来见我!”
陈煜绕到我身前,将灌饱的水囊递给我,拂拂手,点一点车夫:“给你个机会,叫他们把人放了,我留你条命。”又回过头,“妹子,你等急了吧?这水极甜,你先喝,不够我再去……”
话音未落,跋扈男回过神来,指着陈煜的鼻子大骂:“哪来的小白脸相公?敢直呼我家大人名讳?来,打!”
所有人立马操了家伙围上来,陈煜身形一动,起落之间,不过一秒,就骤然将跋扈男踢翻,一脚踩在他的脸上:“你背上纹了龟壳?跟我面前出头?”
跋扈男口唇扭曲:“疼死我了!你~~你是何方高人?”
陈煜:“我是你大爷!!我叫神人!你就叫我神人大爷吧!”
我喝的水一口全喷出来,很有暴走的冲动:每代新满洲家主都是这种脱线的个性么?
我抹了嘴角,刚刚理好面纱,正低着头拧紧水攮,只听马蹄声声,辨出是从路那一头北向朝我们过来两骑。
除了陈煜和我,整队人马翻身跪倒,口呼:“给督宪大人请安!”
接着便是一人豪爽大笑:“哈哈,小兄弟,想不到你居然会滚到此地,让你我在此处狭路相逢,真是让本官大感快慰,不胜快哉啊!”
此话说得很像男版小燕子,我好奇之下,抬头向来人望去,却如遭五雷轰顶,呆立当地。
当先那矮胖大官敏捷下马,也不理那些跪着的人,只管跟陈煜勾肩搭背,两人叽里咕噜用满语说了一通,好似浑然忘了还有个跋扈男被踩在陈煜脚下,而与噶礼同来的一名青衣男子始终坐在马上不动。
“……这位是京城来的四爷,医法最妙,手到病除……老弟,既然你妹子身弱,不如你们跟我一起下江南如何?”
噶礼的话零星传入我耳朵,我回过神,从侧面看了陈煜一眼,他的脸色一白,收了脚,仍向噶礼笑道:“好,相请不如偶遇,我正愁妹子的病缺少调理,今日既然得遇京中名医圣手,又怎可错过?妹子,咱们走吧?”
陈煜这一招呼,立刻有噶礼的随从牵过两匹马来,另外有人丢了锭沉甸甸银块给跪在道旁的车夫,车夫先不敢收,陈煜跨上马,回头道:“给你买辆新马车,收着罢。”
车夫惊喜不止,又说感激话又赶着碰头,这时众人都上了马,只有我立在原地未动,陈煜再三给我使眼色,我只作未见。
噶礼打个哈哈,指挥人换匹矮小些的马儿给我,一直不曾说话的青衣男子突然冷“哼”一声,自管策马掉头而去,噶礼随即叫人追上,又来催促陈煜。
我一咬牙,认鞍上马,跟这一行人奔驰入驻扎在泰安府外的一座行营。
入营后,噶礼划了一座单独小帐给我,帐内极是清洁,倒像特意为我备下的,晚饭时我推病不曾出帐,自有人给我送来,我亦不去动它一筷,也不见陈煜再露面,只听帐外生火喧哗,颇是热闹,独坐到夜半,帐帘一掀,京城“四爷”走进来。
我站起身,取下遮面黑纱,缓缓转过,正面对他。
他走到我身前,一手握住我臂膀,越收越紧,竟现出些咬牙切齿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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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我?嗯?”四阿哥的话简直是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迸出来。
我深深吸气:“我的确等着你,我们一定可以再相见!”
四阿哥发怒:“如果我现在没有站在你面前,你又怎么说?”
“我快死了。”我静静道,“最多不超过三个月,这世上就没有我。走,是为了有机会再相见。”
四阿哥截然道:“谁说的?陈煜?你不要信他的话。婉霜亦有吐血弱疾,还不是——”他停一停,续道,“跟我回去,我说过我可以救你。现在我只要知道,你信谁?我,抑或陈煜?”
我凝视四阿哥:“救我的代价是什么?”
四阿哥遽然震动。
我拉下他的手,紧紧握住:“不管是什么代价,我自己承受。我不要你冒险。我不想。”
四阿哥良久无语,然后抽手走开,笑了一笑:“好一个‘不想’。”
我默然垂首。
“你离京第二天,皇阿玛发诏令提前亲王册典,事关诚亲王、恒亲王一体,我万难脱身,却仍要追来见你一面,只为你一个答案。”四阿哥的语气中渐渐不带一丝温度,“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好,很好。”
我惶然抬头,他盯住我的眸子:“为何不肯听我的话?就当是最后一次。”
我的手指嵌入自己掌心,半响,方缓缓道:“今日白发,明日吐血,后日老了,再后日死了,又该当如何?玉莹只想自救。求四阿哥……雍亲王爷成全。”
四阿哥呼吸一重,一轻,再一重:“记住一句话:从今往后,你无需再求本王。”
话音落下,他转身大步出帐。
我失去看他背影的最后勇气,直到帐外透进清晨疏离阳光,直到我明白再也见不到他走回来。
目中有泪,却要强忍。
也许是我笨,也许是我逞强,但如果我不这么做这么说,我就不是我了。
我跪坐在地,拖下被子连头带脸捂住,热热的眼泪流出来。
有人走进小帐,蹲在我身边,隔着被子搂紧我:“我去帮你把他追回来可好?”
“……不要。”我说,“不要。”
我呜呜咽咽哭出声,快要闷死在被子里,但是就这么死了也好。
不知哭了多久,陈煜拉开被子:“啊呀,弄到鼻水了,真是……”
我拖起他的袖管擤一擤鼻子,陈煜惨叫连连,我怒视他:“小样儿!给我笑一个!”
他果然将嘴一咧,笑得像花儿一样,十分娇俏。
我站起身,重新用黑纱把脸蒙上:“噶礼不是下江南么?叫他安排官船送我们去海宁,我要越早到越好。”
“乘船?”陈煜奇道,“这里是山东,没有水路,叫他到哪里找船?”
“哼,没有船你就打他,打到有船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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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煜做了个胸前写着“噶礼”名字的小布人,每天冲着下三路打三拳,打到第五天,我们跟噶礼行营至运河口岸,搭乘官舰,一路顺风南下。
我晕船晕得昏天黑地,连日吐下来,人瘦得一阵风吹过都能飘起来,而陈煜只管跟噶礼勾肩搭背,每日“老哥哥”、“老弟弟”胡吹海聊,成天不见人影儿,以至于船靠海宁下岸的当天,他看到我还乍然吃了一惊,以为我变高了,其实我是身材变细了。
噶礼转赴扬州,陈煜则带着我直奔海宁陈家。
海宁陈家的老宅名叫安澜园,门前一棵罗汉松据称历经六百年沧桑仍然郁郁葱葱。
陈煜的爹陈世倌仍在朝中,家里只得一位夫人,而这位夫人,陈煜叫她娘亲,我该叫她冰姨。
在安澜园内宅浮生小居见到冰姨的第一眼,我不由自主从椅子上站起,只因她让我想起一个人:良妃。
人有相似不足为奇,难得神似。
我统共见过良妃一次,但是比我之后在宫中过年所见宜妃荣妃德妃加起来都要印象深刻。见到良妃时我还是一名小小医女,记起当时她微微一笑,眼睛越过八阿哥遥遥看向墙外乾清宫的一个淡淡轻愁姿态,我忽然有一句话可以形容:却朝夕妄想,来日方长。
而这样的姿态,是冰姨身上也有的,她看到我
我强忍住抱住白头哀鸣的冲动,温柔地问冰姨:“所谓冲突,指的是?”
冰姨慢慢说道:“当晚她们本已得手,要离开时撞上四阿哥,四阿哥虽只十一岁,却比一般的皇子都要心深精细,何况见到的除了婉霜还有若惜,当时并没有瞒过,若惜便要用温家绝学对四阿哥下狠手,孰料婉霜明白若惜心思,先发制人放倒若惜,自己带了四阿哥离开。就在若惜被单独留在钟粹宫的期间,不幸遇到康熙,但她尽管交出了温家人在京城的名录,也始终不肯将婉霜招供,以至被当着八阿哥的面赐饮毒茶,八阿哥年方九岁,那时候并不知道他额娘喝下的茶有毒,只以为她急病发作,一时又将婉霜招来,婉霜便在密室中用上最厉害的血解大法将若惜救回,虽然这么做还是暴露了身份,可她来时已有成算,竟然用法子说服康熙,不仅拿到宝物,亦未受到康熙的惩处。而若惜牺牲了自己和那么多温家子弟而为婉霜换吹奶由岬扔诎装桌朔眩焕匆尚目滴醵运奶龋来恨她为了四阿哥背叛亲姐妹,从此与她反目决裂。婉霜所用血解大法乃是温家的禁制法术,极耗精元,本来不可生育,但她和白石婚后还是有了你,生产的过程又是一次大耗,只过了三年就油尽灯枯,从钟粹宫那夜直到婉霜临终,若惜也不曾再见过她一面。?/P》
冰姨忽然叹了一声:“婉霜是个敢爱敢恨,敢做敢当的人,我和二妹虽然活得比她长,却谁也不及她。婉霜死后的第四年……似乎是康熙三十九年左右,康熙册封若惜为良嫔,不久晋封良妃,需知她当初入宫所顶替的卫氏乃是内务府包衣辛者库出身,论地位,在宫中各妃中最为低贱,能够被封如此高位,如何不奇?于是若惜忍不住问康熙,才知道是婉霜遗言向康熙求来,听完之后,若惜就主动搬入为东六宫之一的延禧宫,甘以冷宫自处,直至如今。”
我沉默半响,因问:“那个宝物究竟是……”
冰姨面色惨然,还是陈煜回答我:“就在你手上。”
我确认:“铁指环?”
陈煜并不意外:“你应该早就发现了铁指环的异样?”
我点点头,第一次发现是我和十三阿哥双双从青螺山危崖坠落那次,之后还有几次发作,直到银发、紫眸,连我的眼泪也发生奇异效用。
陈煜道:“这枚玄铁指环是温家先祖如意姥姥用精血所铸异物,有了此物再加上秘传心法即可运转天下第一的法华金轮,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传于历任掌门,均仗此物使温家地位超然江湖,实力长居四大家族之首,然而传至第十八任掌门温大大……却因温大大恋上前明长平公主而发生不测。”
我骇然:“长平?你说的是明朝崇祯皇帝的女儿?”
“不错。”陈煜目光一动,“你听过她的故事?”
废话,我看过TVB的电视,还是马浚伟和佘诗曼演的:“国破与家亡,看落絮飘零现况,生关死劫历遍城门穷巷,世显永伴长平合葬——说的不就是长平公主么?”
陈煜一晒:“世人皆知当年闯军攻破皇城,崇祯亲手杀了幼女昭仁公主,又挥剑砍断长平公主的左臂,然后离开皇宫,在煤山自缢。其实若不是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