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卫子君吃痛地蹙了下眉,欲抽出手去却无法抽动。“贵客可否放手,这茶水还没斟完。”
见那人没有放手的意思,遂看向那个白衣男子,希望他可以帮助解围。
那白衣男子站起身来,抓住那只正作恶的魔爪,用力一捏,“伯远,你……”那魔爪的主人惊叫一声,魔爪不自已的张开,卫子君顺势拿下被捉的手。
手腕上已是一片红痕,卫子君拿起茶壶,继续斟茶。
黑衣男子看见她手腕那片红痕,竟是有些心疼。
被唤做伯远的白衣男子看着卫子君若无其事继续斟茶的样子,不由心下赞赏。胸有大智慧的人必有大气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泰然自若,这小二不但能够泰然自若,更是言语机敏,不卑不亢,还兼有一身刻意内敛的风华,以及一丝难以遮掩的贵气,看来不是一个普通的凡夫俗子。
再看他那斟茶的动作,竟是无比的儒雅高贵。白衣男子不由对这小二的来头起了怀疑。
“谁叫你溜上来的,还不滚下去。”楼下一声呼喝传来。
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跑了上来,站在一桌客人吃剩的还未来得及收拾的饭菜面前,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快出去,出去!”六郎跑上来便去推那个少年。
卫子君见了心生不忍。“六郎,残羹剩饭也是倒掉,不如让他吃吧。”
那少年听了一愣,看向卫子君。看来不是个痴傻之人。
“子君,你知道要是被掌柜的知道……”
“掌柜的不会知道,再说他很快就吃完了不是吗?”
“这……”
“好了,六郎,你先下去,等下我就叫他下去。”六郎见她如此坚持,摇摇头走了下去。
卫子君快步到屏风后面拿了个食盒,走到少年身边,边将饭菜夹入食盒边对少年说道:“不是不准你在这里吃,只是现在还有客人,恐怕客人觉得不便,你将这些带回去,以后中午只在门外等候就好,我会将食物送出去给你。”
“不用出去了!”
卫子君听闻吃惊回头,竟是那白衣男子。
“就让他在这里吃吧。”白衣男子复又说道。
“客官不介意吗?”卫子君问道
“无妨。”
“既然如此,客官不妨叫个菜给他,他才可以名正言顺的吃在这里,客官身份尊贵,若是客官请客,掌柜的知道也不会奈何。”
“好,就这样,算在我的帐上。”
“多谢客官。”
看着少年吃得狼吞虎咽,卫子君叹了口气,“慢点吃!你家里可还有其他人?”她试探的问道。
少年抬起头来,望着她,好一会儿,答道:“还有我娘。”
唉!卫子君又叹了口气,从怀内掏出两块碎银放到少年手里:“拿着这个,给你娘买些吃的,还有,把这脸和衣裳洗干净些,莫要你娘看了伤心。”
少年定定地看着她。“娘看不到,家里是娘的骨灰。”
卫子君闻言望着少年良久不语,终于叹口气道:“即便娘不在了,也不能让娘伤心,衣服即便再破,洗干净穿,干干净净才会讨人喜欢,知道吗?”
“嗯,”少年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攥在手里。“这个给你。”
说着将那东西塞到卫子君手中,转身就跑。
卫子君打开手,赫然竟是一块玉佩,通体油绿,青翠欲滴,看来价值不菲。
她马上跑到窗口,探出身子,对着那跑走的背影大喊:“喂——等等——喂——”
“行啦,别叫了,小心把自个儿摔下去。”坐在窗边的黑衣男子,伸手一把便将卫子君揪了回来。
“不行,要还他这个。”
“什么玩意?”黑衣男子一把夺下玉佩,看着看着“咦”了一声。“伯远,你看。”
白衣男子探头一看,也是愣了一下。“这么贵重的东西,莫不是偷的?”
“我看倒像,好了,就顶那饭钱吧。”黑衣男子说着就要往怀里揣。
“不可,我还要还给他,你怎么肯定这是偷的,你又没有证据。”卫子君伸手夺回玉佩。
黑衣男子无谓的耸耸肩,然后凤眼乜斜着看向卫子君。“我问你,刚刚为什么你不请客,却要我们请客。”
“我……”卫子君皙白的脸庞霎时飞上两团红晕,“我没有那么多钱。”说出这话好像用了全身的力气,她卫子君什么时候这么窘迫过,也没有这么丢人过。
“哈哈哈哈……”白衣男子在一旁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接着三个男人都狂笑起来。
“咦?刚刚你挺有钱的样子呀?我明明看见你给了那乞丐银两的!?白衣男子不依不饶的问道,俊美的眉眼含着笑意。
“那是刚刚客人给的。”当众说出这话,自尊心受到极度的挫伤,从来都是她给别人小费,如今却接了别人的赏钱。
“你还同客人要打赏的钱!?”
“我没要!是他们给的!”卫子君懊恼的解释,说完便后悔,为什么要解释?连她也不明白为何要同他解释。
“就那么一点钱还要到处施舍,哎呀,真是!”白衣男子故作慨叹的样子。
“你……这人都没一点同情心吗?还要说风凉话!”真是肺都要气炸了,为什么她要这么穷!
卫子君懊恼的瞪向白衣男子,却见白衣男子因着笑意而变得异常晶亮的俊眸正深深的望着她。
“客官,要听曲儿吗?”一个怯怯的女声从身后想起。
[第一卷 鹿城篇:第十二章 缘起(三)]
卫子君转身,见一个红衣少女手持琵琶站在那里,旁边一个拉二胡的老人。那少女年约十五六岁模样,鹅蛋脸,柳叶眉,大眼秀鼻,容貌秀丽,只是面有菜色,许是经常风吹日晒又有些营养不良。那老人更是形销骨立,瘦得让人难过。
“好吧,随便唱一曲。”白衣男子优雅抬手示意。
那少女调调弦,唱道:
笑东风,破残梦,
()
红烛暖帐清风送。
宿醉衣薄惹轻寒,
相思天涯寄孤鸿。
笑东风,拢残容,
慵红闷翠冷画屏。
玉蟾敲窗潇夜雨,
筝弦靡靡与谁听。
笑东风,伴残生,
风雨伤春莫无情。
漫天纷飞花落去,
云外老翅不住鸣。
……
正唱着的当儿,上来四位客人。皆是武士短打打扮,个个手持兵刃。
为首的倒称得上相貌堂堂,只是细看才发现那眼睛有一只是斜视的。
卫子君赶紧上去招呼。
“咦?小子长得不赖,这细皮嫩肉的比那些娘们还滑溜,干脆跟了爷回去算了。哈~~~哈~~~~”为首的那个边说,边在卫子君的脸上撸了一把。
那边的白衣男子看到这情形,俊脸一沉,手指抚箸微微一动。却被旁边的黑衣男子一把按住。
卫子君羞愤不已,心中着恼,又苦于不能给掌柜的惹了麻烦,只好压下怒气。“客官,常言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这里是食府,能来这里的,都是有口福的,您还是叫几个菜吃吧。”
“嘻~~~他叫我动口。”斜眼汉子看向那几个同伴,那几个人都在猥亵的笑。然后又转向卫子君,淫笑道:“你叫我动口,等下我就动口给你看!嘻~~~~嘻~~~~~”
“六郎——”卫子君不悦的叫道。“还不快来伺候客人。”
“哎。”下面答了一声,已攀着楼梯上来。
“客人要叫几个菜,你先伺候着,我这里还有客人。”她不想再面对那些人,不定自己等会儿能不能忍住不说什么。
“我不用他!我就叫你伺候!”那人耍起了无赖。
“小二!还不过来这里伺候,一转眼便没了踪影!”白衣男子那边沉声开口道。
卫子君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
“你叫他做甚!让他自己在那儿应付,我们看戏多有意思。”黑衣男子不满的咕哝。
白衣男子闻言,并没有理会他,优雅轻吹茶叶,径自垂头含了口茶水。
那斜眼汉子望过这边,见几位样貌不凡,不欲惹事,只好作罢。
唱曲儿的少女此时已一曲唱完,白衣男子打了赏,就挥退了他们。
那少女走至门口却被哪斜眼汉子叫住:“小娘子——过来唱个曲儿。”
那老人犹豫了一下,少女应声前去。
“客官要听什么曲儿?”少女问道。
“当然是要听恩恩爱爱的曲儿。”
“客官,那奴家就唱一曲《子夜歌》吧。”
见那汉子允了,便唱起来: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堂。天不夺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
“嘻~~~~~唱得好,想不到人美,歌也美,唱得我这心一颤一颤的。小娘子,过来讨赏钱。”
少女殷勤的快步走上去,在那汉子身边站定。
斜眼汉子却并没有马上给赏钱,反而在少女脸上摸了一把,“小娘子,看你这脸儿黄的,爷都心疼了,干脆跟爷回去,定叫你吃香的喝辣的,嗯?”说完又在少女脸上掐了一把。
少女红了一张脸,胆怯的回头看看一起的老人,“客官,奴家……奴家还没长大。”
“哈哈哈……没长大?我看该长的都长齐了。”说罢,一只魔手覆上少女的胸部,居然还捏了两下。“我说没错吧,嘻~~~~嘻~~~~”
那汉子身旁的同伴更是面露淫相,几双浑浊的眼直盯上少女胸部。
那少女已是吓得不知所措,眼中泪水直打着转,一眨眼扑簌簌地掉下来。与少女同行的老人,身体抖动不已,眼中透着蚀骨的悲哀。
此时的卫子君已是忍无可忍,真想冲上去将那邪淫的爪子折断,然后再把他扔出窗去。但在今日上午的打斗中她着实知道了自己那点本事,又苦于不能才到这里就给掌柜的惹麻烦,终只是握紧了拳头,而未有所动作,想那汉子也不会再有过激的举动,只是可怜了那位老人。
而靠窗这边桌上,那蓝衣男子已是欲拍案而起的模样,却因着黑衣男子一道压制的目光而未有所动。白衣男子则冷着脸看着这场面,浓眉愈蹙愈紧,只是眼睛却不时扫向卫子君,似在察看着她的表情。
那斜眼汉子见少女只识得哭泣,更是色心大起。“小娘子,莫哭,莫要哭了,爷这就给赏钱。”说完指着自己胸前衣襟,“在这里,小娘子自己来掏吧,嘻~~~~”
那少女踌躇着不敢靠前,那汉子却一把抓住少女的手,“在这里,来掏啊。”遂扯着少女的手探入自己怀中。
够了!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第一卷 鹿城篇:第十三章 缘起(四)]
“客官!客官这是在做什么?”
卫子君走上前去,拱手施礼。“舍妹年幼,不懂得讨好客官,还请客官见谅。”
那汉子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她是令妹?”手却依然攥着少女手腕。
“正是舍妹。”说罢去拉少女的手,“客官是练武之人,必是力大无比,舍妹年幼,弱不禁风,骨骼清细,还请客官高台贵手。”
那汉子听着她的话,那嗓音虽柔和但却有力,缓缓道来,不急不徐,不卑不亢,好似那富有磁性的嗓音天生就有一种支配的魔力。汉子心里虽不甘,却不知不觉放了手。
“哈哈哈,其实大爷我并无他意,只是有心迎娶你家小妹,如何?”
“多谢客官抬爱,舍妹早已定亲,不日便要行大礼了,恐怕要让客官失望了。”
“是谁家的亲,我把他退了,试问这鹿城有谁敢与我作对!”斜眼汉子大声嚷嚷着。
“客官这是何苦,天涯何处无芳草,客官英武彪悍,必有美人投怀送抱,何苦要舍妹这样个病秧子!”卫子君见那人不死心,只好把少女说成病秧子。
“她有病?”
“是,大人看脸色就应知道,舍妹一直暗疾缠身,久治不愈,以至大婚之礼一拖再拖。为给舍妹治病,四处访医,也终至家道零落至此。哎!”这么个败家的病秧子,他该不敢要了吧。
“什么病这么难医?”那汉子似乎势要打破沙锅问道底了。
卫子君心中不由哀叹,给你个台阶你就下吧,问个什么劲啊。
“这……这病真是难以启齿……是……女人的病。”卫子君故作艰难的说出病因。
女人的病,他该是忌讳了吧,总算是帮了那可怜的少女一把,暗暗舒了口气。
身后的老人感激地望着卫子君。而前方靠窗的三个男人听闻这漫天谎言后,似乎极力隐着什么,身体不停地颤抖,个个憋红着一张脸。
想不到这小白脸演戏,还真是好看的紧。
“他在说谎——”
一个淡漠的声音陡然响起。
众人大惊,纷纷看向声音的发源地,竟是那黑衣男子。
“据我所知,她与他并无任何瓜葛,她只是一个卖唱女而已。”那声音轻轻柔柔,缓缓道来,却包含着极度的破坏力。
卫子君愣怔地看向黑衣男子,惊讶不已,他安的什么心!?
“你敢骗我!”斜眼汉子一把抓起卫子君手腕,狠声道:“既然怜香惜玉,那我便遂了你的愿,这等女子大爷我见的多了。不过……”那汉子突然话锋一转,淫相必露,“你这样的货色,会更能讨大爷欢心,只要把你陪给爷……”话没说完,已是张开淫手便去抱卫子君。
“你看你都干了什么!”白衣男子狠狠瞪了黑衣男子一眼。
“我是想看看他的来头,难道你不好奇?”然后又闷笑着道:“也顺便看看他